恆河為什麼會成為印度的聖河?(中)生於喜馬拉雅_風聞
随水-随水文存官方账号-2021-04-28 08:33
由於內容太多,兩篇實在裝不下,不得不分成上中下三篇。
上篇介紹的是關於恆河的宗教文化,中篇和下篇就來看圖説話,講講我親身探訪恆河流域一些地方的見聞。
我對恆河的瞭解,最早的啓蒙來自於BBC的紀錄片《恆河》。通過這部紀錄片我才知道了恆河的起源,以及恆河相關的諸多印度教聖地。然而紙上得來終覺淺,BBC紀錄片的關注點側重生態更甚於文化,我對恆河的興趣,則主要是集中在宗教和文化方面。由於我對於恆河的生態、水文並未進行過相關的考察,本文的介紹僅限於生活文化領域。
毫不誇張地講,恆河的旅程如同史詩般波瀾壯闊。雖然長度只有2700公里,但流域面積卻極為廣闊,很多名不見經傳的支流在當地其實都是非常重要的大河。喜馬拉雅南麓、德干高原北部發源的大部分河流都會匯入恆河,**我們籠統意義上所講的北印度,基本上指的就是恆河平原再加上拉賈斯坦。**西方人管這塊地方叫Cow Belt(奶牛帶),因為有着非常鮮明的區域特色——強大的宗教傳統、以農業為主的經濟、大部分地區貧窮落後,且對牛非常崇拜。
我在遊歷印度的過程中,有幸去過恆河流域一些比較有代表性的地方,遠遠談不上全面,比遊客稍微深入那麼一些,勉強能對這條傳奇的大河管窺蠡測一番。
【溯源】
我過去也和許多人一樣,以為恆河的源頭在中國。之所以會有這樣的認識,跟那個關於岡仁波齊的説法有關。傳説岡仁波齊就是佛教中的須彌山,在山腳下向四個方向發源了四條以動物命名的大河——獅泉河(森格藏布)、象泉河(朗欽藏布)、馬泉河(當卻藏布)、孔雀河(馬甲藏布),這四條河最後變成了南亞三大河——恆河、印度河、布拉馬普特拉河。
恆河、布拉馬普特拉河(雅魯藏布)流域圖
獅泉河是印度河的上源,這條河夾在世界上最高的兩條山脈之間——喜馬拉雅山脈和喀喇崑崙山脈。獅泉河流經拉達克,在我太太家門口流過。我在拉達克有時候望着獅泉河常常會痴想:要是能逆流而上多好,就直接到西藏阿里了。獅泉河(森格藏布Sengge Zangbo)是藏語和拉達克語的叫法,印度人直接管這條河叫印度河(IndusRiver)。但印度河在印控拉達克境內也沒流多遠,就會進入巴控克什米爾,在喜馬拉雅最西頭的南迦帕巴特雪山(Nanga Parbat)下拐個彎,一路奔向阿拉伯海。
印度河主河道圖示
象泉河發源於瑪旁雍措附近,流經札達縣之後進入印度境內的喜馬偕爾邦,最後在巴基斯坦境內匯入印度河。所以獅泉河和象泉河其實都是印度河的上源。
象泉河(蘇特累季河Sutlej)主河道圖示
馬泉河是雅魯藏布的上源,喜馬拉雅北邊和岡底斯山脈發源的河流,大多匯入雅魯藏布。雅魯藏布在喜馬拉雅最東頭的南迦巴瓦雪山(Namcha Barwa)下拐個大彎先進入藏南,然後再進入印度的阿薩姆邦。印度管這條河叫布拉馬普特拉河(Brahmaputra梵天之子,Brahma印度教三大主神中的創世神梵天,putra兒子),最後跟恆河在孟加拉灣交匯。
剩下的孔雀河便是傳説中的“恆河源頭”,孔雀河在阿里普蘭縣附近發源,流經普蘭縣後進入尼泊爾後叫做加格拉河(Ghaghra),全長1080公里,最後匯入恆河。然而孔雀河並算不上恆河的上源,只是龐大的恆河流域的一條支流。
恆河真正的源頭在印度境內的嘎瓦爾喜馬拉雅山脈(Garhwal Himalaya),隸屬於喜馬拉雅的一部分。嘎瓦爾山脈由於地處喜馬拉雅南麓,每年季風帶來的水汽造成了大量的降水,發育了許多條活躍的海洋性冰川。7075米高的薩埵班特峯(Satopanth,梵語Sato真實,panth虔誠的身影)周圍的冰川,往四面八方發源了許多條支流,北部的支流進入中國匯入了象泉河,其他的支流匯聚到一起最後成了恆河。東、南、西方的三條主要支流源頭附近都有一個印度教聖地——伯德里納特(Badrinath)、凱達納特(Kedarnath)、甘戈特里(Gangotri),這正是恆河源頭最值得探訪的三個地方。
恆河源頭水系發源圖示
要説明的是,傳統意義上的恆河源頭聖地有“四件套”,除了這三個源頭之外,還得加上一個亞穆納河(Yamuna)的源頭Yamunotri(亞穆納源),並稱“小四聖地”(Chota Char Dham,Chota小,Char四,Dham法所)。之所以叫小四聖地,是因為印度還有另外一套大“四聖地”的朝拜路線。但我那次因為時間關係沒去亞穆納源。
小四聖地,我只去了三個,最西邊的沒去
這恆河源頭的小四聖地,分別對應了印度教最重要的三個派別——
凱達納特代表濕婆派(Shaivism),崇拜毀滅之神濕婆;
伯德里納特代表毗濕奴派(Vaishnavism),崇拜維護之神毗濕奴;
甘戈特里和亞穆納源代表性力派(Shaktism),源於人類文明早期對女性生殖力的崇拜,崇拜印度教中的各種女神。
【伯德里納特Badrinath】
伯德里納特是三聖地中唯一一個能夠坐車到的,海拔3100米,位於阿喀難陀河(Alaknanda)源頭附近。伯德里納特距離中印邊境非常近,到西藏扎達縣的距離不到一百公里,但並沒有公路與口岸,沿途都是不毛之地。
伯德里納特鎮,阿喀難陀河穿鎮而過,北方即為中印邊境
而嘎瓦爾山脈地區公路路況之差,堪稱印度之最,甚至比拉達克還要糟。這裏的情況就有點像川藏公路,每年夏季大量降水,地質災害頻發;而冬天的時候又會被大雪封山,所以一般只有5-10月可以通行,朝聖僅限於這幾個月。
我去的時候剛好趕上了五月底六月初的朝聖旺季,無數的香客湧向恆河源頭的幾個聖地。有一段路幾天前剛剛發生過大規模的山體滑坡,我趕到那兒的時候清理出了一條單車道,兩邊輪流通行。而路上也遇到了幾次暴雨,山上的泥石滾滾而下。這種事情早些年雨天走川藏線見過很多,風險肯定是有的,但太過擔心也沒有必要。
伯德里納特名字中的Badri是梵語中一種棗樹的名字。傳説毗濕奴曾在此苦修冥想,他的妻子拉克希米(Lakshmi)化身成為一棵棗樹為他遮風擋雨,因此而得名。然而研究學者並沒有在這個地方找到棗樹,有些名不副實。
光腳的朝聖者
朝聖季鎮上有很多外來務工人員,他們的小孩就在外面放養
印度教徒會佈施食物給苦行僧,並非所有的苦行僧都要把自己搞殘疾,而且苦修也未必是終生行為
過河朝聖必須走台階,很多印度老年人走不了就得人來背
當地的伯德里納特神廟是印度教徒前來朝拜的中心,神廟下有幾處硫磺温泉,理所當然被視為神蹟,朝聖者們蜂擁而至在此洗澡。
快餐化的貢品
值得一提的是,據記載伯德里納特神廟在公元八世紀之前都是佛教寺廟,這座寺廟外觀構造有着很典型的早期佛教精舍風格(Vihara)。印度教的改革家商羯羅(Adi Shankara)當時驅逐了這裏的佛教徒,並將原本的佛教寺廟改成了印度教寺廟。關於商羯羅的印度教改革,我曾在《拉達克往事5》中談到過,印度教當時面臨信仰危機,這場改革吸納了大量佛教傳統,如僧團制、法會等。其直接或間接導致了印度本土佛教的式微(給印度本土佛教致命一擊的是穆斯林的入侵),並使印度教得以東山再起。
因此你只消看一眼伯德里納特寺廟,就會發現它與其他印度教寺廟的不同之處。然而時過境遷,如今這裏再也找不到任何佛教的痕跡。每年有大量的印度教徒來此沐浴狂歡,在印度教“大四聖地”的名錄上,伯德里納特赫然在列。當年商羯羅佔據此地之後,曾在此長期居住。
非典型的伯德里納特神廟
話説跟我合夥在南印度搞瑜伽學校的瑜伽大師,他是一名婆羅門,十多年前亦曾在伯德里納特苦修過一年之久。**他居住在山洞之中,衣衫襤褸,鬚髮及胸,靠朝拜者的供養為生。**我爬上伯德里納特的後山時,遇見很多住在洞中在修行者,難以想象他當年也是其中的一員。對正統的婆羅門家庭男子來講,雲遊修行是人生中必須經歷的一個階段,就好像穆斯林一生要去一次麥加。不過現在很多婆羅門已經遺棄了這一傳統,或只是做個簡單的形式。
伯德里納特山上有許多修行地,苦修主要以打坐冥想為主,需要放棄物質享受
修行的地方內部
一個個都不怕冷
【凱達納特Kedarnath】
凱達納特是我在印度到過的最美的地方之一,當我清晨望見凱達納特神廟時,四個字在腦海中閃過——盜夢空間。這地方看起來如夢似幻,好像電影裏才會有的場景。
凱達納特神廟,很不真實的存在
尼泊爾巴德崗入口處有一座山寨版Kedarnath,我是後來才注意的
抵達這裏卻並不容易,公路只通到山腳下海拔2100米的Gaurikund小鎮,需要徒步20公里左右才能抵達海拔3600米的凱達納特,垂直爬升1500米。當地有小直升機可以坐,票價單程只要四百人民幣。然而朝聖旺季,有價無市一票難求,所以買不到也是白搭,我只好自己徒步上去。
和大量朝聖者一起徒步進凱達納特讓我見識到了印度人民神奇非凡的一面。**人頭攢動的壯觀場面,會讓你覺得這些是節假日在杭州近郊踏青去靈隱寺的香客,而不是在白雪皚皚的喜馬拉雅艱難跋涉。**印度人民為了前往凱達納特如同八仙過海各顯神通——有被人揹上去的,有被轎子抬上去的,有騎馬上去的,早早預定好行程的土豪則是呼啦一下直升機進去。但最多的,還是同我一樣自己走進去的。
凱達納特海拔3600米,無疑算是高海拔徒步了。而且這一路全都是上坡,其體驗類似從西當温泉徒步進雨崩村,連我這種擅長上坡的資深老驢也感覺走得非常虐。對我們來講,這種難度的徒步登山鞋、揹包、衝鋒衣應該都是標配吧?只見那些印度人,身着日常的紗麗,穿着夾腳拖或涼鞋,甚至光腳,扶老攜幼,行李頂在頭上……這樣浩浩蕩蕩地在海拔超過3000米、兩邊都是冰川的泥濘陡峭山路上徐徐前行。
山腳下洗澡洗衣服的人
山腳下排隊等通行
很多印度人不喜歡吃外面做的東西,都自己帶。一方面嫌髒,一方面省錢
這裏是徒步起點
最便宜的運輸設備是這種揹簍,好像是2000盧比,相當於200人民幣不到
這哪是朝聖,像是逃難
很佩服印度人的頭功
印度人的特點就是隨地躺倒
這種四個人抬的轎子,應該是最高級的,具體價格沒問
介於揹簍和轎子之間的就是騎騾子騎馬,價格也沒問
有些地方過得很驚險,因為人太多,尤其是怕馬把我擠下去
跟國慶期間的稻城亞丁有一拼
我嚴重懷疑這些清潔工只是把路上的垃圾掃到山溝裏去,然後交給大自然解決
直升機停機坪,下次再去我肯定要提前訂直升機
我自認也算是個見過大風大浪以及各種奇葩的人,但還是被印度人民開掛的徒步朝聖方式給震驚了。假如不知道他們是來朝聖的,我肯定以為這些人是在逃難。
我最大的疑惑是,他們難道不冷嗎?大多數印度人沒有額外的衣物,因為在他們家鄉可能一年到頭都不需要外套,**從海拔100米到4000米穿的都是同樣的衣服。**他們的全部裝備就是一條毯子,白天當衣服,晚上當被子,還有些人會套一件一次性雨衣禦寒。看他們骨瘦如柴的樣子,也不像是有可以禦寒的脂肪。
20公里的上坡,我從中午11點半,走到傍晚5點半,花了六個小時左右,到了山上費了不少周折才找到一個很破的住處。往返凱達納特的路上,只看過一對外國情侶,極少有外國遊客會來這裏。
雖然很艱辛,但這裏卻是印度最值得一來的地方。
喜馬拉雅高海拔地區的風景,大都伴隨着藏文化特色,到處都是白塔、經幡,尼泊爾亦是如此。唯獨嘎爾瓦喜馬拉雅區域,幾乎看不到任何藏傳佛教元素,被大量的印度教元素所佔據,這種反差感就使得凱達納特看起來尤為魔幻。
凱達納特發源了恆河的另一條支流曼達基尼河(Mandakini)。2013年北印度氣候反常,降水超過往年的3倍,冰川大量消融,在朝聖季引發了巨大的山洪,遇難人數總共有五千人左右。凱達納特是當時的重災區,建築被大量沖毀,我2017年去的時候仍是滿目瘡痍。在那場洪水中發生了一件事,無神論者視之為巧合,有神論者則視之為神蹟——一塊山上衝下來的巨石,不偏不倚擋在凱達納特神廟前面,正好把山洪擋住了,使得神廟本身倖免於難。這塊巨石如今也成了信徒們膜拜的對象。
洶湧的河水切開岩石
洪水中保住了神廟的那塊巨石
洪水造成的破壞
五月份在海拔三千六百米的喜馬拉雅山中,我清晨得要穿着羽絨服出門,而印度人民就直接光着膀子在刺骨的河水中洗澡了,我把手放在這水裏一會兒就凍得失去了知覺。以前聽説去岡仁波齊朝聖的印度人,會直接在瑪旁雍錯冰冷的水裏洗澡,覺得難以置信。印度人民開起掛來不是我們能用常理所想象的,千萬不要低估印度人。
凱達納特神廟除了是恆河源頭聖地之外,內裏還供奉着“光之林迦(Jyotirlinga)”。印度教的神廟內部是不許拍照的,大部分神廟的核心區域甚至不對非印度教徒開放,所以我這邊沒有神廟內拍的圖。去過尼泊爾或印度的人大都知道“林迦(Lingam)”,一講起林迦就一臉壞笑——因為林迦在解剖學上是一根陰莖位於陰道內的形象,所以很多人一口咬定這是生殖崇拜。
這種認識不能説錯誤,只是有些狹隘。林迦的形象確實起源於此,但對於很多印度教徒來説,**林迦是濕婆力量的象徵。就好像對於基督徒來説,十字架是耶穌的象徵,而不是古羅馬的一種刑具。**甚至印度的佛教也有受到林迦形象影響的證明。
林迦標準照
加德滿都猴廟的一尊雕塑將佛像和林迦融合為一體
甚至有學者認為早期的佛塔也有受到林迦造型影響,此為鹿野苑的大佛塔。我沒有拍過這個佛塔的標準照,照片網上找的。
林迦在印度到處可見,但凱達納特的“光之林迦”比較特殊。印度教有一個傳説,有些人可能看過這個傳説的中文版本,會跟我從英文翻譯過來的不太一樣:創世之神梵天和維護之神毗濕奴,曾經互相爭論誰更牛逼。為了解決這場爭論,濕婆化身為一道刺穿三界的永恆光柱(Jyotrilinga),梵天和毗濕奴分別前往光柱兩邊尋找盡頭。毗濕奴找不到盡頭,回來認了輸,承認還是你濕婆最牛逼!梵天回來後撒謊説自己到了盡頭,濕婆勃然大怒,詛咒梵天:即便他貴為創世神,卻不會受到崇拜。所以現在整個印度只有一個供奉梵天的神廟,普遍無人崇拜梵天。
在這個故事中,**“光之林迦”被視為濕婆無窮力量的象徵和示現。**全印度供奉“光之林迦”的神廟,一共只有12個。
放幾張凱達納特朝聖街景:
【甘戈特里Gangotri】
恆河源頭幾個聖地,看着直線距離很近,真要一一造訪卻很費事,因為每個地方都需要走回頭路出來。加上路況奇差無比,我全程包車也花了9天時間才緊趕慢趕走了三個地方。
伯德里納特和凱達納特及沿途的旅遊配套設施都非常差,完全為印度香客設計,整個行程期間也沒有找到一家帶花灑淋浴的酒店——印度人習慣用水桶洗澡。到了甘戈特里,才終於像是到了一個旅遊景點,這是我一路上看到外國遊客最多的地方,可依然不超過十個。
甘戈特里有一座神廟,大多數朝聖者到這個神廟就算完成任務了,但實際上需要繼續徒步19公里才能到達恆河真正的源頭,這段路不能騎馬也沒有挑夫更沒有直升機,只能自己徒步進去。並且,印度政府為了保護恆河源頭的生態環境,將這裏設為了保護區,需要申請許可證才能進入,每天限量150張許可。
寶貝恆河水,帶回家鄉就是伴手禮
描繪恆河降臨的雕塑,左邊是跋吉羅塔,右邊是濕婆一家三口,上面是恆河女神
夜間祭祀活動
限量許可證難不倒我。在印度,奇貨可居意味着只要肯花錢就能解決,我下午一到那邊就找了箇中介搞定了第二天進山的許可證。
甘戈特里鎮上的海拔是3100米,恆河源頭冰川的海拔3900米左右,垂直爬升800米,坡度比進凱達納特的路要緩不少。2013年的洪水將朝聖的古道沖毀了,新開的路是在懸崖上的,據説比原來要難走很多,走下來覺得倒也還算好。但可能是因為我鞋子裏進了沙子沒及時弄乾淨,加上連續好幾天走得有點多,出來之後左腳底板起了個大水泡。
印度的喜馬拉雅地區是世界上最容易看到雪豹的地方,因此設有許多保護區
若隱若現的薩埵班特峯
路上遇到的苦行僧的手
走着走着雲霧漸漸散開,薩埵班特峯慢慢露出真面目
被洪水沖毀的道路
仔細看圖上有個人
保護區內唯一的營地
條件不用指望,有個遮風擋雨的地方就很好了
恆河源的徒步比較像是正常的野外徒步,沒有了浩浩蕩蕩的人羣,只有零零星星的驢友和苦行僧。進入保護區之後,唯一一個可以住宿的地方只有布傑巴薩營地(Bhujbasa),海拔3800米左右,條件很差。住了一晚後,第二天早上徒步四公里到了恆河真正的源頭——奶牛口(Gaumukh,Gau=cow奶牛,mukh=mouth嘴巴),得名於冰川洞穴的開口形狀如同牛的嘴巴。
一早出帳篷看到一小羣岩羊就在營地邊上
通往恆河源頭的路
後面的冰川就是恆河源頭
然而我2017年去的時候,“奶牛口”已經變得名不副實。2016年的一場暴雨使得大量冰川坍塌,冰川最前端的“奶牛口”就此消失。
網上找的恆河源頭奶牛口圖片
我去的時候看到的恆河源頭是這樣的,原來的冰川已經消失
航拍一張恆河起源
恆河源頭的冰川,屬於看一眼少一眼的地方。根據一份2018年的報告,1936年到1996年,甘戈特里冰川消退了1147米,平均每年19米;而最近的25年消退了850米,平均每年34米。按照全球變暖的速度,恆河源頭的冰川估計在我有生之年就會消失殆盡。
從這裏是可以從冰川上徒步到伯德里納特的,需要兩天
一些苦行僧在此安營紮寨,在最近的距離感受恆河的力量
“奶牛口”是恆河作為一條河流的起點,發源了恆河最重要最神聖的支流跋吉羅蒂河(Baghirathi)。上篇我們講過恆河女神乃是應跋吉羅塔(Bhagiratha)的請求下凡的,為了紀念跋吉羅塔,就把這條河命名為了跋吉羅蒂。凱達納特發源的曼達基尼河會匯入跋吉羅蒂河,跋吉羅蒂河在下游再與阿喀難陀河相交匯,從那裏開始,正式使用恆河這個名字。
【穆緹納特Muktinath】
這裏插寫一個穆緹納特,碰巧我去過,並且感覺可以跟恆河源頭三聖地歸為一類,所以在這裏稍微講一下。
恆河有一條支流叫甘達基河(Gandaki),發源於尼泊爾木斯塘地區中尼邊境上的Nhubine Himal冰川。發源之後順着甘達基峽谷一路往南,木斯塘王國大致就位於甘達基峽谷地區。
這座峽谷有點牛逼,兩邊矗立着三座八千米以上的雪山——道拉吉里峯(Dhaulagiri)、瑪納斯魯峯(Manaslu)、安娜普爾納一號峯(Annapurna I)。木斯塘是藏傳佛教區域,印度教無從立足,但這條河作為恆河的支流,屬於聖河家族,印度教自然不會袖手旁觀。話説甘達基河上游的一條支流,有一處泉水湧動,於是印度教就在此修了一座穆緹納特神廟,這是世界上最高的印度教神廟,海拔3800米。
通往木斯塘王國的甘達基河谷
這裏其實是非常典型的藏傳佛教區域(背景為甘達基河谷),硬插了一個穆緹納特神廟
穆緹納特所在的河谷,可以通往索龍拉埡口
穆緹納特鎮上有很多印度香客
凡是去尼泊爾走過ACT(安娜普爾納大環線Annapurna Circuit Trek)的朋友,應該都到過穆緹納特,這個地方在覺木松(Jomsom)和索龍拉(Thorong La)山口之間,印度教跟藏傳佛教在此和平相處。藏傳佛教管這裏叫百泉之地(Chumig Gyatsa),是空行母(Dakinis)的道場,屬於24個密宗道場之一,傳説蓮花生大師當年入藏時曾在此冥想。
Muktinath在梵語中則是救贖、超度之地的意思,由於這裏有108股泉眼,被看作恆河支流的源頭聖地。毗濕奴派認為這裏是世界上最神聖的八座神廟之一,是自性天成的;而性力派則認為這裏是宇宙原力(Shakti)的聖地,有一大堆跟個各種印度教神祗相關的傳説,我就不贅述了。
穆緹納特神廟既是印度教,又是藏傳佛教的聖地。作為恆河支流源頭聖地,朝聖內容自然少不了洗澡。印度教徒在經幡下面洗澡,也算是一種別開生面的魔幻。
未完待續……下篇繼續寫平原上的恆河
這裏統一回答可能不少人會問我的問題——
**問:**你這麼近拍人家洗澡沒關係嗎?
**答:**我臉皮厚,並且到目前為止還沒有碰到過不讓我拍的,印度人非常缺乏隱私觀念。
**問:**這些照片是用什麼相機拍的?
**答:**這組照片都是2017年之前拍的,大部分是索尼A7r2、RX1m2,一些4:3比例的則是賓得645Z。
圖文作者:隨水
紀實攝影師,專注印度社會文化、喜馬拉雅傳統文化等主題。自2012年起深入印度社會拍攝專題,駐地印度田野調查。2018年迎娶印度拉達克姑娘為妻,目前定居南印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