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用汽車旗下自動駕駛部門Cruise偏離正軌——《華爾街日報》

8月24日凌晨剛過，由通用汽車(GM)旗下Cruise運營的一輛無人駕駛班車在德克薩斯州奧斯汀市中心的一條街道中央停下。根據視頻畫面和警方報告，隨後它偏離道路，衝上路緣並撞上一棟建築的側面。

當警察趕到時，Cruise員工已用防水布蓋住車輛，並試圖將其移走——由於沒有駕駛座或方向盤，這項任務變得複雜。

這起撞車事故是涉及通用汽車大肆宣傳的自動駕駛汽車的多起令人不安的事故之一，這些事故引發了人們對這些車輛是否足夠安全，可以搭載乘客或靠近人類駕駛員和行人的質疑。上週日晚，在經歷了動盪的一個月後，Cruise聯合創始人凱爾·沃格特(Kyle Vogt)辭去了首席執行官一職，該公司在加州失去了許可證並暫停了運營。週一，他的Cruise聯合創始人丹·坎(Dan Kan)也辭職了。

深夜的人事變動加劇了人們對這家企業的疑慮，就在不久前，這家企業還被視為通用汽車首席執行官瑪麗·博拉(Mary Barra)任期內的亮點之一，她是這項技術的擁護者。然而，有關Cruise和其他公司無人駕駛汽車行為不當的新聞報道，降低了人們對這一運動即將改變人類交通的預期。通用汽車今年在Cruise上的虧損預計將超過20億美元，相當於其全年預期營業利潤的16%。

38歲的工程奇才、素食主義者沃格特曾在全球七大洲都跑過馬拉松，他是過去兩年裏第二位離職的Cruise首席執行官。他對這些事故引發的強烈反應感到惱火，強調該公司正試圖減少車禍和人類駕駛員造成的死亡。他在7月份表示：“作為一個社會，我們似乎更關注軼事和頭條新聞，而不是真正的問題。”

早在2022年6月Cruise於舊金山推出付費無人駕駛出租車服務之前，公司內部就已亮起紅燈，包括員工指出的缺陷，這些缺陷後來被列為導致撞車事故的因素。在15個月的時間裏，Cruise在收到碰撞報告後三次召回其車輛上的軟件，聯邦監管機構已啓動兩項安全缺陷調查，這些調查仍在進行中。

Cruise代表和執法官員在奧斯汀檢查了殘骸。照片：奧斯汀市交通和公共工程部10月2日，舊金山一名肇事逃逸司機將一名女性行人拋向一輛無人駕駛的Cruise汽車前，汽車將她壓在車下並拖行了約20英尺。 Cruise表示，這輛無人駕駛汽車當時正試圖靠邊停車，這是它在檢測到碰撞時被編程執行的操作。

大約三週後，加州監管機構撤銷了Cruise運營自動駕駛汽車的許可，幾天後該公司暫停了其在舊金山和其他城市的400輛汽車車隊。Cruise董事會聘請了一家律師事務所調查公司對該事件的回應。

週日，Cruise任命了兩名總裁來管理事務：工程主管Mo Elshenawy和通用汽車的總法律顧問Craig Glidden，後者也是Cruise董事會成員，上週接管了包括法律和通訊在內的日常行政領域。

克魯斯為其去年推出服務的決定進行了辯護，最初在舊金山，隨後擴展至奧斯汀、鳳凰城和休斯頓。該公司表示暫停運營是為了進行安全審查並重建公眾信任。

克魯斯發言人表示，公司僅在其內部指標確認車輛道路表現優於人類駕駛員後，才會讓車輛上路。該公司稱，在舊金山運營的首百萬英里里程中，其無人駕駛車輛平均碰撞事故比網約車少65%。

持有克魯斯約80%股份的通用汽車，希望將其打造成類似優步的網約車平台。高管層曾預測，到2030年該業務年收入或達500億美元，利潤率將高於傳統汽車製造業務。

克魯斯高管堅稱其自動駕駛車輛不僅安全，甚至優於有人駕駛車輛。7月間，該公司在多家報紙刊登整版廣告宣稱：“人類是糟糕的駕駛員。”

沃格特同月表示：“克魯斯已不再是科研項目。曾經存在重大風險和質疑理由，但如今已成為快速發展的商業實體。”

多年來，克魯斯始終是通用汽車轉型科技公司、抵禦蘋果和字母表旗下Waymo等汽車行業新進入者的核心敍事。通用汽車在週四的書面聲明中強調，其對克魯斯及技術商業化的承諾堅定不移。

通用汽車在2016年初花費約10億美元收購了Cruise，當時這家總部位於舊金山的初創公司僅有40名員工，已開發出一套雷達和傳感器系統，用於在高速公路駕駛中控制部分車輛功能，包括轉向和制動。

已於週日辭職的Cruise聯合創始人凱爾·沃格特在2020年介紹該公司Origin自動駕駛汽車。圖片來源：stephen lam/Reuters其聯合創始人沃格特曾於2004至2008年在麻省理工學院攻讀計算機科學與電氣工程。大約同期，他參加了一項聯邦政府資助的自動駕駛競賽。

當通用收購Cruise時，行業高管們正將網約車公司和其他科技創新視為汽車業務的威脅。許多企業都想加入無人駕駛汽車浪潮。

收購Cruise助推了通用股價的上漲，投資者對2018和2019年Cruise獲得的多筆外部大額投資表示歡迎，包括來自日本軟銀、本田汽車和基金管理公司普信集團的數十億美元注資。

2019年初，博拉派遣時任通用總裁丹·阿曼從底特律前往舊金山出任Cruise首席執行官，沃格特改任首席技術官。阿曼任職期間專注於搭建業務運營體系，為商業化落地鋪路。在他領導下，Cruise員工人數迅速增長至2000多人。

經過多年測試，通用汽車高管在2017年表示計劃兩年內"大規模"部署無人駕駛網約車服務。然而到了2019年7月，安曼推遲了這一目標，表示Cruise需要積累更多測試里程。

這位前摩根士丹利銀行家加入Cruise前在通用汽車工作近十年，對過早推出技術持謹慎態度。他時常告誡同事，絕不希望像2014年通用高管那樣被傳喚至國會聽證會——當時因點火開關故障導致120多人死亡的安全醜聞正鬧得沸沸揚揚。

執掌Cruise三年後，安曼因與博拉在發展路線上的分歧於2021年底離職。知情人士透露，安曼主張集中精力僅在舊金山部署機器人出租車服務，而博拉希望將Cruise技術整合到通用汽車中。

丹·安曼2021年底卸任Cruise總裁職務圖片來源：Brandon Thibodeaux/華爾街日報沃格特於2022年2月出任CEO。十多年前，他聯合創辦了遊戲直播平台Twitch，該平台2014年被亞馬遜以近10億美元收購。其聯合創始人埃米特·希爾週日剛被任命為OpenAI首席執行官。

他頻繁提及無人駕駛技術的救生潛力以及大規模推廣的緊迫性。

幾個月內，沃格特於2022年底開始籌劃向奧斯汀和鳳凰城擴張，隨後還將進入更多城市。他與巴拉保持着密切的工作關係，後者在戰略上指導他，同時也給予他開發技術和商業計劃的自主權。

然而在幕後，一些員工開始注意到技術方面令人擔憂的行為。兩名前員工表示，多年來，Cruise的碰撞檢測系統在發生碰撞或事故時難以識別撞擊物，且車輛無法檢測到貼近地面的物體。在2021年春季的測試中，就在Cruise推出首輛無人駕駛出租車前幾個月，車輛徑直碾過紙箱而未停下。

一名員工描述稱，他曾向Cruise的一位經理和其他人表達了對車輛尚未準備就緒的擔憂，但被告知有壓力要在2021年底前推出免費的無人駕駛出租車服務，公司最初確實為部分公眾提供了這項服務。

據四位前員工透露，至少從2017年起，這些車輛在綠燈時左轉通過十字路口也存在困難。為了完成左轉，車輛需要檢測對向車輛、判斷其速度並決定是否安全轉向。由於系統優先禮讓其他車輛的特性，它們難以快速準確地完成這些計算。

2022年5月，就在Cruise即將開始在舊金山提供付費服務的前一個月，一位自稱在公司工作多年的匿名人士向加州監管機構發送信件。《華爾街日報》看到的這封信警告稱，Cruise推進速度過快，其車輛仍經常在十字路口意外停車並阻塞交通。

該員工聲稱，他通過內部報告系統提交的安全隱患風險評估在六個月後仍未完成。

信中寫道：“根據我的親身經歷以及與公司其他員工的交流，我的主觀看法是，員工普遍認為我們尚未做好向公眾開放的準備，但由於領導層和投資者的期望，大家不敢承認這一點。”

監管機構的一位女發言人表示，他們無法聯繫到寫信人。

克魯斯的一位發言人拒絕對這封信或具體的員工溝通發表評論。他提到了公司2022年的安全報告，報告稱"每位克魯斯員工都有權對任何潛在的安全問題提供見解和透明度"。報告稱，員工有多種方式可以提出擔憂，包括匿名方式。

2022年6月，在克魯斯獲得在加州開始收費的許可後的第二天，該公司的一輛汽車在通過十字路口左轉時與另一輛汽車相撞。該公司後來表示，車輛的軟件未能正確評估接近的交通狀況並猛踩剎車。克魯斯車輛認為會右轉的豐田普鋭斯繼續直行並撞上了它。

不到三個月後，克魯斯召回了80輛汽車的軟件以解決左轉問題。

監管機構還收到了關於其車輛在十字路口聚集以及有時意外急剎車導致碰撞的報告。

發佈於社交媒體的六月底照片顯示，多輛無人駕駛的Cruise車輛停在路中央。公司發言人表示，員工不得不手動回收部分車輛。

Cruise車輛的程序設定使其在遇到無法安全通過的情況時會停車或靠邊，這有時會導致它們阻塞道路並與其他車輛發生碰撞。

舊金山居民和官員對日益增多的Cruise拋錨車輛感到沮喪，這些車輛讓本已擁堵的城市街道雪上加霜。有時，這些無法移動的車輛還會妨礙犯罪和火災現場的處置。

七月，一輛Cruise自動駕駛汽車在舊金山十字路口拋錨。圖片來源：《華爾街日報》的Poppy Lynch舊金山交通局局長傑夫·圖姆林表示，與自動駕駛汽車相關的911報警電話激增。“我們實際上擔心，行業快速擴張的願望正在威脅行業的成功，“他在六月表示，並補充説公眾情緒已轉向反對自動駕駛汽車。

8月中旬，一輛無人駕駛的Cruise車輛與一輛執行任務的緊急救援車輛相撞，導致一名乘客受傷。不久後，Cruise應加州機動車部門要求，在調查期間將其運營的自動駕駛車隊規模縮減了一半。

數日後，該公司名為Origin的自動駕駛接駁車（一種為機器人出租車設計的烤麪包機造型車輛）在奧斯汀撞上了建築物。

根據當地警方和消防部門報告，這輛測試車輛在行駛過程中遭遇軟件故障，停滯數分鐘。

一名Cruise員工通過遠程控制解除駐車狀態時，車輛突然偏離道路，以足以在磚牆上撞出8英寸洞口的衝擊力撞向建築物。

Cruise聲明該車輛處於測試階段，遠程協助操作員解除駐車狀態的操作存在失誤。公司表示後續已修改此類情況下的處理流程。

為Cruise生產Origin的通用汽車近期宣佈，在完成少量商業化前車輛後暫停生產，但稱該接駁車是首款專為自動駕駛出行設計的可規模化車型，“將使交通更具包容性”。

針對10月加州行人事故，Cruise解釋其無人車檢測到碰撞後緊急制動，但被另一輛車撞擊的女性恰落在其行進路線上。車輛停駐時壓住行人，試圖帶人靠邊導致其遭受創傷性傷害。

幾周內，Cruise召回了950輛車的軟件以修復碰撞檢測系統，確保此類情況下車輛保持靜止而非靠邊停車。

10月24日，Barra向華爾街分析師誇耀Cruise的安全記錄，稱其無人駕駛服務里程已從2月的100萬英里突破至500萬英里。

“隨着Cruise不斷拓展自動駕駛技術為社會帶來的可能性，安全始終是我們的首要考量，“Barra表示。

數小時後，加州車管局吊銷了Cruise的運營許可，實質上叫停了其在該州的所有業務。

聯繫記者：Ryan Felton [email protected]，Meghan Bobrowsky [email protected]，Mike Colias [email protected]

本文發表於2023年11月21日印刷版，標題為《通用汽車Cruise部門偏離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