Omena:香港忙了佔中,失了民心-OmenaK
臨近農曆年末,正是兩岸三地普天同慶的好日子。誰料想佔中消停了沒幾天,港大學生會選舉因為內地學生的參加而再起波瀾。
迴歸十七年,香港從來沒像過去一年這樣,登上國內、國外諸多媒體的頭版報道。我們無法不引人注目,因為這是中國土地上首次上演顏色革命。
佔中話題已經説爛,包括所謂後佔中時代如何搞“青年政策”,也是同樣的話語一再反謅,了無新意,但作為馬年的頭等大事,還是要總結一下。
展望未來,傳統泛民勢必分裂。激進、年青的一派或與黃鬱民、黃洋達之流暗中勾結,或乾脆跟他們混日子;温和、成熟的一派,將與建制派溝和,找尋自己的角色過日子。
較少人把眼光投向建制派。我沒法認為這次是建制派的勝利。

2014年8月17日,香港“保普選反佔中大聯盟”發起遊行
12月30日,泛民公佈自己的一套《最新民情報告》,其中引述了2012年立法會選舉的數字。我當時就驚呆了,原來所謂建制派取得重大進展的2012年選舉,在地區直選之中泛民仍然高出十萬票,功能組別則高出三十五萬票。
那麼2016的立法會選舉怎樣辦?很多人説佔中是泛民大敗、失盡民心的喪鐘,下次立法會選舉將是建制派的大逆轉,正如一百五十萬反佔中簽名,對七十萬票“公投”的差別。我沒有這樣樂觀。
要知道不少反佔中的人,只反佔領,卻不反對、甚至支持泛民的意識形態。他們腦袋這樣想:香港不必獨立,內地別搞我就行,特區政府就是好,迴歸跟沒有迴歸一樣,內地搞不到我們。
反對派發動佔中,是顏色革命,劍指特首寶座;如果暫時放下這個目標,還是可以變陣的。他們本來就精於怎樣在制度和法律的框架內搞局。到了2016的時候,善忘的香港人或許不會記得兩年前的災難,或許再次在媒體的宣傳之中狂熱起來。而且別忘了,今天的黃絲中學生,就是明天的合資格選民。藍絲中學生?這是哪個位面的東西?
何況香港沒有國安法,一切都沒有成本,別的不説,就算是目前的佔中犯事者,也就最多控告阻街、非法集會、亂丟垃圾、亂過馬路,蹲牢就是鍍金兼渡假,囚衣就是政壇的黃袍。
立法會選票尚是其次,反正無論2017普選與否,特首都由“愛國愛港”人士出任,捅不出多大亂子。我最擔心的,反而正是建制派在馬年引以為傲的一點:羣眾自發站出來了。
沒錯是站出來了,可那是怎樣的羣眾?都是50後、60後,70後已經比較少,遑論我們80後和青少年。他們的記憶就是:香港以前就很好,大家不管政治,做個安份的順民就能賺大錢,香港只要不亂就可以回到過去,年青人抱怨,是因為他們不上進,不捱苦。此外,就是上文提到那種,我不管你愛國不愛國,別睡我馬路。
事實上,佔中期間我們幾次聯繫受影響的苦主,都極難説服他們挺身而出發起訴訟,而社會也缺乏同情,正如我在《“佔中”不是戰爭片而是宮鬥劇》一文中説的,他們被吃定了。最後,“反佔中聯盟”唯有以“還路於民”為號召。
更有甚者,就是少數同樣激進的愛國主義者。仗義每多屠狗輩是沒錯,我也很欣賞,起碼比起上述兩種人欣賞多了,但你不能用屠狗的方法對待人,不管是什麼人。在某次藍絲羣眾主動拆除路障的時候,有人用鉗子砸打黃絲的眼睛,幸好打歪不然就瞎了;另一次藍絲“撐警察”集會中,又出現了羣毆女記者的事件。這種方法只能使自己更孤立,正如激進泛民衝立法會一樣。
問題是,除了這些羣眾,根本缺乏青年的、自控的、追求社會改革的、有理有節而且真正愛國的羣眾力量。政府要麼被羣眾運動圍堵,要麼發動己方民眾,別無選擇。
早在2012年末保衞國民教育事件失利之後,我就提出,羣眾對立非香港之福。我不着眼於社會撕裂、家庭不睦等等,真正的改革者從不掩飾自己的立場;我擔憂的是羣眾運動必定走向兩個極端,無法溝通,只能以一方消滅一方來結束,或者一起被時代淘汰,就像台灣一樣。政府應該領導民意,而非放任民粹主義的鬥爭。不過當時我還不知道,政府早就支離破碎,特首手下無人。正如這次佔中,就曝光了很多警察本身就是黃絲;警察尚且如此,其他部門可以想象。
今後,建制派將逐漸吸納一些原來的温和泛民人士、接收其部分基本盤,也必定多少向之傾斜。那麼,在立場上本來已經避談愛國只談愛港的建制派,只會更加“中立”,以保障既得的地盤;在路線上,基於温和泛民主要都是親西方價值的“紅脖子”,那麼建制派只會比今天更加堅守偏右路線。
在這個意義上,馬年沒有勝利者。後之視今,佔中事件只是序幕,在運動之中重新編配政治角色。佔中宣告了反華、反中央路線的失敗,但社會深層矛盾之上的政治面紗亦同時揭開,眾神歸位,展開另一種“左右分明”的鬥爭。

這“天地”原來就是“鬧市海港、舊城窄巷”麼?圖為香港籠屋
在上述的發展形勢下,一旦右翼、保守成了愛國主義唯一選擇、左翼、改革成了本土主義的代名詞,那將是建制派的最大失敗。
説起本土主義,今年有兩件大事也不得不提,一是小孩便溺事件,一是新界東北開發,都跟本土主義有關係。
所謂本土,更像一種農業時代的鄉土情懷,聽人説不説鄉音,看人是不是老鄉,話題離不開老祠堂。這真像香港,動不動就是“正體字”反簡體,動不動就是香港人核心價值、獅子山下精神——不獨反對派如此,建制派也一樣。最近的建制派歌曲《同舟之情》就這樣唱:“還有天地能前往,還有生命發光,騰躍於鬧市海港,愛在舊城窄巷……”
這“天地”原來就是“鬧市海港、舊城窄巷”麼?
我一直認為,經歷了漫長的殖民生活,對於一些香港人來説,迴歸中國只是迴歸“大中華”,不再臣服於英國,在這個語境中,中國只是一個文化傳統象徵,不具有現代民族國家意義。那麼,一部分建制派、特別是民間支持者就認為特區政府這方面做得好,迴歸了跟沒回歸一樣;反對派認為做得不好,迴歸了就不一樣。
在這樣的集體意識中,香港要到什麼時候才能和內地在產業和文化上結合和互補?前海、上海在吸引香港的本地資金,而香港本地的人,卻走不出去——一來不願走,二來想走也走不了。學債房債把人牢牢套死,去內地打工,5000塊的月薪,填學債就去了一半以上。這連烏魯木齊都不如,維吾爾小夥子積極進取維漢融合起碼能多賺點錢。
所以我對前海、CEPA能夠多大程度的解決香港問題,很有保留。正常情況下,人口在國內自由流動,沒有語言文化的嚴重隔閡,那麼資金的流動配合勞動力的轉移,可以發揮最大效用。可惜香港的政制和文化,鼓勵人口繼續滯留這彈丸之地,眼睜睜看着本地資金流失,而這種資金流失,意味着最後一點開創性投資、安身立命的工作也成了浮雲,以後除非是金融尖子,否則只好認命做服務業,年紀大了沒有技術積累再下崗。簡單地説,這是一國之內的“全球化”,一邊是人口的温室,一邊是資金的虹吸,剩下土地資本的壟斷。
那麼,如果佔中的結果是建制派日益保守,反對派日益激進和反華,土地政策改革就是空話。別看黃絲青年老説要“重奪”什麼,真正的“愛國愛港”人士才是必須“重奪”改革、甚至批判政府的話語權的人,但他們面對的,不只是反華的激進泛民,還有一些建制派背後的一片江山,殊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