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平:還在等暖氣的朋友,來憶苦思甜下
還是11月初,北京的第一場雪已經落下,暖氣還沒有影子,難怪網友一片哀嚎:“供暖日子應該與時俱進啊!”對於今天的城市居民來説,時候到了暖氣來了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但在過去,冬日取暖卻是一件非常費力甚至奢侈的事情。
在林區之外的絕大多數北方平民家庭,冬天生爐子,把整個房間烘暖並不是傳統生活的一部分。一般的日子只是借做飯的熱量燒土炕,加熱牀鋪的同時順便改善一下氣温;過年前後才會特意延長燒炕時間,但也很難把氣温加熱到脱下棉衣的程度。白天取暖主要靠是“火盆”,實際上就是用一點煙氣少的柴炭放在瓦盆裏悶燒,保證室內有熱源。實際上火盆對房屋整體氣温的改善聊勝於無,只能給大家烘烘手。提供的心理安慰遠大於物理上的熱量,還經常帶來煤氣中毒。

過去常見的北方冬日。大家穿着棉衣,坐在還有餘温的炕上,圍着火盆熬過冷天。(過去窗户上沒有玻璃,只有棉白紙,在屋子裏是沒法曬太陽的。)

從上文可見,火盆都是一定程度上的奢侈品,更不要説火爐了

為什麼不燒爐子呢?最直接的原因就是沒有燃料。1949年,全國耕地面積只有14億畝,人口已經5億多了,人均兩三畝地,人均糧食200公斤出頭。從寬估算,人均秸稈乾重也就是七八百公斤的樣子,即每人每天2公斤秸稈,五口之家每天可燒秸稈10公斤。20斤秸稈,一個人就可以輕鬆提起來。用我小時候常用的計量單位來衡量,差不多是“一抱”玉米秸。燒過風箱大灶的人都知道,這點“軟柴”就算已經曬乾,也不太夠煮一(大)鍋湯的,肯定不可能有剩餘的燃料拿來燒爐子提高室温了,畢竟吃飯要緊。(以當時的交通水平,不可能從氣候温暖的地方運出秸稈,北方人只能指望自己的人均秸稈。)

土灶,比我用過的精緻多了。但灶頭沒有牆,會導致小孩子掉鍋裏
當然,能燒的不止是秸稈。乾草、木材、幹牛糞都可以燒。但中國人已經把大多數平地都開成了耕地(否則怎麼養活5億多人),順便砍光了所有靠近農業區的山地林帶。燕山地區算是人口稀疏的農業區,森林覆蓋率已經被砍到了6%。草皮灌木更是基本剝光,導致土地沙化、風沙漫天。北京西門外幾里路就是沙丘,南面的大興縣甚至有平原沙漠。這意味着從太平天國戰亂中恢復的中國人口又達到了環境極限,導致大半個國家生態崩潰。20世紀中葉的中國如果保持農業社會不變,即便沒有日本入侵,也會因為全面的水土流失和泥石流導致另一次損失人口上億的戰亂。非此不能解決農業社會的生態危機。
(1959-1961年的死亡率恢復到解放前豐年的水平,核心原因就是因為工業化還不夠快,也因為十幾年未曾按照農業社會標準“正常”地死人,對社會施加了前所未有的糧食-生態壓力。只有工業化能消除這種人口波動。引文中的禮賢是現在北京第二機場的選址。)

從我家族記憶看,20世紀初,我曾祖父早晨出去十幾裏打柴,為了能減少競爭者,他經常在零下幾度的天氣踩碎冰碴趟水過河。(温度再高一點不會結冰,再低就全凍上)因為河對岸那片山附近的居民比較稀疏,這種天氣不會有多少人去打柴。不過,所謂打柴,也就是搞一些小枝葉和很短的青草,回來曬乾再用,因為樹已經砍光了,灌木也不可能長到很高才被拔走。我父親60年代每天都在日出前起牀,去撿牛糞和“摟”草,村裏還有不少人和他“搶”。80年代之後,我和我父親每次爬山,他看到路邊長到一兩尺的草都手癢:
“我們那時候怎麼會讓草長這麼高?真想帶一把鐮刀痛痛快快地割一通!”
到了80年代末90年代初,農村的燒柴問題已經緩解多了,但窮困兼生態緊張的地方依然相當依賴植物燃料。這時我爹把我扔到一個山村學校去讀書,冬天每個教室每天只有一鐵盆煤,不足的部分要靠“砟子”來解決。
秋天,地裏的秸稈被割走了,貼地面的一小段秸稈連同玉米根留在土裏,用鏟子挖一下,連土一起拔出來,形成的塊狀物就是“砟子”。兩個“砟子”拿在手裏對撞,把土打掉,留下可燒的部分,這個工作叫“打砟子”。我們有些老師家裏的玉米地比較多,就和學校商量好,由學生去老師的地裏“打砟子”,得到的燒柴一半歸班級,一半送到老師家裏。這才保證爐子有燃料。1990年的秋天,下午第六節課就是我固定的“打砟子”時間。

打砟子不算苦活,但要小心摔倒在沒挖的“砟子茬”上,很要命
當然,打砟子取暖、彌補煤炭的不足,這畢竟意味着爐子已經普及到了農村。為什麼現在可以開始用火爐取暖?
因為有了煤礦。
1949年中國煤炭產量只有3000多萬噸,60年代也只有兩億噸,還不如糧食產量高。就算不給工業用,也只能用一斤煤去煮熟一斤糧食和相配的蔬菜。考慮到一斤糧食往往要做出2斤多飯,農村還有煮豬食、燒水的需求,就算當時的煤炭全用來給中國人做飯,也剩不下多少用來取暖。(實際上大多數煤炭用於工業積累)
60年代後期,煤炭產量開始迅速攀升,1980年已經超過6億噸,其中有2億噸左右是縣鄉地方煤礦的產能,在工業用途之外,可以供給農民燒柴取暖。即縣鄉的煤炭產量已經接近於能滿足基本的做飯需求,從此,秸稈加上煤炭,不用破壞植被就可以勉強滿足農民的爐灶,增量則可以用於燒爐子。
所以70年代的農村有少數平民家庭開始買煤取暖,80年代中後期,據我觀察大概有60%以上的農村家庭在主卧室普及了煤爐。再加上玻璃窗帶來的陽光,北方農民坐在炕上聊天再也不用把手縮進袖筒了。90年代煤炭產量穩定在十億噸以後,我印象中幾乎再找不到燒火盆取暖的家庭。許多家庭出於習慣,還會經常上山打柴(比此前容易的多)。院子裏放不下、用不掉,還要專門搞一個儲藏室裝這些曬乾的柴草。90年代農村翻蓋房子,許多家庭都丟掉了成噸的陳年柴草。

這樣的爐子經常是夏天設在屋檐下,冬天搬進屋裏
與其同時還有生態環境的迅速恢復。50年代開始,公社種的樹都大都留在了山上,沒有被砍為劈柴。我家附近的森林大多數只有五六十年的歷史。1949年中國森林覆蓋率8.6%,1976年到12.7%,2014年已經超過20%(當然許多過去的原始森林變成了人工林)。與此同時,農業地區灌木和草皮的恢復對穩定水土可能發揮了更大的作用。這個生態進步在人口暴增的年代是了不起的成就。除了人民公社剛解散的那幾年,新中國的森林覆蓋率一直在快速攀升,工業化拯救了中國生態和中國人。
另一個次要因素是鋼鐵產量的增加。取暖的爐子和做飯的鍋灶不同,鍋灶要保温,燒熱上面的鐵鍋就行;爐子要全面散熱,把熱量儘量散給空氣。所以鍋灶可以用磚石甚至夯土製作,爐子和煙囱必須用金屬材料,才能把屋子燒熱。鑄鐵爐子、火箱和鐵皮煙囱今天看起來不值錢,放在50年代的農村是一筆大財產。1950年,人均鋼鐵產量是1.1公斤,一個金屬爐子加上配套的火箱、煙囱起碼要幾十公斤,配上土暖氣要上百公斤,顯然超出了普通農户的負擔能力。就算當時有足夠的煤,普通中國人也只能用火塘或者火盆取暖。(現在只有西南落後少數民族村落還有)
到1966年,人均鋼鐵產量增加到20公斤,扣除工業內部投資循環,怎麼也能留下幾公斤用來消費。從這時起,一個家庭攢幾年的收入,給卧室都裝上爐子成為可能(北方一般意味着東西兩個卧室)。鋼鐵的供應節點和煤炭增產相結合,給中國北方的農村帶來了温暖。此後,隨着技術進步,鑄鐵煙囱逐步換成鐵皮煙囱、鍍鋅鐵皮煙囱、暖氣片。温暖的空氣和我們熟悉的鐵皮青蛙玩具都是中國鋼鐵工業進步的標誌。現在誰要是懷念之前那個“美好的田園生活”,惦記士大夫階層才能享受的“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白居易寫此詩的時候是資深廳級官員,享受副部級政治待遇),我就得推薦他們去讀讀《倚天屠龍記》,有了對比才好憶苦思甜:
又走裏許,兩人都已氣喘如牛。張翠山雖然內功精湛,也已給蒸得金星亂冒,頭腦中嗡嗡作聲,説道:“好,咱們便在這裏將繩子擲了上去,若是接不上火種,那就……那就…… ”殷素素笑道:“那就是老天爺叫咱倆做一對茹毛飲血的野人夫妻。”
…………
兩人喜得相擁大叫。那烤焦的長繩便是現成的火炬,兩人各持一根火炬,喜氣洋洋地回到熊洞。殷素素堆積柴草,生起火來。既有火種,一切全好辦了,融冰成水,烤肉為炙。兩人自船破以來,從未吃過一頓熱食,這時第一口咬到脂香四溢的熊肉時,真是險些連自己的舌頭也吞下肚去了。當晚熊洞之中,花香流動,火光映壁。兩人結成夫妻以來,至此方始有洞房春暖之樂。

鐵皮青蛙和輕質煙囱都是鍍鋅鋼片廉價化的結果

當然了,煤炭資源早晚會用完。用化石能源來挽救環境,對人類來説不是長久之計。但反過來説,農業社會本來也不是一個可持續的生態系統。農業人口必然會佔滿整個地球的温帶平原,每年給地表帶來至少1毫米的水土流失——比自然生成土壤的速度至少快10倍。不發展工業,不搞產業升級,所謂的田園生活也會在幾十萬年的災荒循環之後走向滅亡。既然人類已經走到了工業時代,已經按照工業時代的標準來定義道德和法律,我們就得接受這個現實,把技術進步的路走到底。無論解決方案是核聚變、行星採礦還是太空發電站,總之發展有進無退。
我之前給自己的書做宣傳的時候有一個訪談記錄,也談到了類似問題:
某些事情,你不幹就沒有問題,但不幹的話,也不能解決其他問題。世界上不存在沒有負面效應的事情,但只要能解決的問題比帶來的問題多,就應該做。眼下的大部分發展就是如此。如果你一定要保證任何發展都不產生新問題,那隻能停在刀耕火種的年代了。
比如説,我們現在覺得煤礦危險,燒煤的鍋爐破壞環境,但從最近幾十年的歷史來看,煤礦是挽救中國環境,挽救中國人生命的主要功臣。這一點我的家庭有親身體會。
我小的時候和父親一起外出散步,走的也不太遠,就是離家幾里路的樣子,沿着長滿草的野地。不管走平路還是山路,我父親經常感慨一句話:“這柴禾咋沒人摟呢?”然後就是憶苦思甜,説他小時候打柴是最麻煩的事情,村落周邊根本不可能找到天然的柴草。要燒柴,要麼步行好幾公里打些蓬草,要麼就只能撿牛糞燒。至於秸稈還田,這種事情想都別想。收穫之後,秸稈、甚至埋在地裏的玉米根,都是僅次於糧食的寶貴物資。做飯燒炕全指望這東西了。
其實我父親小時候,燒柴問題已經緩和多了,因為在五六十年代,有條件的縣都開了一些小煤礦,城鎮家庭和一部分農村家庭開始用煤炭取暖做飯,從而給遠處的木材、灌木乃至草皮留了一條活路。在我祖父、曾祖父年輕的時候,也就是20世紀前幾十年,一個省未必有一個像樣的煤礦,根本不可能向平民百姓供應煤炭。所以他們每天要跋涉十幾裏去打柴,把遠處山上能燒的東西砍下來揹回家。直到90年代,我祖父還經常講述冬天淌着冰水到河對岸的山裏去砍柴的經歷。
這就是剛建國的時候,五六億中國人的生活狀態。和現在十三四億人比起來,這個人口不多。但他們絕大多數都是農業人口,吃穿住行基本靠土地。所以糧食不夠吃,燒柴靠毀壞植被。1949年的時候,中國森林覆蓋率只有8.6%,大部分森林都分佈在偏遠的西北東北。像太行山這種農業區附近的山區,森林覆蓋率只有5%不到,到處是光山禿嶺。山下的平地就更不用説了。
沒有植被,水土流失就嚴重,洪水泥石流三天兩頭髮生,耕地產量逐漸下降,農民只能繼續到山裏的坡地去開荒,這進一步加劇了生態危機。到了1949年,可以説整個中國的生態系統都已經崩潰了。根本承載不了這麼多農民。
大自然對生態崩潰有自己的解決辦法。草原上的食草動物多了,不是食肉動物吃掉一批,就是自己餓死一批。人類社會則是隔上幾代人出現一場超級戰亂,用大屠殺來減輕人口壓力。人口少了,種地燒柴的少了,生態環境就能慢慢恢復,直到再一次超出承載力。當然,這是從大自然的視角來看。從普通農民的視角來看,這是絕對的滅頂之災。
1949年就是即將爆發超級生態災難的前夜。之所以中國沒有再來一次“自然”的人口波動,死掉上億人口,關鍵原因就在於煤礦的快速開發,在於中國的快速工業化。煤炭、煤氣在過去幾十年逐步變成大多數人口取暖做飯的燃料。所以我十幾歲的時候,不用像我的父親、祖父那樣,到幾公里外的山上去砍灌木,扯草皮。所以山上的樹種得下,載得住,村邊地頭的灌木草皮能重新茂盛成長,中國的森林覆蓋率逐步回升到21%。
在人口增加到13.7億的情況下,我們的社會還能正常運行,這本身就是工業進步帶來的好處。沒有工業快速進步,或許我們不用操心礦難和採空區,但現在大多數人口根本沒資格活在這個世界上。
當然,你可以説煤炭總有耗盡的那一天,粉塵污染也不能一味放縱。這沒錯,所以我們更有理由呼籲快速發展,開發新能源,而不是退回去,退到農業時代。我們現在人類社會整個文明都指望工業,指望工業進步才能存在。發展怎麼能慢下來呢?
另一次演講也有關於生態的內容:
我不敢説沒房子就有愛情,但總的來説,缺乏私密空間,愛情產生的概率會大大降低,會停留在人羣中看一眼,有好感的層次。我看電影,看動畫,發現很窮的主角往往是在其他地方窮,吃穿都很差,但不管是買是租,總有一套自己的小房子。這就是為主角創造私密空間的預設。作者也許是有意,也許是無意,總之是發現沒這套房子,許多情節就會很牽強。狠一點的作者還會讓主角父母雙亡,因為孤兒最容易擁有獨立空間。所以各種文藝作品裏,孤兒主角的比例特別高。
下一個問題就是我們土木工程專業的任務了,給大家準備房子。

示意圖
在漢語裏,生產房子的過程,最常用的一個動詞是“蓋”。蓋房子。這個“蓋”字頂上的“羊”字實際上是草的形象。就是把草和藤編織的頂部放到下面的器皿上的意思。幾千年前,從國王到老百姓都是用草來做房頂。直到我出生的時候,大多數中國人還是住在草房子裏。我家的草房到80年代末才拆掉。這幾千年裏,中國人蓋房子,最看重的就是搞一個屋頂,放到四面牆上。
從私密性的角度來説,豎着的四面牆是最重要的。但為啥造房子最重視這個橫着的房頂呢。這實際上是一個簡單的幾何問題。我讀土木工程第一課,就説土木工程是一門和重力對抗的科學。豎着的牆也好,柱子也好,都是直接承受壓力,而橫着的房頂,或者從你樓上的視角來看是地板,則是一半承受壓力一半承受拉力。具體來説,就是下半部有被拉長的趨勢,是受拉的,上半部有被壓縮的趨勢,是受壓的。
能承受壓力的東西,世界上很多很多,比如説石頭。水泥其實就是把特定的石頭磨碎再燒一下,加水重新凝結成石頭。隨便挖點土,曬乾了就是土坯,可以拿來砌牆。用火燒成磚,建十幾層高的房子也毫無問題。全世界幾十個文明,幾乎沒有哪個文明為砌牆費太大的力。
這是因為地球有萬有引力,任何地球上出產的固體天然地已經能承受壓力,不能承受壓力的固體都被重力壓垮了,壓縮成能承受壓力的狀態。在地上挖個坑,從十米處挖出來的東西就能承受十米土層的壓力。山有幾千米高都不會倒,我們在石頭上堆幾十米高的石頭,肯定不會出問題。
能承受拉力的東西就不太好找了,因為幾十億年來,重力把大多數東西都壓縮到一起。大多數從地裏面挖出來的東西都很重。一旦橫着架空起來,自身的重力就把自己壓斷了。跨度不能太大,隔幾步就要設一個柱子。我們看雅典衞城,修的那麼高大,門前密集的排列柱子。就是怕上面的梁斷掉。實際跨度並不比一個草房大很多。論內部採光和保温可能還不如土房子。所以這種華而不實的東西只能給神廟用,腦袋正常不會住這種性價比極差的房子。
還有一種辦法是住窯洞。在比較穩定的地層裏挖洞。不過,除了陝北那種降水少,坡地多的地形。其他地方並不適合挖洞。因為採光不好,下雨就容易塌掉。原始人不會造房子才會住窯洞。文明人只要有辦法住房子也不會住窯洞。包括陝北的農民,一旦富了。首先的選擇就是蓋房子。只有窮的沒辦法的人才住窯洞。我們注意一下傳統的文藝作品,窯洞往往和“寒”字聯繫起來,叫寒窯。黃梅戲天仙配裏有一句“寒窯雖破能遮風雨”,秦腔王寶釧的故事裏,也説“寒窯十八年”。這裏值得注意的是,黃梅戲流行的地方是安徽,王寶釧雖然是陝西人,但她那個寒窯的遺址現在還在,不是在陝北黃土高原上,而是在西安南面,是標準的平原。這些文藝作品無意中表達了一個意思,就是窮的沒辦法才住窯洞。正常的夫妻是不會去住這種地方的。所以我們還得蓋房子。找點能承受拉力的材料來解決屋頂問題。
真正可靠的方式是靠木頭。樹不是長在地層裏的,長那麼高,受風影響很大。凡是不能承受一定拉力的木頭都被風拔起來了。所以我們橫“梁”的“梁”字下面是木頭。
不過木頭也有問題,容易着火,容易爛,強度不夠。最重要的是這東西在中國大部分地區非常稀少,直到90年代初,一套傢俱還是結婚時非常重要的籌碼,當時講究説多少條腿,32條腿就非常有面子了。我們是農業民族。農業發達的地區沒什麼森林,所有人都用木頭蓋房子的結果就是生態崩潰。中國森林覆蓋率到1949年已經低到8%了。考慮到當時還有大片的原始森林沒法開發,這意味着中國有人住的地方已經沒什麼樹了,水土流失導致中國年年成災,已經是一個自取滅亡的狀態。
當時北京城外就是沙丘。離城有多近呢?從天安門往西走,現在房價3萬塊的地方當時都是流動沙丘,步行3個小時就能見到小型沙漠。北京隔幾年就會有一兩次沙暴刮到白天伸手不見五指的程度。現在北京南面,要修北京二機場的地方也是沙丘。焦裕祿在河南蘭考縣,對付的是貨真價實的沙漠。所以,靠木頭蓋房子,我們中國人就必須在居住擁擠和饑荒人吃人之間做一個兩難的選擇。至於説每對戀人都能有獨立的房間,那想都別想。
解決這個問題靠什麼呢?靠鋼鐵。只有鋼鐵才能在建築裏承擔拉力,而且給每個中國人都提供自己的房間。大家有空可以觀察一下工地上的預製板,可以看到,鋼筋靠下承受拉力。水泥主要承受壓力。就是因為有了足夠的鋼鐵用來造房子,我們才能在保護生態的同時,讓大多數人有房子住,讓年輕人都有自己搞浪漫的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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