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光：聯合國又對朝制裁，我看意義不大

【文/觀察者網專欄作者 洪光】

11月30日，聯合國安理會以15票贊成一致通過決議，對朝鮮實施了新一輪更為嚴厲和綜合性的制裁措施，其重點是大幅度削減朝鮮從出口煤炭和其礦產品中獲得的收入，以限制朝鮮用這些資金開展核活動的能力。決議在以往制裁的基礎上，對朝鮮的礦產出口進行了限制。從2017年開始，朝鮮的煤炭年出口金額不得超過4億美元，總量不得超過750萬噸，且不得出口鐵、鐵礦石、銅、鎳、鋅和銀。這次制裁被聯合國官方稱為朝鮮面臨的“史上最嚴厲制裁”。然而，制裁的效果能否如聯合國所願非常值得懷疑。

首先應當承認，本次對朝制裁在一定程度上抓住了朝鮮經濟的命門，也就是礦產出口。以2014年的數據為例（參見下圖，圖中長方形的面積代表其在朝鮮出口總額所佔的比重），礦產出口（圖中左側棕色部分）佔朝鮮出口總額的約44%，在礦產出口上做限制確實會對朝鮮的出口創匯造成嚴重阻礙。但是我們也要看到，朝鮮至少還能有4億美元的煤礦出口額度，相當於2014年礦產出口總值的1/3。而且筆者在《半島陰雲密佈，朝鮮啤酒節送來一股“清流”》中也提到朝鮮官方正在以“主體事業的革新創造”的名義進行企業管理體制改革，大批民用輕工業企業以及文化創意產業加入了朝鮮出口創匯的大軍，因此服飾鞋帽以及文化產業有希望填補礦產出口受限留下的空白，從積極的角度看，本次制裁成為倒逼朝鮮民用輕工業強化出口導向的契機也不是沒有可能。

此外，如果觀察公開的數據，朝鮮其實多年來一直處於貿易逆差之中，2014年朝鮮進口比出口足足多出8億美元，然而朝鮮的外匯儲備至今沒有枯竭，説明朝鮮另有方法補足缺口，也就是以軍火、麻醉品和核設備走私為代表的地下產業。正如潘基文所説“制裁只有在得到執行時才會有效”，要抑制這些地下產業，如果沒有當事國的支持幾乎不可能成功，而軍火和核設備往往是當事國主動向朝鮮購買，所以他們也不可能支持。本次制裁規定朝鮮外交使團和領館及外交官在一個國家只能有一個銀行賬户，試圖以此限制朝鮮的金融能力，尤其是限制其秘密交易和洗錢的能力，筆者猜測也是聯合國為限制朝鮮地下產業而想出的沒有辦法的辦法。然而，考慮到朝鮮在很多國家有着組織嚴密的“朝總聯”（在X國朝鮮人總聯合會）協助朝鮮官方從事秘密活動，朝鮮地下產業恐怕仍將“蓬勃發展”。

綜合以上兩方面考慮，筆者認為本次制裁對朝鮮的影響不能説沒有，但遠遠達不到撼動朝鮮擁核決心的地步。

那麼，為什麼聯合國提出這樣一個“雷聲大雨點小”，看似精確打擊實則效果有限的制裁方案來呢？這當然與朝核問題背後的大國博弈脱不開干係。從各國代表針對本次制裁的發言即可以看出各方的訴求所在。中國常駐聯合國代表劉結一發言説“有關方面不斷加強軍事部署、強化軍事存在、擴大軍演規模。半島雙方對峙加劇，半島局勢陷入惡性循環……反對半島生亂生戰”，俄羅斯常駐聯合國副代表也表示“新的安理會決議不應被用於扼殺朝鮮經濟或加劇該國人道主義危機，俄羅斯反對在朝鮮周邊部署軍事設施，不能以損害其他國家安全為代價”。

中俄兩國的發言充分反映了中俄兩國在朝核問題上的一貫立場：①對朝制裁絕不能“趕盡殺絕”，不能加劇其經濟困境；②朝核問題責任不全在朝鮮，美日韓的封鎖、敵視和挑釁必須停止。事實上，在針對今年1月6日的朝鮮第四次核試驗所進行的上一次制裁中，中國就據理力爭，打消了美國試圖全面封鎖朝鮮，進而促使朝鮮政權崩潰的念頭，農業部派出的協助朝鮮改善農業技術的專家組也沒有因為核試驗而停止工作。而韓美兩國的表態則恰恰相反，一味強調“嚴厲制裁”，且單方面要求朝鮮棄核，對於如何改善半島局勢隻字不談。

當然，即使聯合國真的拿出了至少在理論上有效的遏制措施，朝鮮“棄核”的可能性也微乎其微。畢竟，金正恩有卡扎菲這個前車之鑑，當年卡扎菲為了向西方示好而主動銷燬核武器，結果卻身死國滅，他死後不久就有西方媒體指出：“如果卡扎菲保有核武器，僅僅是用原子彈轟擊地中海上的法國航母（筆者注：該航母當時在執行利比亞禁飛區任務），也足以讓西方國家打消推翻他的念頭。”朝鮮外交部也對此發表評論説：“美國過去大肆吹噓的利比亞解除核武器證明是一種進攻方式，美國用種種甜言蜜語，譬如‘安全保障’和‘改善關係’，哄騙利比亞解除武裝，然後以武力將其一口吃掉。”何況，只要朝鮮繼續擁核，無論是從防止朝鮮瀕臨絕境狗急跳牆的角度，還是從防範朝鮮政權崩潰後核擴散的角度，國際社會都只能逐步放寬對朝鮮的封鎖和制裁，以避免更壞的結局發生。建立起穩定的核威懾之後，朝鮮還可以逐步裁減正規軍，將人力物力財力轉移到民生建設上來。可以説，核武器是朝鮮政權和金正恩“革新創造”事業毫無疑問的定海神針。考慮到金正恩還很年輕，突然死亡的可能性也不大，在很長一段時間內，朝鮮擁核的決心都不會減弱。

應當説，“史上最嚴厲制裁”的提出，反映出以美日韓為代表的西方國家依然在以一種僵化的冷戰思維思考朝鮮問題，始終沒有放棄“以壓促變”的基本路線，而不願做出任何切實努力來改善半島局勢。恐怕只有在“革新創造”之下蒸蒸日上的朝鮮國力，才能改變這種現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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