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放緩的影響範圍有多廣？問問6000英里外的一位奶農——《華爾街日報》

新西蘭奧托羅杭加——清晨6:30，當朝霞染紅天際時，邁克爾和蘇茜·伍德沃德夫婦正在新西蘭牧場的擠奶棚裏，合力為數十頭奶牛的乳房貼上吸奶杯。

當運奶罐車抵達牧場準備將鮮奶送往加工廠時，邁克爾計算了當日收入——發現這批出貨將讓他們虧損約25美元。

“説實話，我儘量不去想這個，“43歲的邁克爾説着，近1400加侖無利可圖的牛奶正從儲罐輸送到卡車裏，“如果老惦記這個，心態會崩的。”

他們的困境折射出今年全球第二大經濟體增速放緩的全球連鎖反應。中國在疫情解封初期經歷短暫反彈後，經濟增長持續乏力，初期熱衷旅遊餐飲的消費者開始縮減開支。

中國房地產行業長期低迷抑制了鐵礦石、銅等大宗商品需求，衝擊全球價格體系，削弱了拉美和澳大利亞主要生產國的出口收益。9月中國進口額（含消費品）同比下滑6.2%，從化妝品、汽車到乳製品無一倖免。

與去年3月相比，乳製品價格現已下跌近40%。新西蘭奶牛場主邁克爾·伍德沃德清晨為數百頭奶牛擠奶。作為全球最大乳製品出口國，新西蘭的經營者正感受到陣痛。與其他國家一樣，由於中國體量龐大且近幾十年來增長強勁，新西蘭經濟與中國的聯繫日益緊密。為滿足不斷壯大的中產階級需求，中國每年進口價值數十億美元的乳製品，其中新西蘭乳製品出口額超30%輸往中國。

但歷史上被視為略帶奢侈屬性的乳製品需求在經濟放緩中驟減，同時中國乳企持續擴大生產。供應過剩導致中國減少海外乳製品採購。新西蘭對華乳製品出口（包括鮮奶、奶粉、黃油和奶酪）9月同比價值下降31%。

中國需求疲軟正壓低乳製品價格。當前價格較去年3月下跌近40%，數週前跌幅曾接近50%。

“這是重創，“行業組織DairyNZ主席吉姆·範德波爾表示，“中國未採購的乳製品只能以更低價格轉銷其他市場。”

新西蘭乳製品企業近期向中東及東南亞等市場加大了特定產品的出口力度。然而，中國作為關鍵需求方持續影響全球乳品價格，這既凸顯了過度依賴單一大型買家的經濟風險，也反映出市場多元化的艱難。

新西蘭奶農正通過削減成本應對變局。近年來貸款購置牧場的農户處境尤為艱難——尤其是隨着利率攀升。疫情後的通脹壓力推高了人力、材料、零部件及運輸成本。

右圖的蘇茜·伍德沃德表示，家族乳牛場已不堪債務重負。約四年前，伍德沃德家族在新西蘭懷卡托地區連綿起伏的綠色牧場中購置了這座農場。目前該家族揹負着約200萬美元的農場及設備貸款，本產季目標是將總虧損控制在3萬美元左右。

為此他們減少了化肥用量，改用更多自產牛奶餵養牛犢以替代高價飼料，並暫緩了擠奶自動化設備等大宗採購。這對育有四個孩子的夫婦透露，貸款方已同意他們現階段只需償付利息。

“我們希望為子孫後代留下些什麼，”蘇茜·伍德沃德站在山丘上眺望農場説道，“但如果形勢持續嚴峻、資金緊張，我們就必須開始考慮‘該怎麼辦’。我們無法繼續累積債務，銀行的耐心也是有限的。”

新西蘭主要乳製品出口產品之一是全脂奶粉，用於飲料、酸奶、冰淇淋等食品。由於中國消費者需求疲軟，國內生產商將大量過剩鮮奶加工成保質期更長的奶粉，導致進口需求下降。政府數據顯示，第三季度新西蘭對華全脂奶粉出口額同比下滑約40%。

“中國採購模式的任何變化，對新西蘭農户的影響都更為劇烈，”荷蘭合作銀行新西蘭分行高級農業分析師艾瑪·希金斯表示。

在最大城市奧克蘭西北部，大衞和賈寧·基德欠銀行約160萬美元，另因奶牛場設備欠有30萬美元家族借款。為彌補農場可能高達2萬新西蘭元（本產季）的虧損，賈寧·基德今年初重返職場擔任全職職業治療師。

大衞·基德表示，奶牛通道維修費比預期高出近一倍，但必須修繕。若明年此時乳製品價格仍未改善，他們可能不得不考慮出售農場。

“實現農場所有權一直是我的夢想和目標。如果看到這一切消失，那將是毀滅性的打擊，”他説。即便如此，“有些日子我也會質疑自己究竟為何要買下它。”

伍德沃德家族因農場和設備負債約200萬美元。有跡象表明中國經濟可能正在好轉。最近公佈的第三季度經濟增長率為4.9%，高於一些經濟學家的預期。零售銷售數據也顯示增強，表明消費者情緒可能正在回升。

過去幾個月，乳製品價格已從近期低點反彈，一些銀行和乳製品加工商最近上調了牛奶價格預測——儘管預計收入仍將低於上個產季。

新西蘭主要乳製品出口商恆天然的中國、香港、澳門和台灣地區首席執行官周德漢表示，中國奶牛淘汰率的上升可能會減緩國內牛奶產量，這對新西蘭農民來説是一個積極信號。他説，冰淇淋等一些產品的消費需求正在恢復。

目前，新西蘭許多鄉村小鎮都能感受到乳製品價格下跌的影響。諾曼·伯梅斯特在伍德沃德家附近、約有3000人的奧托羅杭加鎮經營一家農機店，他説由於農民推遲維修、保養和新購設備，今年店裏的銷售額下降了40%。他説，白天街道似乎冷清了一些。

“我從未見過情況如此糟糕，”他在談到自己的生意時説道。當被問及店鋪能否維持經營時，他表示：“我希望我們能撐住。只是希望而已。但我也説不準。”

過去幾個月乳製品價格已從近期低點反彈，有跡象表明中國經濟可能正在好轉。Jason Douglas對本文亦有貢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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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發表於2023年10月25日印刷版，標題為《經濟放緩的影響遠及中國大陸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