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駐俄最高外交官肩負全球最艱鉅任務之一——《華爾街日報》

大使向駐在國遞交國書的時刻通常莊重而刻板。或許會有簡短寒暄，也可能交換些禮節性話語。

但當今年四月美國大使在克里姆林宮呈遞國書時，俄羅斯總統弗拉基米爾·普京卻在這場電視直播儀式上激烈抨擊華盛頓，指控其煽動了烏克蘭戰爭。站在亞歷山大大廳另一端講台後的普京，讓林恩·特雷西和其他新任大使根本沒有回應的機會。

她意識到，這或許正是自己新工作艱鉅性的預兆。

“這深刻反映了當前俄羅斯幾乎完全不存在異議空間的現狀，“特雷西説道。這位職業外交官早在上世紀80年代就開始在美國務院處理對俄事務。“不幸的是，我們看到俄羅斯正在開倒車。如今這種壓制程度，是我在以往與俄羅斯或蘇聯打交道時從未見過的。”

俄羅斯政府未對置評請求作出回應。

四月，特雷西與其他新任大使共同在克里姆林宮遞交國書。圖片來源：弗拉基米爾·阿斯塔普科維奇/塔斯社/Zuma Press美俄關係緊張程度已達罕見水平。自去年二月俄羅斯入侵烏克蘭以來，美國已實施制裁、出口管制、石油禁運和價格上限等措施，試圖阻止克里姆林宮的軍事行動。這種敵意狀態，即便在冷戰最嚴峻時期也未曾出現。

“美俄關係的極度困難狀態，確切説是惡化，直接歸因於俄羅斯對烏克蘭的侵略行為，”特蕾西在最近一次莫斯科採訪中表示。

俄羅斯通過指責西方推動北約東擴至其邊境、迫使衝突發生來回應美國的措施。在國內，異議人士被以批評者所稱的捏造罪名定罪並判處長期監禁。記者遭到逮捕，包括《華爾街日報》駐俄美國記者埃文·格什科維奇，他三月在報道行程中被控間諜罪拘留。他本人、報社及美國政府強烈否認該項指控。

特蕾西離開莫斯科俄羅斯外交部總部。她已多次被傳喚至此。圖片來源：沙米爾·朱馬托夫/路透社特蕾西一月上任一週後，俄外交部便致函要求美國使館停止干涉俄內政。俄通社-塔斯社報道稱，該部警告美國外交官不得“試圖開展破壞工作、招募影響力代理人，以在俄社會製造不和並煽動反國家抗議”。

據外交部網站消息，兩週後，該部召見特蕾西，抗議美國向基輔政府提供武器的舉動，並要求美國和北約從烏克蘭撤軍。

自那以後，特蕾西多次被召至外交部，尤其是在她譴責對持不同政見的記者、俄英雙重國籍人士弗拉基米爾·卡拉-穆爾扎判處25年監禁後。根據外交部網站，她還表示支持卡拉-穆爾扎有權反對俄羅斯政府。

自烏克蘭戰爭開始以來，俄羅斯當局迅速採取行動壓制任何批評，經常將反對派團體或其他發聲者貼上“外國代理人”或“不受歡迎者”的標籤，指責他們接受海外資金或支持。獨立媒體大多被關閉，而已在獄中的知名人士，尤其是反對派政治家阿列克謝·納瓦爾尼，被判處更長的刑期。

“壓制不同意見的聲音——誠實的、建設性的、受言論自由保障的不同意見——只是一種軟弱的表現，”特蕾西在接受《華爾街日報》採訪時表示。

她的直言不諱有時會引發不滿。今年4月，俄羅斯副外長謝爾蓋·里亞布科夫對莫斯科市政府擁有的週報《論據與事實》表示，與美國大使館的對話很困難，共識領域極少，“如果真有的話”。

“互相角力、交換意見和表達不滿已成為常態，”里亞布科夫表示。“我們既在台前交鋒，也在幕後較量。”

但他肯定了特蕾西在俄羅斯工作的“相關經驗”。她於1980年代末蘇聯時期首次以承包商身份在美國駐莫斯科大使館領事部工作，後於2014至2017年作為副館長重返俄羅斯。她曾擔任美國國務院歐洲和歐亞事務局的俄羅斯事務高級顧問，最近擔任過前蘇聯加盟共和國亞美尼亞的美國大使。

儘管如此，諸如確保大使館人員充足或僅僅是在俄羅斯境內旅行等看似平常的任務——這些外交工作的基本機制——都成了挑戰。

針鋒相對的驅逐行動減少了莫斯科和華盛頓的外交人員數量。特蕾西不願透露目前美國駐莫斯科使團的人員數量。她的前任約翰·沙利文去年5月表示，目前約有130名人員，而五年前約為1200人，剩下的人員中近一半是美國海軍陸戰隊員和其他安保人員。

特蕾西還發現外出與普通俄羅斯人見面很困難，她認為這是她工作的重要組成部分。

特蕾西出席《華爾街日報》記者埃文·格什科維奇的莫斯科聽證會，後者站在透明隔離箱中。圖片來源：Sergei Bobylev/TASS/Zuma Press她回憶道，擔任使館副館長期間曾頻繁出差，足跡遍佈聖彼得堡、大諾夫哥羅德、葉卡捷琳堡、彼爾姆、車里雅賓斯克、符拉迪沃斯托克、薩哈林島和雅庫茨克等城市，當地扶輪社熱情接待了她。

但如今這類行程已寥寥無幾。過去一年來，俄方不斷加大某些使館人員出行難度，“不僅是公務出行，連私人旅行也受限制”，她説道。

使館發言人表示，雖然特雷西作為大使沒有具體旅行禁令，但通常負責莫斯科外聯工作或隨行保障的館員受到嚴格約束。這些人員需獲俄外交部批准才能踏足克里姆林宮25英里半徑範圍之外，而此類申請常遭拒絕。他補充説，駐美俄羅斯外交官也面臨類似限制。

俄羅斯政府未就置評請求作出回應。

“可悲的是，在當前氛圍下，旅行限制與高壓環境使這類行程和接觸變得幾乎不可想象，這真切凸顯了俄羅斯政府似乎決意讓公民與世隔絕、開歷史倒車所造成的損失，“特雷西談及雅庫茨克之行時表示。

其他爭議焦點還包括對在押公民的探視權，其中兩人被美國政府認定遭到不公正拘留：一位是《華爾街日報》記者格什科維奇，另一位是因間諜罪被判16年的商人保羅·惠蘭——其本人、家屬及美國政府均指控該罪名純屬捏造。

特蕾西表示，關於領事探視的情況正在改善，至少對格爾什科維奇而言如此，他目前被關押在莫斯科列福爾託沃監獄候審，至少要到11月30日。

“可以説，我們已經形成了每月一次的規律探視節奏，並且能獲得較好的通知或確認我們的探視請求被批准。”特蕾西説道。

特蕾西在格爾什科維奇聽證會後向媒體發表講話。圖片來源：德米特里·謝列布里亞科夫/美聯社儘管如此，她表示格爾什科維奇和惠蘭的被監禁表明俄羅斯願意利用無辜平民作為籌碼。

“令人悲哀的是，我們看到俄羅斯將這些普通公民當作他們正在進行的某種更大遊戲中的棋子，但這絕非兒戲。”特蕾西説，“這關乎他們的人生。我認為這實際上是一種絕望的策略，當你開始抓捕一名無辜的記者，或是將一位來此度假的商人投入監獄時。”

另一位美國記者、美俄雙重國籍人士阿爾蘇·庫爾馬舍娃於本月被捕。作為自由歐洲電台/自由電台的編輯，常居布拉格的庫爾馬舍娃10月18日赴俄探親時被拘留。其僱主稱她因未登記為外國代理人而遭關押，並於10月23日正式被捕，候審拘留期至12月5日。

克里姆林宮發言人德米特里·佩斯科夫駁斥了俄羅斯將無辜美國人政治化並蓄意針對美國公民的指控。

在庫爾馬舍娃被拘留後，他向記者表示會對違法者採取相應措施。俄羅斯外交部稱，無論被拘留者國籍如何，俄方都依據本國法律體系處理相關事務。

儘管摩擦點不斷累積，但特雷西面臨的最大任務或許仍是保持對話渠道暢通。

這説來容易做來難。多年來，美俄互相驅逐低級別外交人員的情況屢見不鮮，雙方也曾多次召回大使。1980年蘇聯入侵阿富汗後，美國撤回了駐莫斯科代表；1998年美國空襲伊拉克及2021年美方指控俄干預2020年大選後，俄羅斯兩度撤回駐華盛頓大使。

“維持溝通渠道的暢通仍是我們工作的重中之重，“特雷西表示，“當前對話高度聚焦最緊迫議題。但這條溝通渠道始終存在，我們希望保持開放，以確保雙方誤解或誤判。”

聯繫安·M·西蒙斯請致信 [email protected]

更正聲明琳恩·特雷西於2015年訪問東西伯利亞城市雅庫茨克。本文早期版本錯誤稱其今年三月到訪該市。（2023年10月27日更正）

出現在2023年10月28日的印刷版中，標題為《美國大使在莫斯科引起不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