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爾街日報》:認識那些試圖為政治降温的美國人
Aaron Zitner
在對民主黨人最為憤怒的時刻,亞當·威爾金森創辦了一家名為"失敗理解"(Failed Understanding,首字母縮寫正是其用意所在)的口號T恤公司,並在自己的博客上推廣。他經常用粗俗的語言抱怨"社會主義政府"、前總統巴拉克·奧巴馬,以及後來為控制新冠疫情而實施的居家令。
今年,這位來自明尼蘇達州鄉村的物流主管發現自己站在數百人面前的舞台上,辯論風格有所改變,但政治觀點依舊。站在他身旁的是弗朗西斯·柯林斯博士,美國國立衞生研究院前院長,也是導致國家分裂的聯邦新冠政策的制定者之一。
兩人都開始相信,政治敵意對國家構成嚴重威脅——而他們自己也是問題的一部分。這位科學家和自稱"成年後在酒吧度過的時間比在教室還多"的藍領工人,正試圖通過相互學習來認識各自的政治盲點。
像"勇敢天使"這樣的組織正通過一次次的對話,鼓勵美國人走出黨派陣營,認真傾聽不同觀點,以期降低政治温度。該組織在今年年會上主辦了這場討論。他們屬於日益壯大的橋樑建設運動的一部分,已吸引數萬美國人蔘與,其中許多人自認為是"疲憊的大多數"——他們擔心政治中的粗鄙正在撕裂公民生活的結構。
左為亞當·威爾克(Adam ‘Wilk’ Wilkinson),今夏他與弗朗西斯·柯林斯(Francis Collins)在“勇敢天使”組織的一場活動中對話。圖片來源:勇敢天使這些團體獲得了捐助界越來越多的支持,其中一個由中右翼和自由派基金會組成的聯盟表示,在不到三年時間裏已籌集了約4000萬美元,目標是1億美元。他們還借鑑了斯坦福大學、西北大學等眾多高校社會科學研究者的成果,這些研究者正在測試廣告和麪對面交流中的哪些信息最能引導美國人進行更有成效的辯論。
“我們不是要改變人們對問題的看法,而是要改變他們對彼此的看法,”明尼蘇達州的家庭與婚姻治療師比爾·多爾蒂(Bill Doherty)説,他為“勇敢天使”如何讓“紅藍”選民對話制定了首個規程。
巨大分歧
他們面臨的最大挑戰是:粗野無禮是一種無情的力量。黨派新聞媒體和社交媒體宣揚的故事會激起一黨或另一黨的憤怒。美國前總統特朗普在侮辱對手時言辭激烈,他誓言如果2024年勝選,將調查並懲罰批評他的人。現任總統拜登曾説“MAGA共和黨人”威脅民主,這讓共和黨中的一些人感到他們的信仰受到了威脅。
社會科學家指出,政治信息的混雜傳遞向美國人釋放了一個信號:他們正遭受政治對手的攻擊,這進一步固化了他們的黨派立場,並促使他們更加妖魔化對立黨派。皮尤研究中心去年的調查顯示,其結果是:兩黨均有超過60%的成員認為對方黨派不道德、不誠實且思想封閉。而2022年秋季NBC新聞的一項調查發現,約80%的黨派成員相信對方黨派的議程將"摧毀我們所熟知的美國"。
許多搭建溝通橋樑的團體正苦苦思索如何擴大行動規模以應對問題的嚴重性。“我們需要的是點對點的交流,只是這種交流需要以百萬量級來實現,“More in Common組織的研究主管斯蒂芬·霍金斯説道。
另一個障礙是説服最具黨派傾向的選民參與,尤其是共和黨人。約翰霍普金斯大學研究羣體身份在政治中作用的政治學家莉莉安娜·梅森表示,作為一個羣體,他們更為抗拒性。“挑戰不在於他們坐到談判桌後——而是如何讓他們坐到談判桌前,“她説,“民主黨人熱衷於此:‘讓我們展開對話’。當然少數共和黨人願意參與,但他們只是容易爭取的對象。”
保守派傳統基金會主席凱文·羅伯茨對緩解黨派緊張的努力表現出矛盾態度。他讚揚了這場運動中的團體,但表示除非"左翼極權主義者"放棄對公民機構的控制,否則他們不會成功。
“我所預見的是,保守派需要一段短暫的時間來出擊,在聯邦層面展現出創新和力量,這樣我們就能把左派重新塞回他們應待的小盒子裏,”羅伯茨説。“然後,那些重振公民社會的努力將會結出果實。”
相比之下,成千上萬的其他美國人表示,他們如今渴望與“更勇敢的天使”等組織合作,威爾金森和柯林斯就是其中一員。
今年早些時候,美國前總統特朗普的激烈反對者和支持者在加利福尼亞州橙縣民主黨的一場活動上發生衝突。圖片來源:Paul Bersebach/Orange County Register/Getty Images### 打破刻板印象
2016年大選剛結束,住在支持特朗普的辛辛那提郊縣的戴維·拉普與他在曼哈頓的前同事戴維·布蘭肯霍恩通了電話。他們對特朗普意外勝選引發的分裂以及他們聽到的赤裸裸的仇恨感到不安。“在上西區,每個人都垂頭喪氣地走來走去,”拉普回憶道。“而在這裏,人們談論的是希望和改變。”
作為一項實驗,他們説服了11名希拉里·克林頓的選民和10名特朗普的選民在俄亥俄州的一個社區中心會面,進行為期一個週末的對話。多爾蒂借鑑婚姻諮詢的經驗制定了議程:雙方一開始會分開會面,列出對方對自己羣體最常見的錯誤刻板印象——他們認為對方對自己有哪些誤解。
接着,他們會轉而詢問關於自身真實的情況。最後,他們會要求自己承認刻板印象中存在的任何真實成分。只有到那時,兩方才會會面並討論彼此如何看待對方。
一個核心目標是減少“虛假極化”——即錯誤地認為對方黨派人士的觀點比實際情況更為極端。
這一規程一直是“勇敢天使”工作坊的典範,嚴格確保“紅藍”參與者數量均等。多爾蒂表示,通常共和黨人在私下會議中會抱怨他們被視為反移民,但隨後會承認他們的一些政治領導人通過使用反移民言論放大了這種刻板印象。民主黨人則經常抱怨他們被視為“徵税和開支”的自由派,但隨後可能會承認他們有傾向於支持聯邦計劃的傾向,而實際上可能存在其他替代方案。
大約在同一時期,其他橋樑團體也在形成。在英國,“更多共同點”組織在2016年喬·考克斯(一位反對英國脱歐並支持接納敍利亞難民的議會成員和著名倡導者)因政治動機被謀殺後成立。霍金斯表示,該組織在五個國家擁有45名員工和團隊。它贊助研究和外展項目,包括一個旨在提供信息以提高對美國投票系統信心的項目。
一個橋樑網絡——“傾聽優先聯盟”,現在聲稱擁有500個公民、學術和宗教團體以及企業作為成員。“勇敢天使”表示,已有超過33,000人蔘與了其項目。
捐贈者對該運動的興趣也在增長。Stand Together Trust是由查爾斯·科赫創立的慈善機構,這位以帶有自由意志主義色彩的保守主義 activism 聞名的實業家因其自由意志主義傾向的保守主義 activism 而知名。大約兩年前,它與其他幾家以自由主義觀點著稱的慈善機構一起,組建了一個名為“新多元主義者”的團體,並設定了1億美元的籌款目標。
重新思考新冠疫情
威爾金森是一家分銷公司的運營經理,在2001年9月11日的恐怖襲擊之前,他對政治幾乎不感興趣。他記得那是一個國家團結的時刻。但當他不久後聽到人們開始批評喬治·W·布什總統時,他感到憤怒。
“這就是我開始關注政治的原因——這裏發生了什麼?”48歲的威爾金森説,他住在明尼蘇達州的克利爾沃特。“為什麼我們從所有人團結一致對抗全球反恐戰爭,變成了對布什總統説這些可怕的話?”
他開始收聽保守派的談話廣播,“我對政治對立面的人越來越憤怒,”他説。接着是反企業的“佔領華爾街”運動,以及奧巴馬推動的《平價醫療法案》和其他民主黨提案,威爾金森嘲笑這些提案擴大了政府權力。他開始在網上發表自己的觀點,並與那些挑戰他觀點的人爭論。
噹噹地“更勇敢的天使”組織的領導人聯繫他時,威爾金森已經開始懷疑自己作為鍵盤俠是否真的做了很多好事。現在,他是該組織的參與者和教練,參加紅藍辯論和工作坊,同時幫助領導一個將美國工人階級聚集在一起的項目。“他們經常被談論,但很少被傾聽,”他説。
柯林斯剛離開美國國立衞生研究院崗位,即將出任拜登代理科學顧問之際,他開始探究為何疫情期間旨在挽救生命的聯邦政策會引發如此大爭議。“我需要理解,為何不在我當前社交圈內的人們對科學和醫學的看法如此不同,“以個人身份發言的柯林斯説道。
“勇敢天使"組織安排他與威爾金森結對,兩人由此展開對話。
今年夏天,他們將這場持續進行的對話帶到了"勇敢天使"年度會議上。威爾金森仍對新冠強制令憤懣不已:“有些孩子的教育被耽誤了好幾年,有些人永遠無法重振事業。“他表示,公共衞生信息的前後矛盾,進一步加劇了民眾對政府的懷疑。
柯林斯向聽眾坦言,公共衞生官員曾對他們認為能挽救生命的政策賦予"無限價值”,卻"完全無視這些措施對民眾生活的徹底破壞”。當時新冠疫苗尚未問世,官員們認為減緩驚人的死亡人數是道德責任。
“我們當時確實沒有考慮過,這對千里之外明尼蘇達州的威爾克及其家人意味着什麼——那裏與疫情重災區相距甚遠,“柯林斯説。
柯林斯已參與多次"勇敢天使"研討會,稱其為"崇高事業”,但他尚未準備好斷言消弭分歧的努力能奏效。
“我認為這有待驗證,“柯林斯表示,並補充道:“這是座陡峭待攀的高峯,但值得傾注全部創造力與決心。”
寫信給亞倫·齊特納,郵箱:[email protected]
刊登於2023年12月27日印刷版,標題為《團體發起行動以降低美國政治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