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一帶一路”完勝美國“亞太再平衡”,因為它順應時代-帕拉格·康納、觀察者網
在英國退歐公投塵埃落定;美國民粹主義領袖特朗普來勢洶洶;歐洲經濟和難民危機引發社會分裂;極端恐怖主義跨國肆虐的今天,許多人開始重新用文明衝突的視角審視世界,對全球化充滿懷疑與失望,新加坡國立大學李光耀公共政策學院高級研究員帕拉格·康納因此被凸顯得像個異類。通過新著《超級版圖》,他描繪出一個國境線的意義逐漸消失、以不可逆趨勢走向融合貫通的世界,與全球媒體呈現的灰暗國際政治現實形成了鮮明的對比。該書一出版就引起全球媒體關注,它給國際政治帶來了什麼範式變化?中國在“超級版圖”裏佔據怎樣的戰略地位?是什麼讓這位青年學者如此自信?6月21日觀察者網對康納進行了專訪,現整理成文,以饗讀者。
觀察者網(下稱“觀”):康納教授,首先祝賀您的大作《超級版圖》中文版正式發行!實際上,觀察者網在這本書英文原版Connectography面世之時,就對其給予了高度關注。5月時我們刊登過您書中的一些核心觀點,引起了讀者熱烈討論。
帕拉格·康納(下稱“康”):是嗎?非常好!

觀:所以這次專訪,我想要問得更加深入。總的來説,這本書給人的印象是,你與許多時評專家不同,他們覺得世界正在分崩離析,而你對未來非常樂觀,認為世界正越來越緊密地聯繫在一起。
康:世界不但沒有散架,反而越來越緊密地聯繫在一起,這不是我的個人觀點,而是事實陳述。人們總喜歡給人貼上樂觀主義、悲觀主義的標籤,彷彿非此即彼、不存在中間地帶。
我這本書是寫給聰明人看的,聰明人不會簡單地選邊站隊,而是把好的壞的情況結合起來。不光是好的一面,世界的黑暗面,比如犯罪組織、過度開發、恐怖主義,也會因為連通性(connectivity)變得更棘手。當然,世界最終還是會因互聯互通產生一種韌性,拿石油來説,當市場需求和資源供給不再受地緣政治阻隔,人們自然不必為石油去打仗。十年前,地緣政治學家們預測中美兩國將為中東能源大打出手,導致第三次世界大戰;然而今天,美國居然破天荒地對華出口原油。正因為互聯互通,中美不必為石油打仗,可以和氣做生意。這是事實,樂觀的事實。
觀:不管情緒樂觀或悲觀,《超級版圖》帶來的,是一種分析世界局勢的嶄新範式,但現實世界的變化速度,真的跟得上分析範式改變的速度嗎?對文明衝突論者來説,它們眼中的世界充滿身份政治,到處是移民帶來的社會問題、難民危機、宗教極端主義。一方面貨物和信息可以毫無阻礙地跨國境流通時,另一方面現階段各國人民並不能隨意流動,那麼它對現實有多大的指導意義呢?
康:我理解你的意思,但首先,移民及其帶來的民粹主義反彈,也是互聯互通造成的結果之一。在過去二三十年中,各國開放程度加強,移民政策更自由,更多的人跨越國境,生活在出生地以外的國家。這樣看來,人在各國之間的流動性正處於人類歷史最高點,它稀釋了種族和民族的純粹性,因此民族國家這個最初從歐洲興起的概念,如今正在歐洲逐漸消失。
當前我們看到的反移民傾向,實際上是對移民跨境流動這個壓倒性趨勢的平衡與回應,因為各國需要把移民控制在可以承受的範圍以內。我不認為國家應該完全開放邊境,也不贊成無限制移民,而應該下更大功夫去吸納和同化移民,讓他們融入社會。
然而諷刺的是,某些最需要移民的國家,正在把他們趕跑,甚至試圖築起高牆……

特朗普手裏的牌子上寫着:我們一起來築牆
觀:剛好前段時間我們刊登了羅傑·科恩的文章,他悲觀地認為,世界處於危險的十字路口,如果英國退歐,特朗普、勒龐掌權,世界將墜入黑暗。這與你勾勒的互聯互通圖景大相徑庭,你覺得他説的有道理嗎?
康:羅傑弄錯了幾件事情。首先,民粹主義政客不見得能上台,瑪琳娜·勒龐在選舉中遭遇了滑鐵盧……
觀:但那是法國另外兩個主流政黨聯手操縱的結果。
康:聯合政治在歐洲十分常見,不能因為國民陣線在法國有一定支持度,就認為勒龐一定能贏。在美國,特朗普也贏不了大選,畢竟他代表的只是一小部分美國人,民調數據已經説明問題了。
其次,即使他們靠民粹主義上台,也絕不會貫徹競選時提出的政策。
觀:哈哈……
康:你見過哪個民主選舉產生的政府,真正履行了選舉時的承諾?幾乎從來沒有。所以即使你是狂熱的民粹分子,即使你僥倖上了台,你真能把移民都踢出去嗎?顯然不能。在奧巴馬治下,美國政府向墨西哥遣返了250萬非法移民,但合法移民他敢動嗎?不敢。在歐洲,大量非洲裔和阿拉伯裔移民是合法移民,無論哪個政府上台都沒有理由趕走他們。現實的做法只能是教他們本國語言,削弱福利鼓勵他們參與就業市場,使他們成為社會上的積極力量。
退一步説,即便民粹主義者在某些國家上台,而且他們真的執行極端政策,這並不能改變一個事實:供求關係是人類歷史最強大的推動力,它決定了各國吸納多少移民,來推動自己的經濟。即使供求關係在某次選舉中敗給了民粹主義,那也只能説是該國做出了愚蠢的決定,對此我愛莫能助,我的工作是告訴聰明人如何治國。不過好在這種錯誤最終還是會得到修正。
觀:我之所以會提到文化和身份認同的問題,是因為你在TED演講中把基礎設施比作骨骼,把能源管線比作血管,把信息系統比作神經,然而人之為人,不能缺少靈魂,或許文化就是人的靈魂。你説移民可以通過教育,最終融入本國社會,但塑造靈魂需要多久的時間呢?
康:各國的情況不同。就美國來説,它花了很長時間,比較成功地解決了這個問題,使美國成為一個充滿活力的帝國。如果你把“美國的定義”侷限於國父們那種清教徒思想,那就不會有合法移民,不會有今天的美國了。文化和國家狀態(nationhood)都會隨着時間推移發生變異,這是好事;我們不能以永恆的、一成不變的心態去理解文化,進而得出反對互聯互通的結論。有人把文化信仰神聖化,不允許外來者玷污其純粹性,這種思想源於18、19世紀的歐洲,後來產生了什麼有毒的結果大家有目共睹。況且,我所討論的文化根本不是那種過時的文化,它是一種新文化:人們通過網絡交流,產生了新的身份、新的代際認同,這種認同與政府希望你相信的那種國族認同是不一樣的。現代人身兼多重身份,它們彼此之間既有重疊,又存在競爭。如果你連這一點都否認,那麼你一定活在理論的世界而不是現實的世界裏。

亞洲能源、交通基礎設施網絡
觀:我之所以提到你的比喻,即把全球系統比作人體,是要引出下面這個問題:我們有了骨骼、血管、神經,那誰來做世界的大腦?按照你提出的新範式,國家的作用會下降,跨國公司、民間團體等非國家行為體的作用會上升,我們可以依靠國家來做規劃;未來難道要指望這些公司來統一規劃嗎?即使它們有這個能力,是否有足夠的利益驅動它們統籌資源進行大規模投資?要知道,這種資源不是通常意義上私有企業所能掌控的,而是國家級的、天文數字級的財富。即使它們有這個能力,又是否願意向低迴報地區投資呢?
康:很好的問題,從生物學上來説,大腦是神經系統的一部分……
觀:那也就是説,讓信息領域的大公司為世界做規劃,你是説谷歌、臉書等公司將擔當這個重任?
康:不不不,我必須澄清,許多人存在一種誤解,認為我不相信國家。實際上,全世界最大的基礎設施建設贊助機構是各國政府。以中國為例,基礎設施建設幾乎全是靠政府公共投資推動的。資本形成靠政府,這是世界的常態。印度、菲律賓等國試圖從私有部門獲得支撐,但力度遠遠不夠;美國私有部門大量涉足基礎設施,私有貨運鐵路、谷歌光纖。未來,基建領域的公私投資會進一步混合,相互彌補,這是件好事。
在書中我提到一個概念,叫“互聯互通的渠道”。掌管這些渠道的公司,架設光纖通道;創造信息交互環境;運營油氣傳輸管線;確保公路鐵路的暢通;提供公共事業服務。如果用人體來作比方,這些渠道是連接骨骼的組織,它們需要來自大腦的邏輯才能運作。更多貨物、人員、能源、數據通過互聯互通的渠道流動,反過來促進經濟發展。以中國的“一帶一路”為例,互聯互通使更多原材料進入中國,成品貨物運出去。在互聯互通領域的建設、控制、運營等能力,是國家強大的關鍵,(美國)在北達科他州坐擁龐大的核武庫,並不會使它更強大。
我寫這本書,目的不是要反駁地理在政治中的作用,恰恰是一本關於地緣政治的書,它討論的是如何利用連通性和科技,來控制地緣因素。
觀:在你提到的未來,建設、提供、維持連通性的行為體,既包括國家,也包括公司,它們為了權力或利潤,相互競爭,但缺少中央規劃——這裏的關鍵詞是“競爭”。原本處於競爭劣勢的國家,由於缺乏連通性,將在這場逐鹿中被拋得更遠,遺棄在新世界秩序以外。
康:不,我的看法恰恰相反。以吉爾吉斯斯坦、土庫曼斯坦等內陸國家為例,正因為中國“一帶一路”基礎設施連通了中亞和阿拉伯海,它們才有機會走向富裕。我一直認為,中國人建設的基礎設施,以及中國對非洲大宗貨物需求,是贊比亞、烏干達、盧旺達、布隆迪以及許多其他非洲國家發展經濟的關鍵。過去十多年裏,非洲經濟增長的背後,是超級週期帶來的大宗商品價格上漲;而超級週期的背後,是中國對大宗商品的巨大需求。如今大宗商品價格雖然下跌,但中國已經帶來了良好的基礎設施,非洲國家應該對此好好加以利用,促進經濟多樣化,加大社會流動性。你問題中的那些國家多數是小國、窮國,對它們來説,自從殖民時代終結以來,再沒什麼比互聯互通更美妙的東西了。歷史上的殖民者給這些國家畫下人為的邊界,如今它們可以通過實實在在的混凝土道路,與世界緊密連接。如果你是某個非洲小國的領導人,你告訴我,是殖民者在地圖上留下的不合理的、無意義的國境線重要,還是高速公路、光纖線路重要?
觀:我個人很欣賞你的理論,但難免有人會這樣反駁:根據國際勞動分工,這些國家處於價值鏈的最低端,它們只能向工業化國家提供原材料,進口成品。隨着技術革新,這種差異可能會以加速度擴大,長期下去,對它們是件好事還是壞事?
康:這不是反駁,而是事實陳述。如果這些國家不把出口收入用於現代化,不積極拓展經濟多樣性,也不能怪我對吧?打比方來説,中國在這些國家修了一條路,不會把路收回去,即使中國撤資,你還是擁有一條實實在在的路,如何利用是你自己的決定。順便説一句,我不認為出口原材料有什麼錯,畢竟自然資源是上天給予的饋贈,只要它們把出口收入用於再投資,就有提升價值鏈位置的機會。但如果缺乏連通性,它們連出口最豐富資源的機會都沒有,談何發展經濟?
觀:這樣看來,你勾勒的未來圖景就沒有那麼美好了。因為在短期內,世界還是國家為單位運行,互聯互通的渠道就像輸送營養液的管子,把資源從窮國輸往富國。窮國有限的議價能力註定它們是吃虧的一方,雖然能獲得財富去分配和再投資,但畢竟是小頭。連通性能否幫助它們脱離這種惡性循環呢?
康:這個問題很好,但你得綜合來看。剛果不會造手機,中國能夠利用剛果的原材料,以極低成本製造手機。如果不是剛果以低廉的價格提供原材料,中國就不能以低廉的價格製造手機,剛果人又買不起三星、蘋果等高價手機,就完全失去了與互聯互通世界對接的機會。重商主義並不意味着大宗商品出口國處於絕對的劣勢,因為它們也能採購到價格更低廉的成品。這不是邪惡的殖民主義,而是亞當·斯密提倡的自由貿易,是李嘉圖的比較優勢理論。我開採原材料,你賣給我成品,18世紀經濟就這麼簡單,但它是正確的。需求和供給是本世紀最強大的力量,遠比任何政治意識形態更強。國家在價值鏈上提升地位,取決於它如何利用需求供給,如何利用科技,如何利用城市化,如何利用資源教育民眾,如何使經濟多樣化。只有這樣,它才能從原材料出口進一步到物流運輸,從農產品進一步到食品加工,從食品加工進一步到輕工業,從輕工業進一步到鐵路基建。這是個漫長的過程,需要在教育和科技方面下功夫,無法一蹴而就。但我們必須記住,如果沒有互聯互通,這一切都不可能發生。
觀:在你呈現的世界中,國家主權地位將下降並讓位於互聯互通的特大型城市羣。然而在中國,許多人似乎不認同這個觀點。在近代史裏,中國人的國家觀、民族觀是在與殖民主義、帝國主義等外力作鬥爭的過程中鑄造的。我們的國家認同不像歐洲那麼鬆散,把主權看得非常神聖。一方面你説未來世界裏國家可能越來越不重要,另一方面你説中國將在未來世界裏扮演至關重要的角色,你認為中國人需要多久才能逐漸適應並接受這種觀點?
康:特大型城市羣的崛起,並不一定會削弱國家權力。在某些情況下,境內特大型城市網絡越密集,國家實力越強。一個只有北上廣躋身國際一線城市的中國,遠不如擁有深圳、香港、重慶、西安等更多特大型城市的中國強大。或許在世界其他國家,比如印尼,地區權力強大,難免削弱國家權力,但中國並不存在這個問題。
我在書中提出了一套新的邏輯:連通性是人類的組織原理。人類組織的方式取決於我們居住的城市,取決於讓我們產生歸屬感的網絡,取決於我們賴以生存的供應鏈。這套組織原理,往往比國家對人類的意義更重要、更切合實際,因為許多國家的邊境是人為的、毫無意義的,另外一些國家選擇把連通性放在主權之上,這是歐盟存在的原因。非洲是邊境線最長的大洲,即使在那裏,非盟也想頒發統一的非洲護照,建立統一的自貿區。

中國城市羣
觀:也就是説,民族國家不再是全球事務的核心與基礎單位。
康:同樣是主權國家,有的在全球事務中至關重要,有的無關痛癢。黑洞一般的利比亞、欠中國巨資的厄瓜多爾都是主權國家,可全球事務不會圍着它們轉;全球事務圍着中國、美國轉,甚至可以圍着迪拜轉——可迪拜甚至不是阿聯酋的首都。
從17世紀的國家主權論、18世紀的啓蒙運動、19世紀的帝國主義、20世紀的資本主義到21世紀的技術發展,我們看待世界的層次在不斷豐富。許多人認為,如果你不支持國家這個概念,就一定是在反對它。我認為,利比亞這樣的國家無足輕重,中國這樣的國家至關重要,你能説我是支持還是反對國家麼?
觀:你使我想到了兩個歷史事件,歐洲宗教改革和秦始皇統一中國。通過宗教改革,教會權力被分散稀釋,社會走向多元化;掃平六國的秦始皇使封建制度走向沒落,奠定了中央集權的基礎。如今的世界似乎站在歷史分野的十字路口,主權國家會像教會那樣走下坡路,還是會形成超主權的中央規劃機構?
康:《超級版圖》書中有個説法,叫“分權-聚合動態”(devolution-aggregation dynamics)。今天的人類比從前更分散化,世界上從未有過這麼多國家、這麼多權力中心、這麼多強大的城市。美國是最後的全球霸主,未來會有超級大國,但永遠不會出現一個全球性權威。但同時,人類也在聚合到一起,非洲、南美洲、歐洲、北美洲、東盟,都在構建洲際或地區集團。未來的世界將是多極化、多文明的世界。
從進化論的角度來看,正因為世界分化了,才能融合起來。世界上的國家越多,每個國家搞封閉經濟的可能性就越小。以新加坡為例,這個蕞爾小國對進口糧食、水源、能源無比依賴。如果世界佈滿這樣的城市,它們每一個都無法自力更生,必須發展連通性,相互依存。世界越被分成小片的自治領土(enclaves of self-governing),對互聯互通的需求就越大。

世界從未有過這麼多國家、這麼多強大的城市
觀:我提出另一種觀點:也許權力不是分散了,而是改變了形式。未來的支配性力量或許不完全來自政府,而集中掌握在另一小部分人手中,例如科技公司。
康:權力的轉換不是零和博弈。中國很多掌握關鍵技術的公司是國有企業,谷歌也沒有試圖削弱美國政府的地位,它甚至是美政府最大的數據提供商。在由政府管理的世界和由科技巨頭經營的世界之間,並不存在非此即彼的二元對立關係。實際上,經濟特區、工業園等,都是混合型治理模式的範例,這種公共、私有部門的聯合治理,將是未來的趨勢。
觀:我並不是説谷歌這樣的科技公司正在有意識地削弱政府,而是説既然它們可以作為教育、醫療、互聯網等公共產品的提供者,可能將在客觀上取代政府在人們心目中的地位。
康:在全球範圍內,政府提供公共服務無法滿足人們的大量需求,私有部門勢必介入。這已經是世界的現實了。
觀:今天的對話讓我聯想到新加坡國立大學另一位學者馬凱碩的著作《大匯合》,他在書中將全球治理比作一艘船,每個國家各佔一間船艙,但大家都只在乎艙內裝潢,無力左右船的前進方向。能否這樣説:你跟他對於“誰應該當船長”或者“船的組成部件”的觀點可能有差別,但支撐你們思考的根本精神都是國際主義(internationalism)?
康:國際主義意味着思考的基礎還是國家,我想全球主義(globalism)是個更合適的詞。
觀:最後我想問個比較個人的問題。你出生於印度,兒時往返於阿聯酋和印度之間,後來去美國留學,長期在西方工作,如今居住在新加坡,還走訪過全球許多地方,這種經歷對你寫《超級版圖》有什麼影響?
康:這些經歷當然都會影響我的世界觀。另外,你站在哪個角度,就會看到怎樣的世界,如果我寫作時身處華盛頓而不是互聯互通的新加坡,那這本書將完全是另一種面貌,因為對全神貫注與地緣政治角力的華盛頓精英來説,這本書簡直是個災難。然而,他們眼中的世界不是真實的世界,走向互聯互通的世界才是真實的世界。
觀:人從不同的角度看世界,會得出不同的結論。自由主義者和保守主義者迥異的世界觀,影響着他們對世界的觀察和判斷。你成長於優越的環境,穿梭於各個偉大的城市,這會不會使你高估了連通性在現階段的時代意義?
康:我的個人經歷幫助我獲取信息,但它並不決定我的理論。比如我在寫《阿拉伯世界地權政治牢獄》一書時,特意避免成為冷漠的精英,我完全是站在伊拉克、敍利亞等失敗國家人民的角度上寫的,專門採用了那些一輩子不出國的窮人視角。而他們才是最渴望互聯互通的人。
另一個支持互聯互通的人羣是“千禧一代”,他們覺得流動性是人權的組成部分,他們不認為人應該在同一片土地活一輩子。相比老年羣體,40歲以下的中青年羣體更支持這種想法。而這個世界,歸根結底還是年輕人的。
觀:哈哈,原力如此強大,終將覺醒(原諒小編的星球大戰梗)……
康:是的,互聯互通是全世界最強大的力量。在人類歷史中,我們從來無法在政治、宗教、身份、意識形態上達成共識。但有兩種集體行動,是我們一直在無意識、無統籌地開展的:一是城市化,二是鋪建基礎設施。這不是我的個人觀點,而是完全無可置疑的事實。
觀:以上是我所有的問題,你的回答使我受益匪淺。非常感謝!
康:也非常感謝你,這是我近兩個月經歷的最棒的訪談。
後記:訪談時英國尚未舉行退歐公投。康納在退歐公投後給筆者發郵件遺憾地表示,書中警示過,作為一個分散的王國,英國面臨蘇格蘭脱英入歐的風險。另外,他高興地告知我們,他有了正式的中文名字——康世和。希望世界如其所願,永遠康樂和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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