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維:羅塞夫“起死回生”?然而巴西還是那個巴西
在經歷了將近一個月的提心吊膽之後,巴西總統羅塞夫終於可以暫時鬆口氣了。5月9日,巴西眾議院代議長瓦爾迪爾·馬拉尼昂簽署決定,廢止已獲眾議院全體會議通過的對羅塞夫總統的彈劾案,並且將該案從參議院收回。但隨後,參議院議長雷南·卡列羅斯宣佈,參議院將無視眾議院代議長廢止彈劾案的決定,按原有程序繼續審理對羅塞夫總統的彈劾。
而在此前的4月17日,巴西眾議院通過彈劾總統羅塞夫的議案後,5月6日,巴西國會參議院彈劾總統特別委員會以15票贊成、5票反對和一票棄權的投票結果,通過了彈劾現任總統羅塞夫的報告。
雖然2016年巴西的經濟態勢依舊低迷,但是政壇的表現卻精彩紛呈,不斷上演着令人意想不到的事件。自從去年震驚全國的巴西國家石油公司腐敗案被曝光以來,整個巴西的政治經濟形勢就隨着這一驚天大案在逐漸滑向混亂的深淵。回顧巴西的這台政治大戲,也真可謂是高潮迭起,險象環生:
-3月4日,巴西聯邦警察出動了200名警察,逮捕並審問了巴西前總統盧拉,因其被控涉及巴西國家石油公司的大規模腐敗醜聞。
-3月13日,巴西有超百萬人舉行示威遊行,支持司法機關的反腐調查並要求總統下台。
-3月16日,羅塞夫與盧拉的談話錄音在新聞媒體上傳開,明確提到希望盧拉接受內閣部長的任命。
-3月29日,巴西議會下院最大的政黨巴西民主運動黨(PMDB)投票決定離開聯合政府。
-4月11日,擁有65名成員的國會眾議院彈劾特別委員會以38票贊成、27票反對的投票結果,建議彈劾總統羅塞夫。
-4月17日,巴西眾議院513位議員表決彈劾羅塞夫的提案通過。
-5月5日,應巴西總檢察長的要求,巴西聯邦最高法院要求下令暫時中止眾議院議長庫尼亞的職務,他被認為是對總統羅塞夫彈劾行動的主要發起人和推動人之一。
-5月6日,巴西國會參議院彈劾總統特別委員通過彈劾羅塞夫的報告。
-5月9日,巴西眾議院代議長宣佈廢止總統彈劾案程序。隨後,參議院議長雷南·卡列羅斯宣佈,參議院將無視眾議院代議長廢止彈劾案的決定,按原有程序繼續審理對羅塞夫總統的彈劾。

羅塞夫的危機已經解除,但這並不意味着巴西從這場政治險象和經濟低迷中走出。特別是,奧運會的聖火正在巴西傳遞,在接下來的日子裏,世界的焦點都將聚焦在巴西,也必然會放大巴西政治和社會的種種漏洞。
回顧羅塞夫的總統之路,走的確實艱辛。2014年10月26日,憑藉着3.28%的微弱優勢,巴西現任總統、勞工黨候選人迪爾瑪·羅塞夫戰勝社會民主黨候選人阿埃西奧·內維斯,成功獲得連任,實現了自2002年以來勞工黨對社會民主黨在總統選舉中的“四連勝”。這一“險勝”讓我們看到了勞工黨逐漸面臨的困境和挑戰。
回顧一下自2002年以來的四屆總統選舉,勞工黨的票選優勢從2002年的22個百分點下跌至3個百分點,巨大的反差清晰地反映出巴西當前政黨格局的變化以及政治生態的複雜態勢。勞工黨原本的選民們已經不再相信羅塞夫的政治口號,逐漸轉而投奔其他黨派。根據巴西民意調查機構Datafolha的最新數據顯示,對於政府的評價不滿意程度從2015年40%左右已經上升為63%。這個拉美的第一大國怎麼就“病”成了這樣?

政治:左翼政權將會終結?
因為巴西政治的特殊性,雖然採取的是美式總統制,但議會採取的卻是歐陸比例代表制,以至於議會中政黨林立,很難有真正掌控力的大黨。總統要想贏得議會的多數支持也就只能與議會中的政黨做交易,一個比較常見的做法當然就是讓出內閣的位置給其他大黨,於是我們現在看到的就是勞工黨和民主運動黨組成的執政聯盟。在上議院中勞工黨11席,民主運動黨19席,社會民主黨11席;在下議院中勞工黨88席,民主運動黨79席,社會民主黨53席,可以看到反對黨的政治勢力相當的強大。
尤其是當3月29日巴西議會上院最大的政黨——巴西民主運動黨投票決定離開聯合政府後,實際是對勞工黨的一大打擊。如果副總統特梅爾成功上位,他所帶領的民主運動黨就可能與最大的反對黨社會民主黨及其他小黨解盟,使得巴西進入新的政治格局,也就結束了巴西一直以來的左翼政權。不過這一設想雖然前期看來會造成政局的動盪,但是從長遠來看説不定能反而解開行政和立法的僵局。

羅塞夫如果被彈劾,副總統特梅爾將成功上位
經濟:信用評級下降,民眾信心也下降
去年標準普爾(S&P)將巴西的主權信用評定為BB+,顯示償還債務能力較弱,受不利經濟環境影響很大,有較高違約風險。[1]報告中指出,因為政府內閣缺少凝聚力,無法形成統一的政策提議,同時面對總統彈劾程序帶來的社會不穩定性,這些對執政能力的懷疑,加上不容樂觀的國際國內經濟環境,使得對巴西的信用評級下降。
不得不説的是,這一南美最大經濟體陷入衰退已是不爭事實。巴西今年國內生產總值預計負增長2%-3%,雷亞爾兑美元匯率下跌1/3,失業率攀升至8%,通貨膨脹率達到10.7%,是2003年以來的最高水平。許多中小企業都難以存活,一些中產收入者也邁入了貧困的行列。在此時還爆發了令人震驚的巴西石油公司貪腐案,這一事件帶來的不安因素包括,許多大型建築和工程公司被調查,身處關鍵位置的高管入獄,導致許多企業增長放緩,累積起來將對巴西經濟產生巨大影響。
就巴西的危機問題,英國著名史學家佩裏·安德森在《倫敦書評》上撰文分析,這一切的危機緣由是勞工黨自身發展模式的缺陷,盧拉在任期間趕上了全球經濟的繁榮時期,石油、鐵礦石、大豆等大宗商品暢銷。作為一個“資源型大國”,巴西過得太過安逸,享受着得天獨厚的優勢,依賴着大宗商品週期紅利和國內蓬勃的消費市場,還有在2005年到2011年之間,帶動巴西經濟增長的第三方力量——中國對原材料的強大需求,使得巴西被養肥了不少。
因為對石油、鐵礦石、銅礦石的需求,在2010年盧拉第二任期結束之時,初級產品在巴西總出口量中的比重由28%上升為41%,在2014年羅塞夫的第一任期結束之時,這一比例超過50%;而製造業的比重從55%下降為44%。這使得巴西的產業結構不斷惡化,最終也遭到了資源的詛咒。
但是從2011年起,全球大宗商品的價格不斷下跌,鐵礦石從180美元下降為55美元一噸(ton),原油價格從140美元下降為50美元每桶(barrel),大豆價格從18美元下降為8美元一蒲式耳(bushel)。於是羅塞夫在其第二任時,推動財政緊縮政策,減少社會福利支出,增加税收,出售國有資產。這一舉措讓原本支持她的民眾頗為失望,認為她背離了自己的政治立場,導致支持率不斷下降。

巴西民眾舉行抗議羅塞夫的活動
社會:腐敗已經滲透巴西各個角落
美國皮尤研究中心,前不久的一項調查顯示,78%的巴西人認為政客腐敗是該國的嚴重問題,86%的人不滿政府的反腐力度。腐敗問題現在看來似乎是已經滲透到巴西的各個角落。此前巴西聯邦警察對巴西石油公司腐敗案開展代號為“洗車行動”的調查,巴西聯邦法官塞爾吉奧·莫羅宣佈,這起案件所涉及的金額高達40億美元(約合人民幣259.32億元),被稱為“巴西歷史上最大的貪腐案”。迄今為止包括現任參議員、投資銀行執行董事在內的上百名商界、政界人士都被捲入其中。這一事件牽扯進民主運動黨、進步黨以及執政黨勞工黨,但是因為民主運動黨一貫腐敗,加之進步黨的勢力並不足以拿來做文章,於是反對派就抓住執政黨的腐敗大肆渲染。
3月16日羅塞夫緊急任命前總統盧拉出任內閣部長意在挽回政府的支持度,但是3月18日這一任命就被最高法院的一名大法官終止了,同時因為盧拉與羅塞夫的電話音頻泄露,其談話內容更是讓人民對她的信任度將至冰點。可以説巴西很大一部分人民因為看不到經濟希望,無法控制的疫病情況,高層混亂的政治生態,已經對現有的執政政府產生了逆反心理。當特委會宣佈啓動對羅塞夫的彈劾程序時,人們的歡呼雀躍或許也暗示着民眾希望改變的心理。
眼下里約奧運會召開在即,奧運聖火也開始在巴西傳遞。現在很多人都在擔心,奧運聖火首次“真正的”抵達了南美大陸,但是巴西作為主辦國家卻深陷政治動盪、經濟低迷、寨卡肆虐的危險時期,還有能力承辦這一世界級的賽事嗎?

在生性樂觀的巴西人看來,政局動盪對奧運會的影響很小
答案應該是肯定的,首先需要明確是所謂的彈劾是憲法規定下的合理總統更迭方式,並不是政變,對於政壇當然會有不小的衝擊,卻不會使整個國家進入分崩離析的狀態,不論最終的執政者是誰,相信都會希望通過奧運會來給經濟打一針“強心劑”。至少從舉辦世界盃獲利不少的先例來看,舉辦奧運會雖然頗為詬病,但確確實實能帶來經濟的增長。在和巴西當地人的交流中,我也經常聽到這樣的聲音,作為巴西人很驕傲也很自豪在自家門口辦起奧運會,這一國際盛事他們不想錯過,也更享受狂歡帶來的興奮感。
一位名叫Kelly的記者告訴我説:“羅塞夫在2014年是以5400萬的支持率再次當選的,而且我相信她是誠實的。我反對對總統的彈劾,因為在這一時刻並不利於民主的進程,我們需要的是更有效的反腐來加強政府的執政能力。”
另一個投行工作者Ivan也頗為調侃地説道:“巴西可以用幾個字來描述:腐敗、失望、混亂,這一屆政府在走一條錯誤的道路,使得我們面對許多的問題。我不支持對總統的彈劾,我們應該調查所有的行賄問題,一切可疑的決定。不論最終哪一個政黨將遭殃,我們都應該調查下去。可惜的是,奧運會將到來,我還是挺期待的呢。”
身為大學教授的Tatiana基本也持相同意見,她不認為羅塞夫最終會被彈劾,也不希望當奧運會首次降臨巴西時,來賓們卻要面對巴西的一切混亂,卻不能好好享受巴西的一切美好。
還有完全樂天派的出租車司機Edward:“兩年前世界盃的時候我們也是經濟低迷,還不是有大遊行反對世界盃的。這次來了奧運會,估計到時候也有反對開奧運會的遊行。不過嘛,該來的總是會來的,萬一羅塞夫被彈劾了,大家遊行了,我還是歡迎大家來巴西,沒事。”
[1] Brazil Long-Term Ratings Lowered To ‘BB’ On Significant Political And Economic Challenges; Outlook Negative
http://www.standardandpoors.com/en_US/web/guest/article/-/view/type/HTML/id/15794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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