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爾街日報》：與查理·芒格共度的清晨

九月的某個清晨，我早早抵達查理·芒格位於洛杉磯的宅邸，期待能收穫一些真知灼見。

接下來的近四個小時裏，這位99歲的投資大師根本停不下來。

成功與失誤。人工智能與風險投資。埃隆·馬斯克與唐納德·特朗普。芒格的精神遺產與人生成功秘訣。甚至他痛苦的痔瘡問題。

我們素未謀面，我不確定他是否會敞開心扉或侃侃而談。在伯克希爾·哈撒韋年度股東會上，芒格通常讓老搭檔沃倫·巴菲特成為焦點，自己則滿足於拋出機智妙語或“我沒什麼要補充的”。我帶了新鮮的可頌和瑪芬蛋糕，希望能讓這位世紀老人心情愉悦。

事實證明多此一舉。助手將我引入書房，示意我在沙發就座後，芒格立刻開啓了對話，展現出標誌性的犀利直率。

能否錄音？同時為書籍和《華爾街日報》採訪提問？

“隨你便，“他説着幾乎要翻白眼。

芒格的着裝正如人們對一位功成名就的年長金融家的想象：淺藍襯衫、深藍運動夾克、高腰灰色西褲、黑色正裝鞋。他深陷在米色躺椅裏幾乎不動，聲音略顯虛弱，行動也不太靈便。但思維之敏鋭、談吐之詼諧、幽默感之充沛，令人驚歎。

我詢問了他在伯克希爾哈撒韋公司（長期擔任副董事長）以及個人投資中的關鍵投資經驗。他表示，伯克希爾1972年收購See’s Candies是一筆至關重要的交易。當See’s在不影響銷量的情況下提高價格時，這改變了芒格的投資方法。他認識到，為一個深受喜愛的品牌支付全價可能是一筆劃算的交易。

他和巴菲特開始尋找其他擁有忠實客户的公司，這導致他們大量購入可口可樂等公司的股票，併為以色列工具製造商Iscar支付溢價，他説，這些交易都取得了成功。

直到去世前，查理·芒格仍依賴《價值線》活頁夾中的信息，這是過去時代的遺物。照片：格雷戈裏·扎克曼好市多教會了芒格善待客户的價值。芒格從未出售他在該公司的個人股份，共計187,760股，價值約1.11億美元。該股票今年回報率為31%（包括股息），過去10年回報率為475%。

作為長期的外部董事，芒格鼓勵好市多為優質房地產支付高價，並進入中國——一個他長期以來因其公民的工作 ethic 而欽佩的國家。但他大部分意見都保留在心裏：他説，很少有高管願意聽取外部董事的批評。

“我不得不選擇時機，表現得比我本性更温和。”芒格説道。

伯克希爾曾持有好市多股票一段時間，但在2020年清倉。巴菲特有時會調侃芒格對這家公司的熱情，這體現了他們在投資策略上並非總是一致。

“沃倫對零售業有偏見。”芒格表示。

比亞迪是對王傳福的押注，芒格認為他是一位特別能幹的領導者。但這也證明了運氣的重要性。芒格曾勸王傳福不要進入競爭激烈的汽車行業。王傳福無視警告，將比亞迪轉向電動汽車領域。如今，該公司已成為特斯拉最大的威脅。

“這教會你要保持謙遜。”芒格説。

芒格錯過了亞馬遜，儘管他是創始人傑夫·貝索斯的粉絲。他也放過了汽車製造商特斯拉，其股價已飆升，但他對此並不後悔。芒格稱馬斯克是“一個極端的天才”，但表示“如果我冒他那樣的風險，我會瘋掉。”

伯克希爾對蘋果的投資是其最成功的案例之一，但芒格希望公司能買入更多股票。他説，他和巴菲特都未能及時認識到蘋果的優勢，不得不克服對科技股長期持有的謹慎態度。

芒格分享了他常提及的關於投資與人生的信條：“你必須讓觀念消亡”，並要持續質疑自己的信念。

他認為當前對人工智能的熱潮可能過度——“我不需要模仿人類行為的東西”，並擔憂過多資金湧入風險投資。作為終身共和黨人，芒格雖認可特朗普部分政策，但因其性格缺陷及入主白宮前的商業行為表示絕不會投票給他。

“拜登是典型的民主黨政客，“他説，“我對這類缺陷早已習以為常。”

儘管美國面臨諸多挑戰，芒格仍對其未來表示樂觀。

“偉大國家內部必然存在諸多潰敗，“他説道。

比起投資傳奇，他更自豪於那些被稱作"非常識"的格言廣為流傳。

“當人們説’非常識’時，其實指的是常識，“他解釋道。

連續談話中他甚至未去洗手間。我暗自感謝同事傑森·茨威格事先提醒我會面前不要喝水。

交談間我仔細觀察着這個可能再無機會造訪的空間：關於本傑明·富蘭克林、阿爾伯特·愛因斯坦和好市多的藏書，堆滿出版商寄贈金融書籍的桌子（趁其不備，我悄悄為某位作者拍了照）。芒格左側的小木桌上放着兩本磨損的超大《價值線》手冊，記錄着各公司詳細信息。他説仍依靠這些過時資料來評估新投資。

“它們易於瀏覽，能讓你對公司有個很好的瞭解，”他解釋道。

查理·芒格身邊堆滿了關於本傑明·富蘭克林、阿爾伯特·愛因斯坦等偉人以及好市多的書籍。圖片來源：格雷戈裏·扎克曼採訪過程中，芒格顯得興致盎然。他主動表達了對新聞界及其在監督企業、高管等方面所扮演角色的高度認可。但當天上午臨近結束時，當35歲的鄰居阿維·梅耶爾抱着一疊待審閲簽署的文件出現時，老人真正煥發出神採。原來這對看似不可能的搭檔已成立了房地產合夥企業，持有全美數千套花園公寓——談及這項事業時，芒格興奮地詳述細節。他分享着擴張計劃，言語間滿是對合作夥伴的驕傲。

這堂課教會我們：掌握新技能、探索新追求、結識新朋友是終身課題。同時也證明，新發現的激情——即便姍姍來遲——依然能點燃生命活力。

“要説有什麼變化，就是我的樂趣與日俱增，”芒格説道。

聯繫格雷戈裏·扎克曼請致信 [email protected]

本文發表於2023年12月2日印刷版，標題為《與查理·芒格對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