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DIC主席以脾氣暴躁聞名 對職場不良行為視而不見——《華爾街日報》

2019年，美國聯邦存款保險公司(FDIC)法律部門二把手曾給一名女員工留下充滿辱罵的語音留言，批評其工作表現。據前官員透露，這家聯邦銀行監管機構為此向該員工支付了10萬美元和解金。

這位法律官員保住了職位。去年，FDIC主席馬丁·格倫伯格還提拔他擔任了該聯邦機構的總法律顧問。

如今，由於《華爾街日報》的一項調查發現FDIC長期存在不良風氣，且不當行為很少受到追究，導致女性員工紛紛離職，格倫伯格在FDIC的領導能力受到質疑。

本週二和週三，他因這項調查而受到國會的嚴厲質詢。“FDIC到底發生了什麼？”路易斯安那州共和黨參議員約翰·肯尼迪問道。

格倫伯格表示，騷擾和歧視行為“完全不可接受”，並稱該機構不會容忍這種行為。他宣佈，一家獨立公司將對該機構進行“全面評估”。他説，在《華爾街日報》報道之前，他並不知曉該機構存在職場問題的指控。

然而，據FDIC現任和前任官員稱，格倫伯格及其高層副手參與處理過一些涉及性別歧視、騷擾和種族歧視的高層案例，在這些案例中，該機構並未對涉嫌行為不當的個人採取強硬立場。

官員們表示，格倫伯格本人因欺凌行為和火爆脾氣而聞名。在FDIC工作的近二十年裏——包括2011年至2018年領導該機構，以及去年再次擔任主席——格倫伯格曾訓斥和盤問員工，質疑他們的忠誠度，並指責他們對他隱瞞信息。

2008年，格倫伯格擔任副主席時，據稱曾對一名FDIC高級女官員發脾氣並嚴厲斥責她，FDIC為此聘請了外部調查員調查他的行為。

格倫伯格最初在週三向眾議院金融服務委員會作證時宣誓表示，他從未因不當行為接受過調查。當天晚些時候，在《華爾街日報》聯繫FDIC尋求評論後，格倫伯格表示希望更正證詞，並確認他曾在2008年成為調查對象。

官員們稱，格倫伯格以事無鉅細的管理風格著稱，他的脾氣讓員工不願向他彙報工作，並促使一些官員決定離開該機構。儘管他在國會聽證會上表現昏昏欲睡，但多名現任和前任官員稱他為“咆哮者”。

一些FDIC官員表示，他們從未見過格倫伯格行為不當，一些員工描述的欺凌行為被其他人歸因於他檢察官般的性格。幾位前官員表示，格倫伯格對員工要求很高，而更多初級員工表示，他們受到了主席的尊重對待。

一位聯邦存款保險公司(FDIC)官員表示，該機構“最優先的任務是確保所有員工在一個感到受重視和尊重的安全環境中工作。性騷擾或歧視行為是完全不可接受的。我們非常嚴肅地對待這些指控。”她表示，該機構已聘請一家律師事務所對其文化進行審查，並將“採取適當措施解決”發現的問題。

該機構拒絕了採訪格倫伯格的請求。

週三，密歇根州共和黨眾議員比爾·惠曾加(Bill Huizenga)詢問格倫伯格是否知曉《華爾街日報》調查中的不當行為事件，並指出許多事件“發生在你的任期內”。

格倫伯格表示他並不知情，調查和紀律處分流程通常由法律部門處理。“董事會通常不參與其中，”他説。

週四，FDIC董事會中的兩名共和黨成員呼籲格倫伯格和機構總法律顧問迴避對職場文化的調查。當天早些時候，該機構取消了董事會原定的公開會議。一些共和黨參議員要求格倫伯格辭職。

FDIC主席馬丁·格倫伯格(Martin Gruenberg)週三在國會作證。圖片來源：saul loeb/法新社/蓋蒂圖片社員工們表示，由於高層管理人員未能徹底解決問題，無論是在地區辦公室還是華盛頓總部，不良職場行為多年來在該機構內持續惡化。當員工提出這些問題時，他們認為機構掩蓋了問題。

這些指控並非僅針對格倫伯格。一位聯邦存款保險公司高級官員透露，2009年她曾向2006至2011年執掌該機構的前主席希拉·拜爾舉報，稱某位擬聘高級職員多年前曾對她實施性騷擾。在諮詢了支持聘用該人選的格倫伯格後，拜爾仍決定聘用此人，最終該男子與舉報人被安排在了相鄰辦公室工作。

後來在格倫伯格任內，該機構少數族裔與女性包容辦公室主任被指控存在歧視行為，包括對一名黑人員工聲稱奴隸制"並非全無好處"。根據法律文件顯示，格倫伯格的副手將該主任調至培訓部門任職。聯邦存款保險公司在文件中辯稱此次調崗並非降職，其薪資也未削減。

“當員工向管理層反映問題時，他們永遠站在管理者那邊，“曾在華盛頓擔任高級行政專員的黑人僱員斯蒂芬妮·吉利亞德表示。她於2018年因另一起指控職場歧視與 hostile 工作環境的訴訟離職。據官員稱，機構雖否認其指控，但當年支付了25萬美元和解金。吉利亞德表示，在提起訴訟前她曾聯繫格倫伯格求助，但未獲回應。

根據《華爾街日報》本週早前發佈的調查報告（基於對100多名現任及前任員工的訪談），女性員工描述地區辦事處存在充滿性暗示的"男性俱樂部"文化，並稱她們獲得的機會始終少於男性同事。受訪員工表示，該機構對涉事管理人員的懲戒猶豫不決，多次將遭投訴的主管調往其他辦公室而非採取更嚴厲措施。

這個擁有不到6000名員工的獨立聯邦機構是美國最重要的監管機構之一，負責監督美國銀行並保障存款安全。其資金來源於銀行支付的保險費，而非聯邦預算。國會對其關注主要源於銀行危機，例如今年春季的銀行倒閉事件。倒閉後的內部審查指出，聯邦存款保險公司（FDIC）難以留住審查人員是未能及早發現一些倒閉銀行問題的部分原因。

在加入FDIC之前，格倫伯格在國會山工作了近二十年，與他共事過的人表示，他也因脾氣暴躁而聞名。一些助手回憶説，曾聽到他在走廊裏大喊大叫。

作為馬里蘭州民主黨前參議員保羅·薩班斯的高級顧問，格倫伯格在制定2002年《薩班斯-奧克斯利法案》中發揮了關鍵作用。該法案強調了“高層基調”的重要性以及高級領導人對組織文化的責任。

被指控者的晉升

前官員表示，2019年事件發生後，曾對員工留下憤怒語音郵件的法律官員哈雷爾·佩特韋收到了一封譴責信。他仍然是法律部門的第二把手，而當2018年至2022年領導FDIC的耶萊娜·麥克威廉姆斯與她的總法律顧問一起離開機構時，她任命佩特韋擔任代理總法律顧問。

麥克威廉姆斯離開後接任代理主席的格倫伯格，幾天後任命佩特韋為總法律顧問。

佩特韋未回應置評請求。

華盛頓聯邦存款保險公司總部。圖片來源：內森·霍華德/彭博新聞2009年，時任主席貝爾準備聘請前美聯儲官員、前美聯儲主席保羅·沃爾克的門生邁克爾·布拉德菲爾德擔任總法律顧問。當時一位FDIC高級官員表示，她曾告訴貝爾，這名男子幾十年前在美聯儲任職期間曾對她和其他人進行性騷擾，並請求貝爾不要聘用他。

時任副總法律顧問羅伯塔·麥金納尼稱，她向貝爾透露布拉德菲爾德曾在美聯儲深夜將她堵在辦公室。她表示貝爾的反應十分冷漠。

“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他現在74歲了，你現在不必擔心這個。”麥金納尼複述貝爾的回應。

一位前官員透露，貝爾向布拉德菲爾德提及這項指控但遭其否認。該前官員稱，貝爾也向格倫伯格反映了此事——而格倫伯格當時正力主聘用布拉德菲爾德。格倫伯格表示從未聽聞關於布拉德菲爾德的此類指控，仍支持聘用決定。

最終布拉德菲爾德的辦公室被安排在麥金納尼隔壁。她回憶稱，在他入職首日，自己隔着牆壁聽見他的聲音後崩潰痛哭。

“那一刻我感覺無能為力，”麥金納尼説，“我本可以向人力資源部申訴這種精神創傷。但這麼做會毀掉職業生涯——你會被徹底邊緣化，因為成了麻煩製造者。”

麥金納尼表示，她對貝爾的才智與嫺熟領導力深感欽佩，但最終仍感到失望。

布拉德菲爾德加入該機構約一年後離職，並於2017年去世。其家屬未通過律師回應置評請求。

2011年時任FDIC主席希拉·貝爾（左為時任副主席格倫伯格）圖片來源：T.J. Kirkpatrick/彭博新聞社前僱員們指出，儘管做出該決定，貝爾比格倫伯格更關注機構普通員工的福祉。她曾發起改革機構文化、改善管理層與員工溝通的倡議。在她擔任主席的最後一年2011年，FDIC在其規模類別的最佳工作機構中排名第一，並保持榜首位置直至2017年。

金融危機爆發時，許多員工認為她捍衞了機構利益並提升了其影響力，從而提振了士氣。

但前僱員們表示，貝爾有時也顯得好鬥，尤其對機構高層官員。2009年《華爾街日報》一篇報道指出，當美國正走出金融危機時，FDIC員工對貝爾"鐵腕"管理風格感到沮喪。

貝爾拒絕對其領導風格的批評置評。其支持者向《華爾街日報》表示，在金融業艱難時期她對員工有着極高績效要求。

近年來，員工士氣急劇下滑。在非營利組織"公共服務夥伴關係"編制的政府機構職場排名中，FDIC從2021年的第8位跌至去年的第17位——該榜單被FDIC密切追蹤。排名下降的部分原因是高級領導層有效領導力評分下降了10分。

2016年，黑人高級行政專家吉利亞德以歧視和騷擾為由起訴該機構，她在法律文件中稱其主管和主管的上司曾在FDIC停車場發生性關係。她表示這兩位主管都存在歧視行為，包括比對待白人同事更苛刻地對待她，以及拒絕她的晉升。

根據電子郵件和法律記錄，FDIC試圖從記錄中刪除吉利亞德關於其主管之間所謂婚外情的證詞——其中包括"提及’口交’和’車庫事件’"——但未能成功，辯稱這些內容與案件無關。

吉利亞德於2018年離職。她的女主管被降職並於次年離職；男主管雖遭職稱降級但仍獲加薪，目前仍在FDIC工作。

前FDIC主席傑萊娜·麥克威廉姆斯在2018年國會聽證會上。圖片來源：安德魯·哈勒/彭博新聞### 種族主義指控

儘管FDIC早在2000年就支付了超過1500萬美元，以和解3000多名黑人員工集體訴訟中關於晉升存在種族歧視和任人唯親的指控，但二十多年後的今天，該機構仍面臨種族主義指控。

根據年度多元化報告，截至2022年，少數族裔佔高管人數的四分之一，女性佔比達35%。

2018年9月，一羣匿名黑人員工緻信前主席麥克威廉姆斯，表達了對格倫伯格早期擔任主席期間所受待遇的擔憂。

根據FDIC和國會官員提供的信件內容，他們寫道：“FDIC內部對非裔員工形成的文化氛圍，使得他們因害怕遭到報復而不敢公開談論面臨的問題。”

麥克威廉姆斯向《華爾街日報》表示，這封信件令她深感憂慮，該機構隨後制定了包括推行更注重績效的評級晉升制度在內的改革方案。

歧視指控持續發酵，工會在隨後數年多次提交申訴，指控存在針對黑人員工的歧視行為。

當格倫伯格2022年重新執掌該機構時，兩名共和黨參議員致信FDIC，要求確保該機構在其領導下不會"倒退至有毒的工作環境”。他們要求獲取包括投訴記錄、調查文件及和解協議在內的相關資料。

根據《華爾街日報》查閲的回覆文件，格倫伯格以特權及隱私考量為由拒絕提供記錄，轉而闡述了其強化機構多元化項目的舉措，包括與黑人員工資源小組領導層會晤等情況。

2023年3月，硅谷銀行倒閉後，保安與聯邦存款保險公司代表在加州聖克拉拉為顧客重新開啓一家分行。圖片來源：諾亞·伯傑/法新社/蓋蒂圖片社聯邦存款保險公司因2016年一項人事決定陷入訴訟——時任多元化辦公室主任塞貢多·佩雷拉被調任至負責審查員培訓項目的FDIC企業大學高級顧問職位。法律文件顯示，佩雷拉此前面臨多起騷擾與歧視投訴。

員工曾向FDIC高層及監察長辦公室投訴佩雷拉歧視黑人僱員並營造敵對工作環境。投訴內容包含其在2015年前後對一名黑人僱員聲稱奴隸制"並非全是壞事”。

時任首席運營官、格倫伯格副手的芭芭拉·瑞安作出了調職決定。她在證詞中表示，當得知針對佩雷拉的投訴數量"史無前例"時，她"非常擔憂FDIC的聲譽問題，若外界知曉負責多元化事務的最高級官員涉嫌如此多不公指控"。

佩雷拉在接受內部調查時否認發表過奴隸制相關言論，但承認可能提及南卡羅來納州之行看到"數量驚人"的邦聯旗幟。“或許在此類談話過程中出現了類似內容。“調查人員記錄道。

2020年，西班牙裔的佩雷拉就其調職問題起訴聯邦存款保險公司，指控該機構通過將他降級至"無發展前景"的職位實施歧視，並稱針對他的投訴均屬無端捏造。其代理律師拒絕置評。

已於2018年退休的瑞安未回應置評請求。

加州聖拉斐爾市第一共和銀行分行辦公桌上的FDIC標識牌。該銀行已於今年春季倒閉。該監管機構為銀行存款提供保險。圖片來源：《華爾街日報》Preston Gannaway### 脾氣調查

現任及前任官員透露，拜登總統去年提名現年70歲的格倫伯格連任該機構主席。在確認程序中，參議院銀行委員會的共和黨調查人員曾向員工詢問格倫伯格的脾氣問題。

調查人員核查的其中一起事件是2008年的某次會議，當時格倫伯格因一名女性高級官員未與其商定即將召開的高管會議時間（他無法出席該會議）而對其嚴加斥責。

官員們表示，時任主席貝爾獲悉這是其行為模式的一部分後，委派外部調查員核查該事件。前任官員稱，這位女性官員向調查員表示，會議期間她曾擔心格倫伯格會從她手中搶走筆記並撕毀。官員們指出，貝爾當時就此事與格倫伯格進行了談話，顧問團隊也與其會面探討溝通方式問題。

調查人員還被告知，格倫伯格曾因情緒失控多次摔壞辦公室電話。

在確認聽證會的兩黨電話會議中，共和黨調查人員就衝突事件及摔電話行為質詢格倫伯格。他否認對女員工有任何不當行為，也否認摔過電話。

由於缺乏實質性證據，委員會未在公開聽證會上就此提出質疑。最終格倫伯格以45比39票獲得五年任期任命，同時獲任的還有兩名共和黨籍監管委員會成員。

白宮官員表示支持該機構開展職場文化調查的決定，其餘問題需諮詢聯邦存款保險公司（FDIC）。

有員工指出，該機構大量員工供職數十年，缺乏改革動力。相較於其他政府機構，FDIC薪資水平顯著偏高。

監察長報告顯示，FDIC員工平均任職年限達25年。去年有20%員工符合退休條件（比政府整體比例高出6個百分點），而這些人通常還會繼續工作約8年。官員們戲稱FDIC是"椅子上終老”（Found Dead in Chair）的縮寫。

現任及前任員工表示，領導力問題可能削弱機構履職能力。除審查銀行賬目外，該監管機構還負責評估銀行管理及人事制度，並推動多元化與包容性建設。

“金融市場瞬息萬變。我認為該機構未能與時俱進，因為他們無法吸引並留住最優秀的人才，特別是年輕員工，“FDIC前高級處置專家坎迪斯·諾納斯指出，“他們需要重新審視那些維持現狀的領導者。”

麗莎·施瓦茨對本文有所貢獻。

聯繫麗貝卡·巴爾豪斯，郵箱：[email protected]

刊登於2023年11月17日印刷版，標題為“以脾氣著稱的FDIC主席無視機構內的不良行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