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和台灣的緊張局勢成為副總統賴清德2024年選舉訊息的焦點 - 彭博社

賴清德

攝影師：An Rong Xu for Bloomberg Businessweek賴清德，台灣副總統兼領先的總統候選人，坐在台北市中心一棟破舊辦公樓裏，試圖享受他的珍珠奶茶。但圍繞着他的大學生們取笑説：這杯波霸可能不夠甜，無法滿足這位前腎臟醫生臭名昭著的甜食愛好。

這一刻是未經劇本安排的，精心避免冒犯，非常符合品牌形象。賴清德努力成為台灣歷史上選情最為分裂的競選之一中低電壓的連續性候選人。他説話輕聲細語，舉止温和；撇開他英俊、年輕的面孔不談，他的魅力就像一個前腎臟醫生一樣。賴的當選可能讓台灣繼續四年的和平與繁榮。或者，正如一位反對派政治人物所説，可能引發一場“打開通往地獄之門”的戰爭。

在中華民國——更常被稱為台灣，這個自主島嶼位於中國以東約100英里處，讓華盛頓和北京都在考慮着一場難以想象的毀滅性戰爭的前景——他在民調中領先於一位外科醫生、一位偵探和一位億萬富翁。距離一月的選舉還有五個月，賴獲得了略少於40%的民眾支持，這是台灣動盪政治中一種堅定但絕非統治性的立場。

台灣總統偏好，7月25日

來源：台灣民意基金會。照片 - 賴：An Rong Xu為彭博商業週刊拍攝。柯：Daniel Shih/AFP/Getty Images。郭：Daniel Acker/彭博。侯：I-hwa Chen/彭博。

這就是這些暑假休息的學生可以提供幫助的地方。其中約50名學生聚集在執政黨總部的一個會議室裏，這座普通建築的三層樓層高度低，Wi-Fi信號差，安保意外地鬆懈，他們分享他們如何激發青年選民的投票熱情。當一個致力於賴的社交媒體的小組要求他模仿一個可愛的貓咪GIF自拍時，候選人舉起一隻爪子以示配合。接着是更多的笑聲。

然後是對選舉非常嚴肅賭注的沉重提醒。“如今的許多年輕人不明白為確保台灣民主進行了多麼激烈的鬥爭，”一位年輕女性説。房間裏的孩子們知道，不需要聽到，他們也許也要進行鬥爭。

賴在民進黨總部與學生志願者一起喝珍珠奶茶。攝影師：An Rong Xu為彭博商業週刊拍攝賴對這個現實毫不畏懼。推廣台灣身份是民進黨近四十年存在的基礎，這一切最終導致了蔡英文的現任總統任期。 （由於任期限制，她無法尋求連任。）她的政府最近將男性的強制兵役服務延長到一年，從四個月延長；賴為這一具有爭議的舉措辯護，認為這是必要的，以向台灣的朋友，主要是美國，表明該島嶼已經準備好並願意自衞。

萊怎樣向他的兩個兒子和孫子解釋，他們可能有一天需要戰鬥呢？“我們在這片土地上長大，我們應該為這片土地而戰鬥—盡我們所能—確保台灣人民能在這裏過上充實的生活，為了幾代人，”萊在台灣接受了一系列獨家採訪，這是他首次接受國際媒體採訪。在他的童年家中、競選集會、民進黨總部、副總統府和總統府會面時，萊顯得更加冷靜和深思熟慮，而不是火爆。儘管他的英語説得還過得去，但他選擇主要講中文—這樣似乎更好，可以更謹慎地措辭。對他和其他人來説，不要擾亂台灣與中國之間微妙的現狀是一場永無止境的舞蹈。

台灣人民的聲明身份

來源：台灣國立政治大學選舉研究中心

截至2023年6月

決定台灣政治的微妙複雜性將在萊於八月中旬對巴拉圭進行的國事訪問中展現出來，巴拉圭是與台北保持外交關係的日益減少的國家之一。（中國最近翻轉了尼加拉瓜和洪都拉斯，將台灣的官方外交數量減少到13個。）這次出訪將讓副總統巧妙地“中轉”到美國，在紐約和舊金山停留，期間他將會見美國在台協會的官員，這是美國在台灣的事實大使館，以及台美人士社區。訪問華盛頓，甚至只是單程訪問美國，根本不可能。四十年前，美國與中國建立正式關係時，也同意不再承認台灣是一個國家；任何看起來違背這項協議的行動—比如允許台灣副總統訪問—都會冒險激怒中國政府。

“和平是我們的目標，民主是我們的指南”

幾十年來，中國一直將台灣視為必須吞併的叛離領土。然而，即使戰爭威脅一直懸在頭頂，台北作為這個島嶼的經濟、政治和文化中心，生活依然出奇地正常。饒河街夜市，一個備受喜愛的美食目的地，擠滿了販賣牡蠣煎餅、臭豆腐和木瓜牛奶的小販，生意興隆。聯合大統一獅隊和味全龍隊在台灣頂級職業棒球聯賽中勢均力敵。而十月份在台北體育館舉辦的Sam Smith演唱會門票已經開售。

台灣是世界上最繁榮的地方之一。其半導體產業生產了90%最先進的芯片，使其對全球經濟至關重要。國際貨幣基金組織將台灣的人均國內生產總值約為34,000美元，僅次於日本，領先於韓國，是中國數字的兩倍多。

然而，就在台灣海峽對岸，中國日益複雜的軍事力量可能會顛覆一切。事實上，這個現實很容易被遺忘，直到有提醒——每年一次的萬安空襲演習在一個無聊的下午舉行時——台北瞬間關閉的能力才會讓人震驚。“我們不想成為敵人，”賴在總統府説，這是他少數幾次用英語回答採訪問題的時候。“只要平等和尊嚴存在，我們的大門始終敞開。我們願意與中國合作，推動和平與繁榮。” 換句話説，如果北京不願意談判，那就是北京的問題。

賴清德主持民進黨會議，其旗幟已成為台灣獨立的代名詞。攝影師：An Rong Xu，彭博商業週刊對於彭博經濟學首席地緣經濟分析師詹妮弗·韋爾奇來説，賴清德説他的大門敞開“對中華人民共和國來説還不夠。”自蔡英文擔任總統將近八年以來，北京一直堅持認為她和前任一樣，必須首先確認所謂的1992共識——這是一項暗示台灣是中國一部分的默契協議。“中華人民共和國希望民進黨接受1992共識，而民進黨已經明確表示不會這樣做，”韋爾奇説。因此，沉默繼續。

8月15日，作為對賴清德在本文中的評論的回應，中國稱賴清德是一個“徹頭徹尾的搗亂者”，試圖謀求台獨，根據中國台灣事務辦公室的聲明。“賴清德關於所謂維持和平現狀的言論完全是謊言，”聲明説。“這樣的人只會帶來激烈戰爭的風險。”

然而，根據大多數研究該地區的分析人士的看法，戰爭仍然不太可能發生，儘管眾議院前議長南希·佩洛西於2022年8月訪問台灣升高了緊張局勢，提醒各方他們有多少東西會失去。中國的進攻或海上封鎖——無論成功與否——都將導致一波制裁以孤立中國，危及確保共產黨七十年來掌握權力的神奇經濟增長。這將使美國捲入與一個擁有核武器的對手的衝突，或者讓華盛頓為何沒有為一個重要夥伴干預而左支右絀。喬·拜登作為總統已經表示四次，他會派遣美軍保護這個島嶼。

在 Bloomberg Businessweek 中特別報道，2023年8月21日。 立即訂閲。攝影師：An Rong Xu，攝於 Bloomberg Businessweek對於台灣來説，一場入侵將給一個異常繁榮時期帶來毀滅性的終結。在過去的半個世紀裏，經濟增長了近六十倍，平均預期壽命增加了12年，其公司已經從生產玩具和鞋子等廉價商品轉變為像 富士康科技集團 和 台灣積體電路製造股份有限公司（TSMC）這樣的世界上最先進的製造商之一。

即使戰爭不太可能，大多數分析人士也會説這並非不可能，這一點被俄羅斯入侵烏克蘭戲劇性地強調了。儘管台灣被比作 亞洲的烏克蘭 在美國和歐洲變得流行，這在很大程度上要歸功於習近平和弗拉基米爾·普京在入侵前幾周宣佈中俄之間“無限制”友誼，但在台灣仍然是一個有爭議的比較。

對於民進黨來説，台灣及其半導體產業對全球經濟的重要性超過了烏克蘭。按照這種邏輯，如果有必要，美國肯定會 保衞這個島嶼，甚至派遣軍隊。該黨試圖加強台灣與美國和其他“志同道合”的民主國家（如日本和澳大利亞等強大的非官方盟友）的聯繫，因此它們前來援助的前景會阻止中國入侵。如果能依賴朋友，台灣就無需妥協其主權。“和平是我們的目標，民主是我們的指南針，”賴説。“我們別無選擇，只能勇敢地在這個複雜的局勢中航行。”

台灣的總統候選人發誓與北京保持和平

閲讀更多： 台灣總統候選人談中國和芯片：全文

在很大程度上定義了台灣政治主導輪廓的分裂中，主要反對黨國民黨（KMT）和台灣民眾黨（TPP）的支持者表示，台灣需要與中國對話以求和平，不能依賴美國或其他人來拯救這一天；他們説，投票給民進黨就是投票支持戰爭。他們説，不僅是美國軍隊不在烏克蘭，這加深了他們的疑慮。

台積電是台灣經濟的明珠；其成功在這裏激發了一種近乎民族主義的自豪感。該公司成立於1987年，如今是生產從手機到彈道導彈等各種芯片的全球無可爭議的領導者。因此，當台積電去年宣佈將在美國亞利桑那州投資400億美元興建兩家半導體製造廠時，一些台灣人想知道美國施加了多少壓力。美國商務部長吉娜·雷蒙多甚至表示，美國對台灣芯片的依賴是“不可持續的。”

台灣外交部長吳釗燮。攝影師：安榮旭 攝於彭博商業週刊台灣政治中這種相對較新的政治觀點——被稱為“美國懷疑論”——給台灣政治的沙龍游戲增添了更多的趣味。據這種推理，如果足夠多的台灣尖端芯片技術流向美國，那麼美國保護台灣免受中國入侵的動機就會減少。由蔡英文任命的外交部長吳釗燮表示，關於美國只想獲取台灣芯片技術的“陰謀論”很多都是源自中國的虛假宣傳。

不管這些懷疑的起源是什麼，對美國意圖的猜疑已經成為賴清德必須在競選中處理的一個方面。當被問及如果台積電決定在美國建立更多芯片工廠，以及他是否會試圖阻止時，賴清德將這種可能性置於更廣泛的地緣政治背景中。他表示，在美國增加更多台積電半導體生產是一件好事，展示了“台灣經濟實力的擴張”。

美國懷疑論的最大受益者是柯文哲，他是一名前外科醫生，2019年創立了台灣民眾黨，之前曾擔任台北市市長。（他無法接受採訪。）柯文哲在TikTok上活躍，各種視頻中他吸引了對美國意圖感到困惑的支持者。柯文哲在喬治華盛頓大學的一個論壇上曾在四月份表示，台積電、台灣和美國政府的利益並不相等，“在處理這類複雜問題時，我們只能在取得平衡。”他説，美國認為台積電完全留在台灣是有風險的，華盛頓會將對其國防至關重要的部分轉移到美國，其餘部分保留在台灣。

Lai來自卑微的家庭。他2歲時，他的父親在一次煤礦事故中去世；Lai的母親沒有再婚，獨自撫養他們六個孩子。“她甚至在我們起牀前就出門了”，Lai坐在萬里故居外的一棵榕樹下説道，直到他們上牀睡覺後才回來。在這裏，崎嶇的北海岸，地緣政治的棋局似乎遙不可及。Lai專注於學業，就讀於最好的學校，最終成為一名醫生。但是，1996年，與中國的兩岸緊張局勢升級，民進黨對民主的強硬立場激勵他將醫學換為政治。“我母親不贊成”，他説。“但她愛我，她對我説，如果人民支持你所做的事情，那就繼續做下去。”

Lai像一名醫生一樣對待政治，希望解決患者的問題。在南部民進黨的大本營台南，他首先成為了現已廢除的國民大會的成員，然後成為立法機構的成員，連任三次。2010年，他成為市長。根據他最資深的政治顧問之一Leo Wang的説法，Lai迅速專注於解決台南傳奇般的交通擁堵問題，推動一項陷入停滯的隧道項目。市長和他的團隊挨家挨户，直到他們説服了近300名業主搬遷。Wang説，Lai很執着，或許不願接受拒絕。或者，用一個不那麼光彩的角度來看，也許他很固執。

Lai的童年家園在萬里。攝影師：An Rong Xu，為彭博商業週刊拍攝在擔任市長期間，賴在2014年訪問了上海——這是他唯一一次去中國。結果並不順利。在復旦大學與教授和學生交談時，有人問賴民進黨是否會放棄獨立目標以促進與中國的對話。（政府已多次承諾會入侵以阻止台灣正式宣佈獨立；目前沒有跡象表明戰爭即將爆發。）其他台灣政治人物可能會巧妙地回應，但賴表示，黨章包含這一目標是因為台灣人民對獨立達成了共識；去掉這一目標是無關緊要的。賴當時作為台南文化局長與野梨花一起訪問上海的葉澤山説，之後，他們的代表團成員開玩笑地想知道他們是否能離開上海。

上海之行並非唯一引起關注的事件。在擔任市長和總理後，賴決定在2020年選舉前挑戰蔡英文爭取民進黨提名。台灣第一位女總統蔡英文並未總能獲得對她國內議程的廣泛支持。（例如，2019年推動合法承認同性婚姻就頗具爭議。）儘管在民調中落後於國民黨候選人，但賴對現任總統的挑戰被許多觀察人士視為不遜，民進黨選民在初選中支持了蔡英文。“我們的文化是，雖然我們在內部競爭，但我們在外部是團結的，”他説。最終，蔡英文在一場壓倒性的勝利中成功連任，賴成為她的競選搭檔。

蔡英文對待中國的方式在台灣和美國贏得了讚譽（在北京則不太受歡迎）。這就是為什麼賴清德向台灣選民和美國的政策專家們展示自己是連續性候選人；他將自己和蔡英文比作拜登和巴拉克·奧巴馬，表示他將繼續她的中國政策，並在上任時保留相同的國家安全團隊。

反對派則將賴清德描繪為比蔡英文持有更極端觀點，並表示如果他當選，與中國的緊張關係將會加劇。他們指出他曾發表過似乎主張尋求與中國正式獨立的言論，比如他訪問上海時所説的。問賴清德是否會宣佈獨立——他經常被問到這個問題——他會重複蔡英文采納的一句話：“台灣已經是一個主權獨立的國家，名為中華民國。”“中華民國”是一種幾乎神奇的安排；這是1912年最後一個帝制被推翻後中國被稱為的名字。使用這個名字讓北京保持沉默，讓賴清德説台灣是主權獨立的。

台灣人對獨立或統一立場的看法

來源：台灣國立政治大學選舉研究中心，2023年6月

國民黨三位副主席之一的連戰之子連勝文對民進黨提出了更具有感染力的評價：“他們就像台獨的塔利班。”連勝文的父親連戰曾兩次作為國民黨候選人競選總統，他説話時有一種戲劇感。在描述自己黨的候選人、從偵探轉型為政治家的侯友宜時，他同樣言之過早：“一個台灣版的傑克·鮑爾，”連勝文提到了電視劇《24》的主人公。 （侯沒有接受採訪。）

連勝文攝影師：An Rong Xu for Bloomberg Businessweek拋開一句話不談，當被問及如果中國入侵台灣，台灣人會不會戰鬥時，連勝文更加謹慎地表示：“我們為了家園而戰，為了土地而戰，為了孩子而戰，但我們不為台獨而戰。” 這是許多人共享的情緒。對人民的調查一直髮現，超過四分之三的人希望現狀繼續。

也許沒有人像郭台銘這樣從這種現狀中受益，富士康的創始人，在中國的城市規模工廠生產了大部分世界上的iPhone等電子產品，從中賺取了數十億美元。郭台銘輸給了侯友宜，一直在考慮獨立參選，但尚未正式進入競選，或許是因為他親華的立場使他贏得的機會微乎其微。但如果他參選，毫無疑問他會對賴清德發表激烈言論。在七月份的《華盛頓郵報》上，郭台銘呼籲台灣立即與中國展開對話，並表示民進黨、蔡英文和賴清德已經將世界推向戰爭的邊緣。

賴清德一直強調要向台灣和美國人民保證，他是一雙穩定的手。“我的責任是在維護台灣海峽的現狀的同時，保護台灣，維護民主、和平和繁榮，”他説。這就是為什麼他強調沒有正式獨立的路線圖。

儘管賴難以消除人們對他可能持有比蔡更極端立場甚至可能將台灣引向正式獨立道路的擔憂，但他仍然努力。儘管他試圖將自己定位為延續候選人，但他和蔡顯然是非常不同的人。蔡英文成長在相對富裕的家庭；她的父親在汽車仍然是富人才能負擔得起的物品時擁有一家汽車修理店。作為一名從事貿易談判的學者，她只參加過一次公職競選—並未成功—就被任命為民進黨的總統候選人。而賴清德雖然會背誦演講稿，但有時也會即興發揮，而蔡英文則以讀稿和從不偏離腳本而聞名。

這些差異似乎微不足道，但國際關係可能取決於它們的影響。“賴清德試圖表明他在兩岸關係和國防政策上與蔡政府有很大的延續性，”彭博經濟學家韋爾奇説。“但很明顯，他也有自己的信仰和經驗，這將塑造他對這些問題在競選和總統任期中的處理方式。”

就在最近的七月，當賴清德與一羣來自台灣東部的支持者交談時，據一位要求匿名的助手稱，賴清德有點被人羣帶動，他説他希望台灣總統有一天能夠走進白宮，和美國總統握手，就像日本或韓國領導人一樣。這番言論在北京引起轟動，也在華盛頓傳開。（助手錶示賴清德不會再重複這種説法。）這種言論助長了反對派對賴清德的描述—他代表了一種“打開通往地獄之門”的不確定性，正如國民黨的連戰所説。

現在和明年一月的選舉之間還有足夠的時間發生混亂，但賴有一條通往勝利的明確道路：他將競選對手可能分裂成多達三名候選人的反對派。連連都表示擔憂，反對派可能無法團結在一個候選人身後。這是賴可以贏得的選舉。—與約翰·劉和**薩姆森·埃利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