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爾街日報》：疲憊的烏軍奮力阻擋俄軍攻勢："他們像殭屍一樣湧來"

烏克蘭貝爾迪奇——每天，俄軍步兵小隊都會向該村莊東側的樹林和彈坑密佈的田野發起進攻，這些地帶阻礙了他們合圍阿夫迪夫卡市的行動。而每一天，烏軍都會殲滅他們的大部分兵力。

但俄軍仍在持續增兵。兵力耗盡的烏軍部隊已無法全數阻擊。

“他們正一步步蠶食我們的陣地，“烏克蘭第47機械化旅某兵力不足的營級部隊副指揮官奧列克桑德爾·希爾申中尉表示，該部隊正防守一段長達一公里的前線。

俄軍正以慘重傷亡為代價緩慢推進。數週來，俄方向烏克蘭東部頓涅茨克地區的工業城市阿夫迪夫卡投入了數萬兵力，這座滿目瘡痍的城市已成為今秋普京總統征服烏克蘭戰爭中規模最大的戰役焦點。

奪取阿夫迪夫卡將為俄軍在頓涅茨克地區打開進一步推進的通道。這也將成為普京的宣傳勝利，使他得以宣稱戰爭主動權已重回莫斯科手中。

今年夏季，烏克蘭曾希望收復目前被俄佔領的近20%國土。但俄軍堅固的防線基本抵擋住了反攻。烏軍雖重創俄軍及後勤系統，卻耗盡了數個旅的兵力與大量西方提供的彈藥，未能實現預期的領土突破。

俄軍步兵正以人海戰術強攻阿夫迪夫卡焦化廠，圖為從貝爾迪奇方向道路拍攝的場景。在阿夫迪夫卡北部，俄軍已突破激烈爭奪的鐵路線，現需攻佔斯捷波韋和貝爾迪奇兩村以繼續推進。早在烏軍攻勢減弱前，俄方就已在東線集結預備隊準備新一輪進攻。

阿夫迪夫卡戰役可能標誌着烏軍將進入長達數月的防禦階段。由於美國陷入黨派僵局、歐洲難以提升軍備產能，西方彈藥供應的不確定性限制了基輔軍隊當前的行動能力。與此同時，莫斯科嗅到了虛弱的氣息。

俄軍10月對阿夫迪夫卡的首次進攻以失敗告終，坦克縱隊和裝甲運兵車淪為地雷、無人機與炮火的犧牲品。隨後俄軍改變戰術，以小股步兵實施波浪式衝鋒。這種轉變與烏軍夏季攻勢中的調整如出一轍——在損失過多裝甲車輛後，烏軍同樣轉向了步兵戰術。

兩軍都在佈滿地雷的開闊地帶艱難推進，頭頂是無人機肆虐的天空。關鍵區別在於：擁有近四倍人口優勢的俄羅斯，能夠承受以成千上萬士兵生命換取微小領土的代價。

俄羅斯在近兩年的戰爭中遭受了巨大損失，導致其地面部隊只能依賴老舊裝備和訓練不足的應徵士兵，目前其進攻能力僅限於對小城鎮發起消耗性攻擊。在持續10個月的巴赫穆特戰役——俄軍最後一次顯著勝利中，他們損失了數萬兵力。

與此同時，烏克蘭正艱難補充夏季反攻及巴赫穆特防禦戰中損失的步兵。烏軍傷亡數字被嚴格保密，但遍佈全國的新墳和滿負荷運轉的醫院印證了慘重代價。

軍事分析師、烏克蘭退役中將伊霍爾·羅曼年科表示，前線部隊普遍缺編20%至40%。“由於步兵短缺，留守士兵已疲憊不堪”，他説，部隊休整或輪換的機會極少。

阿夫迪夫卡長期是烏東俄軍的眼中釘。這座設防城鎮形成頓涅茨克市北部的突出部，制約着俄方對該地區的控制。自2014年莫斯科發動對烏東秘密入侵以來，烏軍始終在此抵禦俄軍進攻。這座曾擁有3萬居民的城市，現僅存約1400人。

俄軍已從三面包圍阿夫迪夫卡，並佔領了該地區唯一的制高點——東北部的大型礦渣堆，藉此用反坦克導彈壓制烏軍裝甲部隊。俄軍步兵正分波次試圖攻佔龐大的焦化廠，並已突入城市東南郊。

“我們仍有鬥志，但已精疲力竭。”自2022年春季起隨烏克蘭第110機械化旅駐守阿夫迪夫卡的列兵奧列克桑德爾·謝爾蓋奇科夫説道。他描述俄軍步兵如何踩着戰友屍體爬過礦渣堆，直到烏軍守軍彈藥耗盡。

俄軍計劃向北向南突破阿夫迪夫卡，切斷補給線。這座城市的生命線如今被俄軍鉗形攻勢壓縮至不足4英里寬的缺口。

在此作戰的烏軍士兵表示，進攻的俄軍步兵大多訓練不足，經常扎堆成為活靶子。

“他們像殭屍一樣湧來。有人戴着頭燈——對機槍手來説簡直是福音。”第47旅列兵博赫丹·李森科説，他操作着美製布拉德利戰車上的25毫米自動炮。

無人機畫面顯示，田野上遍佈遭炮火（包括美製集束彈藥）擊斃的俄軍步兵屍體。但俄軍仍在持續進攻。

“他們不傻。這是戰術。”與李森科同連隊的布拉德利車長米哈伊洛·科秋爾巴下士説，“他們尋找薄弱點突破。我們彈藥不足，但他們有的是人。”

部分俄軍士兵選擇投降而非繼續自殺式衝鋒。他們常稱誤入烏軍陣地。在俄羅斯，主動投降屬犯罪行為。

“上級明知不可為，仍強令我們佔領無法堅守的陣地。這就是普通士兵傷亡慘重的原因。”俄軍第114近衞摩托化步兵旅步兵安德烈·別德尼亞耶夫説，“他們視我們為消耗品。”

自願在烏克蘭一處臨時拘留所接受《華爾街日報》採訪的別德尼亞耶夫表示，他在被爆炸無人機炸飛的磚牆擊中後神志不清，隨後被俘獲。

為參與烏軍反攻而組建的第47旅，曾由美軍在德國進行培訓，並配備了布拉德利戰車和德國製造的豹2坦克。今年夏天，該旅被投入扎波羅熱州南部俄軍密集佈防的雷區。西方武器交付的緩慢進度讓俄軍有數月時間構築防禦工事。參與反攻行動的士兵表示，糟糕的作戰規劃、偵察和協同也令烏軍付出代價。8月，第47旅參與瞭解放羅博季涅的戰鬥——這是俄軍主要防線上的唯一突破口。但該旅已元氣大傷，亟需休整重建。

10月，第47旅被調往增援阿夫迪夫卡防線。當俄軍發現其布拉德利戰車和豹式坦克後，立即向該區域增派更多無人機部隊進行反制。

由志願兵組成的希爾申中尉營，如今主要依賴短期訓練的應徵士兵維持戰力。該部隊通過機動防禦戰術發揮布拉德利戰車優勢進行彌補。“相比在扎波羅熱無法實施機動的困境，這裏能更有效發揮布拉德利戰車的作戰潛力。”

在阿夫迪夫卡北部，俄軍已突破激烈爭奪的鐵路線，現需攻佔斯捷波韋和貝爾迪奇兩座村莊才能繼續前進。士兵們為控制廢棄農田上縱橫交錯的林線而浴血奮戰，烏克蘭肥沃的黑土地如今佈滿彈坑。

一層冰冷的泥漿覆蓋着道路、車輛和部隊。初冬的雪花正紛紛揚揚落下，炮彈在頭頂呼嘯而過。

俄羅斯特種突擊隊近日強攻了斯捷波韋的部分房屋。一輛烏克蘭佈雷德利戰車在街道上來回疾馳，用機炮將房屋轟成齏粉。“這是我見過最棒的裝甲車，“希爾申反覆觀看着無人機拍攝的畫面説道。部分俄軍逃進了地下室，一架烏軍無人機追蹤至室內引爆了攜帶的炸藥。

在克里米亞長大的希爾申原本説俄語，但2014年莫斯科吞併半島後便離開了。“我看到街頭全是軍隊，普京卻在電視上矢口否認，那時就明白他們絕非兄弟之邦。“他改説烏克蘭語，並於去年2月24日——俄羅斯發動全面入侵當天參軍入伍。

第47旅試圖用反擊遏制俄軍推進。他們奉上級之命採取的戰術，往往需要付出慘重代價進行正面強攻。科秋爾巴和雷申科的小隊曾受命用六輛各載六名步兵的佈雷德利奪回失守的林線。對俄軍數量的偵察十分有限，且敵軍還控制着垂直方向的林線，烏軍進攻時將遭受側翼火力夾擊。“我向將軍這個計劃根本不現實，“科秋爾巴説。

雷申科憑經驗判斷這次進攻將以屠殺收場。他拒絕參戰，被罰沒一個月薪水和獎金。“我花了12萬格里夫納買命，“他談及這筆相當於3300美元的罰款時説。

進攻仍如期展開，佈雷德利在猛烈炮火中將士兵投送至林線。戰壕裏的俄軍數量遠超預期，他們的機槍和手榴彈造成17名烏軍步兵陣亡。倖存者乘着被火箭彈炸得傷痕累累的佈雷德利逃離戰場。

科秋爾巴和利申科所在的連隊夏季初有120名士兵，如今算上補充兵員僅剩約20人。其餘士兵或陣亡、或負傷，或已被調離突擊任務崗位。新補充的士兵大多年過四十，有些人健康狀況不佳。

第47機械化旅的許多老兵將烏軍今年的困境歸咎於蘇式指揮官——其僵化的戰術導致這些接受過西方訓練的部隊減員。

“我們不可能與俄羅斯打消耗戰，“利申科説，“我們的軍隊需要根本性變革。”

第47機械化旅的烏克蘭士兵與一輛布拉德利戰車在阿夫迪夫卡附近的樹林帶休整。曾由鬥志昂揚的志願者組成的第47旅，在遭受重大損失後現在主要依賴應徵士兵。致信馬庫斯·沃克請發送至 [email protected]

本文發表於2023年11月22日印刷版，標題為《俄軍攻勢使兵力鋭減的烏軍不堪重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