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爾街日報》：人質特使希望美國繼續同對手談判

美國官員曾對公開談判以換取人質自由的做法諱莫如深，認為這會助長不法組織劫持更多人質的氣焰，但敵對外國政府拘押美國公民的事件激增，達到前所未有的程度，促使華盛頓徹底扭轉了這一政策。

美國首席人質事務外交官、前綠色貝雷帽成員羅傑·卡斯滕斯對於美國與獨裁者達成交易以解救本國公民的做法毫無顧慮，甚至積極推動這類行動。

“我們辦公室有句名言：美國不與恐怖分子談判，但我們會談，“卡斯滕斯經常這樣評價他約20人的團隊——每當美國認定有公民被外國不當拘押時，該團隊就會介入協調解救工作。

作為首位全職且擁有大使頭銜的總統人質事務特使，卡斯滕斯已成為美國政府應對國家支持的綁架這一根本違背外交準則行為時，最強有力且最引人注目的外交應對倡導者。其辦公室大幅擴充的職能範圍，凸顯出美國在人質問題上轉向公開接觸不良行為者的政策劇變，這一轉變極具爭議。

總統人質事務特使辦公室隸屬於美國國務院。照片：《華爾街日報》Kent Nishimura攝人質外交的核心困境在於，它讓身處即時危險之人的需求與對未來更多人可能受害的擔憂形成對立。對卡斯滕斯而言，這項工作的成功意味着三年內通過協議解救了36名美國人，並隨後尋求阻止未來劫持事件的方法。而其他人則認為，過於明顯的交易式做法從一開始就註定了這些預防努力的失敗。

即便是談判的一些支持者也認為拜登政府做出了過分的讓步：去年9月，美國在解凍伊朗能源銷售中被制裁凍結的數十億美元收入後，換回了五名被伊朗扣押的美國人；或是一年前，美國通過囚犯交換，用俄羅斯軍火商維克托·布特換回了籃球明星布里特妮·格里納。“在重大案件上，我認為拜登政府可能無意中為未來的人質劫持創造了市場，”特朗普政府時期卡斯滕斯的前任羅伯特·奧布萊恩表示，“你通過鉅額金錢讓步或釋放軍火商來解救當前的人質，卻將痛苦轉移給了下一個被劫持的人，”他説。

奧布萊恩對卡斯滕斯個人表示讚賞，包括他提升了這一職位的角色，但他認為美國對德黑蘭施壓本可以最終確保美國人的獲釋，而格里納-布特的交換存在風險且不對等。

卡斯滕斯堅決為這些交易辯護，稱美國經過"詳盡"評估認為布特在聯邦監獄服刑十餘年後，不會對美國及盟友構成殘餘安全威脅。“我們換回了一個人，布里特妮·格里納，“他説，“除非你願意開始這樣思考，否則基本上就是在放棄這些人。”

2022年布里特妮·格里納在莫斯科郊外希姆基法庭受審。圖片來源：葉夫根尼婭·諾沃熱尼娜/PRESS POOL他也不打算迅速結束這項工作。“未來15年內我們需要撤銷這個辦公室，“卡斯滕斯表示。目前他將繼續"同時推進三項工作：第一，緊急營救人員回國；第二，照顧被扣押者家屬，給予關愛；第三，開展威懾行動。”

讓他夜不能寐的是，隨時都有25至35名美國人在全球各地被扣押的名單。其中包括《華爾街日報》記者埃文·格什科維奇，這位32歲的美國公民獲得俄羅斯外交部記者認證，3月29日進行報道時被聯邦安全局特工拘留。俄方以間諜罪指控拘押他，但格什科維奇本人、報社及美國政府均強烈否認。華盛頓聲明格什科維奇並非間諜且從未為政府工作，認定其遭到不當拘押——這一認定使美國官員有義務確保其獲釋。

卡斯滕斯，這位由前總統唐納德·特朗普任命並被拜登總統留任的共和黨人，完美詮釋了這一角色——其背景為曾在阿富汗、伊拉克等多場衝突中服役的陸軍特種部隊軍官。他還參與過一檔短命的真人秀節目《通緝令》的羣演陣容，該節目中具有軍事和情報背景的參與者致力於追捕現實中的恐怖分子。

《華爾街日報》記者埃文·格什科維奇已在俄羅斯被拘押超過八個月。圖片來源：葉夫根尼婭·諾沃熱尼娜/路透社但針對被外國政府扣押的美國公民的協議最終由白宮決定，卡斯滕斯的辦公室並不主導每起案件的談判。對於加沙局勢，卡斯滕斯及其副手一直在支持多機構的聯合應對。他及其辦公室的首要工作，是將全力解救被美國視為遭不當拘押的美國公民這一理念制度化——堅定支持這些被拘留者及其家屬。

通過此舉，卡斯滕斯打破了以往與家屬保持距離的做法，那種做法是出於擔心家屬的要求會讓官員們疲於應對，而官員們還需權衡國家安全和外交政策考量。

通往他辦公桌的牆壁上，在美國國務院錯綜複雜的走廊間，貼滿了來自他名單上的美國人照片。他頻繁出現在聲援活動中——包括《華爾街日報》舉辦的支持者朗讀格爾什科維奇作品的活動。

2020年剛上任不久，卡斯滕斯就決定與被拘留者親屬會面，並與其幕僚長卡羅莉·沃克（當時他僅有的幾名員工之一）開啓了一次公路旅行。回憶起這些家訪時，他哽咽了。

“我沒有其他工作。我只做一件事：就是這項工作，並且我得到了國務卿和總統的全力支持，”卡斯滕斯説他這樣告訴焦慮的家屬們。他還經常就他們親人的自由作出承諾：“這會實現的，我知道會實現，問題是什麼時候。”

通往羅傑·卡斯滕斯辦公桌的走廊牆壁上，陳列着被敵對國家拘留的美國人的照片。圖片來源：Kent Nishimura/《華爾街日報》卡斯滕斯對他和沃克聘請的案件專員的要求是，必要時能陪情緒崩潰的親屬通整個週末電話：“需要那種能全程陪伴、自始至終給予100%共情的人。如果你之後需要躲起來酩酊大醉，沒問題。”

卡斯滕斯表示，威懾策略尚處起步階段，團隊中有兩人專職研究包括鼓勵志同道合國家加入反劫持國際聯盟在內的可能性。他還希望通過與美國盟友商討設立類似他這樣的職位，來擴展圍繞國家劫持行為建立的基礎設施。

即便在美國國內，也不乏憂慮之聲。《華盛頓郵報》一篇社論在伊朗協議達成後預言了可怕的後果。

“殘酷的現實是，對劫持人質行為的獎勵會催生更多類似事件，”社論稱。“最好的威懾是美國及其他國家拒絕為釋放人質進行談判。但這對美國官員而言顯然缺乏吸引力。”

卡斯滕斯與另外兩名官員簽署了一份尖鋭的回應，指出《華盛頓郵報》自身曾敦促美國政府動用一切手段解救其時任德黑蘭分社社長賈森·禮薩安（Jason Rezaian），後者曾被伊朗關押544天。

他們在回應中寫道：“社論暗示我們現在應當放任美國人在囚禁中受苦，寄望於這種做法有朝一日能以某種方式改善某些人的處境。但我們不會這麼做。首先，這行不通。其次，我們認為這在道德上應受譴責。坦率地説，得知《華盛頓郵報》不再持相同立場，我們感到驚訝。”

2023年9月，羅傑·卡斯滕斯（右）迎接根據美伊協議獲釋的美國公民。圖片來源：喬納森·恩斯特/PRESS POOL國家主導的劫持人質現象過於新穎，相關研究寥寥無幾。蘭德公司等政策智庫發佈的關於與犯罪團伙或恐怖組織談判影響的論文普遍得出結論：幾乎沒有證據表明不妥協政策能減少綁架事件。

一些研究發現，讓步可能助長綁架行為的跡象，但同時指出，在堅持不妥協政策的國家，綁架案件也有所增加。

這些研究更清晰地表明，來自公開奉行不妥協政策國家的人質往往被扣押更長時間。數據還顯示，在政府支持的拘留事件中，幾乎沒有人能在沒有談判者介入的情況下獲釋。

卡斯滕斯表示他以另一種方式看待這個問題——通過查看他的清單。回顧過去三年三十多起人質獲釋案例，他説：“其中大概只有一兩起幾乎沒讓我們付出任何代價。“他認為，有時恰恰是那些未能達成協議的劫持者會繼續扣押其他人。

最終，數據可能證明他的信念是正確的：解救人質不一定會導致更多劫持事件。他表示過去一年裏，他辦公桌上的案件數量終於開始減少——以往這個數字通常在30到40起之間。

“我看到案件在減少，因為我們讓人員回國，但未必看到對方立即補充新的人質，“他説。

聯繫記者路易絲·拉德諾夫斯基請致信[email protected]，聯繫戈登·盧博德請致信[email protected]

本文發表於2023年12月12日印刷版，標題為《人質特使敦促華盛頓繼續與對手談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