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猶太裔美國家庭如何為以色列問題爭執不休——《華爾街日報》

卡羅爾·沃茨查夫特、埃馬紐埃爾·西皮與拉比大衞·沃茨查夫特在肯塔基州列剋星敦的家中攝影：莎娜·西皮埃馬紐埃爾·西皮，普林斯頓大學20歲的大三學生，校園猶太進步聯盟的負責人，近年來逐漸相信以色列是一個實施人權侵犯的種族隔離國家。加沙戰爭強化了她的觀點，她通過參與守夜、罷課和其他行動要求停火來回應。

西皮的父親，大衞·沃茨查夫特——肯塔基州列剋星敦的一位改革派拉比，曾在耶路撒冷的拉比學院學習——聽到她對以色列的一些嚴厲批評時感到心痛。而西皮的祖母，卡羅爾·沃茨查夫特，在1973年贖罪日戰爭期間與丈夫和孩子們住在耶路撒冷，她對西皮對這個國家失去希望表示遺憾。

“我認為她已經放棄了以色列，”她説。“這讓我感到難過。”

哈馬斯10月7日對以色列的襲擊，以及該國的軍事回應，使這個家庭的三代人都陷入了對雙方失去的生命的哀悼——並推動他們去應對與猶太國家相關的棘手問題。他們激烈辯論了巴以衝突、如何疏導猶太人的悲痛以及如何回應過去兩個月的暴行。

本月，一盞猶太燈台矗立在新澤西州普林斯頓大學猶太生活中心前。圖片來源：Rachel Wisniewski/華爾街日報全美乃至全球的猶太家庭都在努力應對這些問題。一些家庭已因激烈爭執而分裂，年長成員堅稱以色列有權對威脅其生存的行為採取強力自衞，而部分年輕猶太人則譴責以色列作為地區強國，通過將巴勒斯坦人置於次等地位而招致敵意。

西皮和維特施泰納家族就衝突的多個層面展開辯論——常常高聲爭論，有時甚至劍拔弩張。雙方在以色列的不同經歷部分塑造了這些討論。貫穿始終的是，他們始終將社會公正與人權的共同價值觀置於首位，這正是這個家庭在深入探討道德與地緣政治時仍能保持凝聚力的關鍵原因。

“有人説’餐桌上莫談宗教與政治’，“西皮表示，“而我們餐桌上的話題只有宗教與政治。”

歷年民調顯示，年長的美國猶太人與以色列的聯結更為牢固，學者認為這與他們對該國建國初期脆弱時期的記憶有關。

2018年，扎卡里亞·西皮、大衞·沃茨查夫特、莎娜·西皮和艾曼紐爾·西皮在西班牙。照片：E·羅尼·西皮2020年皮尤研究中心調查顯示，65歲及以上美國猶太人中67%表示對以色列有強烈或一定程度的情感依戀，而18至29歲羣體中這一比例僅為48%。

《華爾街日報》最新民調顯示，儘管多數美國民眾總體上支持以色列對哈馬斯的軍事行動，但年輕受訪者比年長者更傾向於認為以方反應過度。

這種分歧在一些美國猶太家庭中引發激烈衝突。內布拉斯加大學林肯分校33歲研究生傑米·埃洛夫斯基在10月7日後頻繁發佈社交媒體貼文，認為哈馬斯襲擊雖不可原諒，卻是巴勒斯坦人長期遭受壓迫的結果。

埃洛夫斯基稱，這些言論招致以色列和美國親屬的憤怒指責，有人罵她是"自我憎恨的猶太人"“叛徒”，稱其祖父母會以她為恥。她父母曾兩週拒絕與她交談，後來雖嘗試溝通，但其他親屬至今仍未和解。

“這令人心碎，“埃洛夫斯基表示。

遷居耶路撒冷

86歲的卡羅爾·沃茨查夫特與丈夫喬納森——一位出身錫安主義家庭的神經眼科醫生——1973年帶着五個孩子暫居耶路撒冷。贖罪日戰爭爆發期間，喬納森為雙方傷員治療，常需從眼中取出彈片。他們兩個孩子所在的學校有兩位教師陣亡。

卡羅爾·維爾茨沙夫特表示，這段經歷給家庭留下了深刻印記。她説當時的以色列是一個充滿活力、熱情好客的地方，但作為一個國家仍不安穩。她自視為猶太復國主義者——這一身份在多年後當全家居住於明尼蘇達州時得到強化，當時她志願為現屬南加州大學大屠殺基金會的項目採訪倖存者。

他們的兒子戴維在贖罪日戰爭期間年僅3歲，後來通過高中交換項目重返以色列，並在當地完成了猶太教研究院第一年學業。他自認為是一名進步派猶太復國主義者。

年幼的戴維·維爾茨沙夫特1973年在以色列幼兒園慶祝光明節。圖片來源：維爾茨沙夫特家族戴維·維爾茨沙夫特與成長於加州伯克利的莎娜·西皮結為夫婦，莎娜曾就讀包含進步派猶太復國主義思想的猶太學校。但她在學術生涯中——現任肯塔基州丹維爾中心學院教授——研究右翼宗教運動，並表示對所有形式的民族主義感到憂慮。

53歲的戴維和52歲的莎娜表示，他們堅定信奉"修復世界"的希伯來概念"tikkun olam”，即追求社會正義的猶太理念。他們將其傳授給兩個孩子，並鼓勵他們批判性思考和勇敢發聲。

“我並非在所有政治議題上都認同艾曼紐的觀點，“戴維·維爾茨沙夫特談及女兒時説，“包括當前危機的某些方面。但我為她堅守信念感到無比自豪。”

艾曼紐爾·西皮從小在猶太學校長大，學習希伯來語，慶祝以色列獨立日並吟唱以色列國歌。年少時她自認是猶太復國主義者，但隨着時間的推移，她發現這難以與對巴勒斯坦人權的承諾相調和。她與長期批評以色列的哥哥扎卡里亞·西皮進行了深入討論。

改變人生的以色列之行

2019年，全家人前往以色列旅行，這是艾曼紐爾·西皮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到訪。他們參加了由"打破沉默"組織帶領的遊覽，該組織由以色列退伍士兵組成，旨在讓公眾瞭解被佔領土上的生活現實。一個細節尤其令艾曼紐爾和扎卡里亞·西皮印象深刻——以色列軍方將禁止巴勒斯坦人通行的街道稱為"無菌區”。

2019年家庭以色列之旅中拍攝的伯利恆隔離牆。圖片來源：扎卡里亞·西皮到2021年，當以色列和巴勒斯坦之間暴力衝突再度爆發時，艾曼紐爾·西皮迎來了轉折點：“那時我放棄了支持以色列，也不再慶祝任何地方的民族主義，“她説。

扎卡里亞·西皮表示，與經歷過阿以和平進程和1990年代《奧斯陸協議》的父母不同，他從未見過和談取得成果。

“我們這麼多人產生疏離感並不奇怪，“現年23歲的扎卡里亞·西皮説，並補充道以色列政府已穩步右傾。

哈馬斯襲擊的餘波

10月7日的襲擊奪走了莎娜·西皮認識的以色列和平活動家的生命，其中一名被哈馬斯扣押的人質是她朋友的表親。大衞·沃茨查夫特通過參加包括與其他猶太組織共同舉行的以色列團結集會等活動來回應這一事件。

艾曼紐爾·西皮表示，一些展示以色列國旗的活動讓她感到不適，並向父親提出了她的顧慮。她對那些展示她聯想到佔領和右翼民族主義旗幟的哀悼形式感到反感。

襲擊發生約一週後，莎娜·西皮和她的孩子們因閲讀的兩篇文章在電話和短信中發生爭執。一篇由作家約書亞·萊弗撰寫，批評左翼一些人對哈馬斯屠殺以色列人的漠視，並敦促珍視所有人的生命。另一篇是歷史學家加布裏埃爾·懷南特的回應，認為這種悲痛經常被以色列利用，將暴力指向巴勒斯坦人。

扎卡里亞·西皮傾向於懷南特的觀點。他的母親更認同萊弗的觀點。艾曼紐爾·西皮則持中間立場。“一旦我們不承認所有暴力的恐怖，我們就已經屈服了，”莎娜·西皮説。她表示，全家人都認為，主要關注點應放在無辜人民的苦難和實現公正持久的和平上，而不是戰爭在美國的反響。“我們四個人都在祈禱這場暴力結束，”她説。

寫信給阿里安·坎波-弗洛雷斯，郵箱：[email protected]

刊登於2023年12月18日印刷版，標題為《一個美國猶太家庭在加沙戰爭中的掙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