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劇汪海林:好萊塢已經給硅谷跪下了,希望中國電影人能堅守住| 第25期_風聞
观学院-观学院官方账号-微信ID:Guanschool-微博:观学院-2018-07-13 17: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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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在美國影圈,背後有一個強大的資本集團去支撐影視產業,對於影業的健康度和收入都有很好的均衡。您認為當前我國是否存在一個影視資本集團,在保證市場的同時,又保證作品的質量?
汪海林:美國的好萊塢主要是猶太財團控制的。他們更多表達的是猶太教的價值觀。像斯皮爾伯格等人表達的一些價值體系,主要是由他們建立的。但美國也面臨一個問題就是硅谷的崛起,互聯網的發展對傳統的價值體系提出了挑戰,對電影業的衝擊很厲害。
我有一個師弟就在好萊塢工作,**他就説好萊塢已經給硅谷跪下了。硅谷的視頻公司們把好萊塢最好的編劇、導演都挖走了。**我們國內的影視投資主要是江浙財團。浙江人有一個意識很有意思,買電視劇是怎樣盈利呢,電視台買電視劇靠廣告盈利,廣告呢則是看收視率。浙江老闆就説那我直接買收視率啊!整個行業就是這樣開始改變的。
美國則有另一套模式,比如《紙牌屋》為代表的奈飛公司(Netflix)是以電影的成本、品質、演員來做電視劇的。電影演員有一個特點是你要花錢才能看到他,奈飛讓這些花錢才能看到的演員進入網絡電視,所以他這個網劇一下就把電視台的肥皂劇全都打敗了。所以他現在的盈利能力非常強。

但我們的互聯網公司是怎麼幹的呢?他們以比電視劇更低的成本、更low的演員打敗電視台。通過好幾年的野蠻生長,他們掌握了話語權。通過流量意識、數據意識,他們超過了電視台。當然,這些公司近年來也在變化。高曉松説,硅谷控制不了好萊塢,當時我們也覺得中關村控制不了朝陽區,但現在看還在一個博弈的過程中。但總體來看,朝陽區也快給中關村跪下了。希望電影人還能把握自己的專業性,不要被數據綁架了。這些年小鮮肉、大IP的問題也都是互聯網資本帶來的。這些年,我沒有看到互聯網資本在文化上的野心和抱負,這是特別令人遺憾的。所以,我們也看不到中國的奈飛公司在哪裏。
問:那些高收入的影星是不是在利用壟斷的手法,壟斷我們的屏幕,以此攫取暴利?
汪海林:你説的壟斷,是一個很重要的概念。我覺得我國其實缺乏一個《派拉蒙法案》。《派拉蒙法案》是美國針對派拉蒙電影公司又做製作,又做發行,又做院線,這樣一種內封閉的商業鏈條做出的限制。現在,我們各個公司在説自己要做全產業鏈,其實本身就違背了市場的要求。我們的影視公司公司又做製作,又做發行,又做院線,還做經紀公司。在韓國,經紀公司是不能參與投資的。
立足於我們的情況看,演員片酬的大幅上漲,與2009年創業板打開是同步的。資本進入以後,上市公司要有好的報表呈現,就要保證演員的經濟收入,所以上市公司必然要籤一大票的演員。作為一個製作公司,我又是經紀公司,那我就可以開出高於市場價的酬金給我的演員。
一部片,有盈有虧,但有演員的收入做支撐,那這個公司報表的賬面就會很好看。這明顯是不對的,但這十年來,我們一直在這麼做。發行、營銷當中也有大量的問題。在政策端,實現製作公司與經紀公司的分離,這是首先要做的事情。
問:鑑於影視圈存在的種種亂象,您認為編劇圈裏的青年才俊,還有一些年輕的影視工作從業者,他們該如何熬出來?您是否也會關注新生代的一些創作?
汪海林:剛才我説到,編劇要利用一切機會展現自己的才華。那有些人説,我沒有機會,沒人要我的劇本,這主要是沒有找到展示自己的平台和機遇。其實機會都是有的。比如,你是一個文字工作者,你約某個公司的總裁見面,發一條短信就能讓對方感覺到你對於文字的駕馭能力。導演也是如此。一個MV,一個小廣告就能展現出導演的才華。
在一定程度上,這個時代沒有懷才不遇的人,各個製作公司眼睛都盯着年輕人,誰表現出一點才華,很快就被挖走了。所以,現在影視圈為年輕人提供了很好的機遇。當然,從另一方面來講,剛畢業就能拿黃金檔的戲,寫出來了馬上就能播,這個機會又和當年沒法比。現在市場對創作者的專業化、細分化的要求對以往高得多,所以,競爭更激烈。
問:編劇也和演員一樣戲路很廣嗎?您為什麼會創作《一起來看流星雨》這部劇呢?
汪海林:職業編劇專門以寫劇本為生,所以你可以看到第一批的職業編劇是可以跨領域的。有時候,我們國家的政策變化很大。有一段時間忽然説,涉案劇不讓拍了,專門做涉案劇的編劇就要轉行。有一段時間禁古裝片,橫店都沒人了。橫店那個按摩的師傅就説,你們跟領導説説呀,得來拍呀,我們都沒生意了。所以,編劇就需要適應環境的變化才能生存。《一起來看流星雨》也是在類似的背景下產生的。

當時的情況是,那個老闆是做發行的,他想把這個劇在國內推廣。但是正好趕上廣電總局打奢華風,這個劇就無法引進。也有一些港台劇想翻拍。但其中涉及到的富二代的故事其實不符合國內的國情。當時我國的財富人羣還在第一代創業的階段,還沒有出現第二代接班的問題。等到08、09年的時候,我説可以做了。我認為富二代這個羣體很快會變得像香港、台灣那樣,成為主流媒體關注的中心。但是,從我個人價值觀上來講呢,我也不希望把這些二世子作為時代英雄,但這個趨勢又無法避免。當時,香港的媒體整天報道李嘉誠的公子整天在做什麼。很快,以汪小菲為代表的富二代就衝進了我們話語系統的核心位置。你抵抗不了他們成為時代英雄的趨勢。
我本來想幫這個老闆搭一個創作班子就退出了,但他説他希望有經驗的創作人來幫他把握整個劇本。在這個情況下,我就幫他做了這個劇。在劇中,我們刻意設置了幾個財富人羣的身份,和香港版、台灣版有所不同。它裏面有新能源、高科技、醫生世家,我就希望告訴觀眾,在未來,這些高科技人才可以成為財富人。在劇中,這些價值觀是滲透其中的。
但這個戲整體上還是灰姑娘和王子的故事。從灰姑娘的角度講,看過的朋友可能知道,她的自主意識、奮鬥意識是超過台灣版、日本版的。而且較之這些版本,對於窮人的描寫,對於階級差異的刻畫,我認為我們的把握更好。所以,雖然是一個雷劇,但我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盡力了。
問:您對當前的演員評價體系有什麼看法?
汪海林:我們的評價體系確實存在問題。在評獎的時候,很難做到公開透明。我們在頒獎的時候,會有一個情況就是,這個演員來了,這個獎才頒給他。因為,他來了,這個頒獎禮的商業性才夠、關注度才夠。另外,評委也會覺得,他來了,説明他重視這個獎,那我們這個獎才頒給他。但我們要讓演員願意來評獎,那就要這個獎本身具有含金量。像奧斯卡頒獎,不會有演員説不去的。而我們現在的評獎摻雜太多因素,不具有權威性。像台灣的金馬獎,台灣電影本身已經衰落,但金馬獎的權威性依然存在。香港金像獎也不錯,雖然有時候它會受到香港自由派的影響,但它總體來講是專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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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們的獎,商業導向、政治導向都有些不清楚。媒體對於一個影片的評價也是混亂的。尤其自媒體,被金錢操縱得很厲害。前兩天,我還批評了毒舌電影。他們在商業化以前,還可以。商業化以後,就很缺乏專業的評價標準。
我們還有一個評價體系就是數據體系——收視率。而我們的收視率又全部被污染了,不花錢,你就買不到收視率。《楚喬傳》400億收視率,地球上所有的哺乳動物每一隻都看一遍都不夠數。所以,我現在不關注收視率的事,我自己的戲也是如此,這個戲受不受歡迎,我就看高鐵上有沒有人在看這個戲,就看小賣部的老闆會不會在空的時候看這個戲。
問:您編寫《神醫喜來樂》的劇本已經很多年了,這個劇至今還在電視台播放,兼具了趣味性與故事性。您能介紹一下您編這部戲時的情況嗎?

汪海林:這個戲主要是周振天老師寫的,最近央視播的《樓外樓》也是他寫的。他是搞曲藝的,所以台詞功底非常好,對於江湖市井文化的把握也十分精準。當時,有一個老中醫,寫了一個江湖郎中和太醫鬥法的故事。這個老中醫不會寫戲,但他手上有好多藥方、病例。他就給到周老師,周老師一看覺得這個點很不錯。周老師就給這個故事主角取名叫喜來樂。在劇本創作過程中,這個老中醫去世了。他的核心橋段就是格格病了,藥入不了口、鼻,該怎麼治病。當時我在上大學,寫了幾集,最後我還統了一下稿。通過寫這個戲,我從周老師那裏學到了“結構”、“主線意識”的鋪排。之前,我們寫喜來樂外出辦案,寫得也很精彩。但周老師説這個不在主線上,所以就不能用。所有的矛盾、衝突都要和小寡婦、王太醫掛鈎。通過一個戲,我學會了一招,或是一個點,其實這些對於創作者來説也是受益匪淺的。
問:現在,很多網絡文學在吸粉之後,就會被搬上熒幕,成為劇本。那編劇們平時創作的劇本是否都能被大眾所看到?
汪海林:我們這些年網絡文學是高度商業化了,相關的版權糾紛也非常多。網絡文學的產生,代表了互聯網的一個特徵,就是分享式。在分享式之下,不涉及商業利益,也就沒有那麼多的糾紛。但在商業化之後,一些模仿就涉及到了侵權的問題。所以,商業化必然帶來版權管理的問題。
網絡文學的IP,有一些質量非常高。但網絡文學有一個特徵就是,寫得越好就越難影視化。你像我們四大名著裏的《紅樓夢》,它的影視化是最難的。因為它符合小説的特性,但不符合影視劇的特性。所以,網絡文學IP的轉換率是不高的。再加上,網絡文學是業餘創作,是連載式的。他是根據讀者的喜好不斷調整寫作的。我覺得很奇怪的一點是,我們很多職業創作人會被這個給影響。所以,創作者自己的主體意識很重要,這些年我們很多創作者就喪失了自己的基本立場。有時候,劇本會被改編成小説出版,但我不認為我們的劇本有很大的閲讀市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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