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避開中美洲叢林，移民選擇危險的海上路線——華爾街日報
Juan Forero
哥倫比亞聖安德烈斯——夜幕降臨，迪利瑪爾·格瓦拉和她兩個年幼的孩子（最小的才三個月大）正準備登船穿越100英里的公海前往中美洲。
這位31歲的委內瑞拉女子已輾轉抵達哥倫比亞小島聖安德烈斯，以避開巴拿馬境內每日有數百名赴美移民穿越的叢林地帶。她的目標是通過在尼加拉瓜登陸來避開雨林危險、縮短行程天數，更快抵達芝加哥南區——她的丈夫正在那裏等候。
“再見，親愛的，我要關機了。“她在10月下旬某晚登船前給丈夫發送的語音消息中説道。
迪利瑪爾·格瓦拉與兩個孩子啓程前的合影。圖片來源：胡安·福雷羅/華爾街日報但據聖安德烈斯和哥倫比亞首都波哥大官員稱，她與孩子們以及同船其他移民再未抵達尼加拉瓜。這艘由偷渡集團操作的30英尺玻璃鋼漁船"IAS II"載有42人（其中38名委內瑞拉移民、2名中國人和2名哥倫比亞船員），於10月21日在某處海域的黑暗中失蹤。
至今未發現任何倖存者，讓期盼聖誕團聚的家庭希望破滅。
“我深陷抑鬱，終日以淚洗面無法工作，“格瓦拉的丈夫、兩個孩子的父親威爾遜·戈麥斯從芝加哥表示，“得知噩耗時天都塌了，太可怕了，這種遭遇連仇敵都不該承受。”
儘管連接哥倫比亞與巴拿馬、被稱為達連隘口的叢林走廊已成為全球主要移民瓶頸地帶之一，但來自烏茲別克斯坦和越南等遙遠國度的移民們，卻押注於這條鮮為人知、以聖安德烈斯島為節點的路線——該島是距離哥倫比亞北部加勒比海岸450英里的島嶼省份。
代價極為慘重：哥倫比亞總檢察長辦公室聖安德烈斯移民走私調查組負責人哈維爾·薩米恩託表示，過去兩年約有100名移民在海上失蹤。同期海軍巡邏艇在洶湧海域發現船隻遇險後，另救起了1100人。
“兩年前這條路線使用率不高，但過去一年我們觀察到經此路線的人數激增，“本月負責哥倫比亞海軍在聖安德烈斯及周邊島嶼行動的卡洛斯·烏爾巴諾上尉説。
“這是條不同於達連的路線。走達連的人資金更匱乏，“他解釋道，“而這裏的人乘飛機抵達，停留兩三天至多四天，然後乘船前往尼加拉瓜。”
移民穿越達連隘口前往美國圖片來源：伊萬·瓦倫西亞/美聯社哥倫比亞檢方將這條島嶼路線視為VIP通道，隱秘的走私集團提供1000至5000美元不等的套餐服務。全包服務包括偽造證件、機票和酒店住宿，面向試圖避開70英里達連旅程的移民，住宿服務可一直延續到墨西哥。
相比之下，從哥倫比亞步行偷渡至巴拿馬的人蛇集團收費約350美元，今年已有超50萬赴美移民支付這筆血汗錢。
邁爾登·娜塔莉·波拉斯家屬稱，這位29歲女性於10月那晚7:30後登上了"IAS II"號，期盼與丈夫佩德羅·桑切斯團聚。2022年，桑切斯帶着他們11歲的女兒移民至俄亥俄州哥倫布市，目前從事機械維修工作。
“我們本希望她去聖安德烈斯島，這樣就不用穿越雨林，“桑切斯表示。
為此他們聯繫了島上自稱史蒂夫·沃爾特的男子，此人負責為波拉斯和其他移民安排住宿、送餐等事宜。
“錢都是經他手收的，“桑切斯説。
與達連地區移民服務公開化不同，聖安德烈斯島的偷渡組織行事極為隱秘。
在這座長8.5英里、人口6.2萬的小島上，秘密很難長久保持。調查偷渡案的官員透露，移民們藏身民宅或隱匿於林木葱鬱山丘上的旅舍，等待快艇駕駛員通知啓程之夜。
“快好了兄弟，“一名蛇頭在10月21日行動前發信息給移民親屬，“等看門狗回窩”，他補充道，暗指海岸附近巡邏的海軍。
在這座島嶼上，去年颶風季節期間遭受巨浪拍打，天氣是主要的不確定因素。即使在晴朗天空下，海浪也能將小船掀得顛簸不已，失蹤船隻對居民來説並不罕見。
聖安德烈斯的走私集團為移民提供全包旅程，包括偽造文件、機票和酒店服務。照片：路易斯·阿科斯塔/法新社/蓋蒂圖片社
聖安德烈斯周邊海域能輕易掀翻這類小船——它們是在偷運移民前往尼加拉瓜途中被沒收的。照片：胡安·福雷羅/華爾街日報"在那片開闊海域上，任何事情都可能發生，“酒店調酒師亨利·阿爾特亞加説道，他的繼子約翰·瓦爾迪里正是IAS II號船的駕駛員。
中央政府駐聖安德烈斯移民機構負責人伊拉塞瑪·泰勒講述，11月下旬她曾與一名從瀕臨沉沒船隻上獲救的委內瑞拉移民進行過深入交談。
“她只看到一堵接一堵無邊無際的水牆，除此之外什麼也沒有，甚至看不清前進方向，“泰勒回憶道，並解釋走私者向移民謊稱旅程會輕而易舉。“他們向移民承諾的完全是另一番景象。”
幾位獲救的移民向泰勒解釋，他們必須冒險離開委內瑞拉開始新生活，過去十年間該國經濟崩潰已導致770萬人逃離。
“他們中有些人告訴我會再次嘗試“她説，“即使可能因此喪命，他們依然會這麼做。”
移民官員估計平均每月有多達500名移民——其中多數是委內瑞拉人——從哥倫比亞城市乘飛機抵達此地，試圖穿越邊境進入尼加拉瓜。
當局表示，大多數人選擇在月光下的荒僻海灣登船，途中會在小島停靠。有時尼加拉瓜的走私者會與哥倫比亞船隻接頭，在這些小島或距尼加拉瓜約70英里的哥倫比亞海上邊界（西經82度線）海域將移民轉移到自己的船上。
哥倫比亞海軍巡邏艇兩年來已救起1100名移民，這些移民的船隻被發現在洶湧海面上失控漂流。圖片來源：胡安·福雷羅/華爾街日報
加勒比海漁夫礁上被漁民和移民遺棄的營地。圖片來源：Juan Forero / 華爾街日報在尼加拉瓜以東風景如畫的阿爾伯克基島海軍前哨站——那裏有細軟的白沙和海龜棲息地，哥倫比亞海軍分遣隊指揮官丹尼爾·何塞·薩米恩託中尉表示，偷渡者常在夜間活動，並在無人居住的漁夫礁停靠。
“沒有月光的夜晚，黑暗中顯然無法察覺情況，“他説道，此時一支新抵達的海軍分隊正從巡邏艇上卸下補給品。
他講述上個月某夜聽到舷外馬達聲後，海軍巡邏隊前往漁夫礁，發現17名被偷渡團伙遺棄的移民。
“有委內瑞拉人、厄瓜多爾人，還有未成年人，“這位中尉説。
“這是他們的一貫手法，“他如此評價那些收取費用後卻將偷渡者置於險境的蛇頭。
當IAS II號在十月那個週六傍晚離開聖安德烈斯島後失聯，身處美國和委內瑞拉的乘客家屬仍抱有一線希望，認為他們可能被棄於某座荒島。
聖安德烈斯島上一名偷渡網絡成員給了他們希望。他通過語音留言向IAS II號乘客家屬保證人員安全。
“聽着，他們昨晚出發時一切正常，天氣良好，雖然下了點雨但不算惡劣，“該男子説。
上月，哥倫比亞海軍的一艘巡邏艇發現了17名被走私者遺棄的移民，類似圖中所示。圖片來源：胡安·福雷羅/華爾街日報他堅稱移民們降落在阿爾伯克基島，儘管走私者因哥倫比亞海軍的存在而避開該島。他向親屬們保證，他們的親人已在那裏過夜，並已為他們派送食物。
“尼加拉瓜的船將在下午，大約六七點接他們，之後可以繼續前往尼加拉瓜的旅程，“他在10月22日週日這樣説道。
之後家屬們發送的信息都未得到回覆。
“週日下午我們開始聽説有艘船失蹤了，船上載着我的兄弟，“朱莉·埃雷拉談到她38歲的兄弟埃爾金·埃雷拉時説，他是兩名船員之一。
與其他親屬一樣，她指出沒有發現任何殘骸、救生衣或屍體。但在親屬們分享的Facebook帖子裏，有一張IAS II號船上八名乘客護照的照片，家屬稱這些護照被衝上了哥斯達黎加的海岸。這給了他們一絲親人可能生還的渺茫希望。
“説實話，這一切都非常奇怪，“利維婭·皮耶魯齊尼説，她最近與其他委內瑞拉人一同抵達哥倫比亞，與監察長辦公室的官員會面，詢問親人的下落。
利維婭·皮耶魯齊尼和丈夫抵達波哥大，尋找女兒的下落。照片：胡安·福雷羅/華爾街日報皮耶魯齊尼27歲的懷孕女兒萊奧瑪莉·莫龍曾登上IAS II號。她與30歲的丈夫岡薩洛·門德斯及7歲女兒妮可·門德斯從六月就開始籌劃這趟旅程。
“媽媽，我必須想辦法過上更好的生活，也要幫襯家裏，“莫龍在向父母講述經聖安德烈斯路線時説道。
“這話讓我心如刀絞，“皮耶魯齊尼在委內瑞拉的家中回憶這段對話時憂心忡忡，“我煎熬了好幾天。”
IAS II號啓航當晚，莫龍給母親打來電話。通話記錄顯示時間為晚上7:36。
“媽媽，給我個祝福吧，我們要出發了。“她説。“我給了她祝福，“皮耶魯齊尼説，“還叮囑她’孩子啊，千萬要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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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刊載於2023年12月20日印刷版，標題為《移民冒險取道赴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