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軟的必應幫助維護中國的防火牆-彭博社

插圖：Xinmei Liu for Bloomberg Businessweek在2021年春天，就在天安門廣場大屠殺32週年之前，美國和歐洲的Microsoft Bing搜索引擎用户注意到了一些奇怪的事情。Bing停止顯示1989年親民主示威期間阻擋裝甲車隊的孤獨抗議者Tank Man的著名照片。搜索引擎對搜索查詢的回應是：“沒有‘坦克人’的結果。請檢查您的拼寫或嘗試不同的關鍵詞。”

當時有人詢問這個問題時，微軟公司的發言人歸咎於“意外的人為錯誤”。根據三位知情人士透露的完整解釋，這個解釋直到現在都沒有被公開披露，即微軟意外地將其用於Bing中文版的黑名單應用到了全球範圍，無意中展示了它如何與北京合作，為中國用户提供了一個經過消毒的互聯網視角。

美國互聯網公司長期以來一直在與在中國運營的複雜問題作鬥爭。為了保持對中國龐大市場的訪問權限，Google和Yahoo!在問題上做出了重大妥協，停止在那裏運營自己的搜索引擎；Facebook、Snapchat和X（前身為Twitter）也不可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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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要觀點：微軟的中國防火牆內部情況（播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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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之下，微軟自2009年以來一直在遵守北京的審查要求，在中國運行本地版本的必應。聯合創始人 比爾·蓋茨長期以來一直主張與中國密切合作，鼓勵 健康和科學創新，並 忽視了對審查制度的擔憂以及該國對技術的影響。蓋茨於2020年退出微軟董事會，但繼續拜訪中國領導人；他於2023年6月與國家主席習近平會面，這是習近平多年來與外國企業家的首次會晤。在會議期間，習近平稱蓋茨為他的“老朋友”。

蓋茨和習在2023年的北京。攝影師：龐興磊/新華社/Redux過去十年一直擔任微軟首席執行官的薩蒂亞·納德拉（Satya Nadella）也贊同蓋茨關於即使意味着與威權政府合作也要提供互聯網服務的觀點。納德拉和其他高管也淡化了微軟在中國的業務。2020年，總裁布拉德·史密斯（Brad Smith）表示，中國僅佔微軟全球銷售額的1.8%。

即使中國在微軟的營收中所佔比例較小，必應在那裏取得了真正的進展。根據數據跟蹤器StatCounter的數據，在2023年的五個月期間和今年1月份，必應超過了總體市場領導者百度公司，成為了最受歡迎的桌面搜索引擎。

中國搜索引擎市場份額

來源：StatCounter

微軟已經與數萬家中國公司在零售、製造、醫療保健、汽車和能源等領域建立了合作關係。微軟在2022年的一篇中文文章中表示，與中國合作伙伴有着“共生關係”，並將當地業務視為招募人才和獲取否則無法獲得的業務的途徑。2022年9月，微軟中國區負責人楊厚宣佈計劃將公司在中國的員工總數擴大至1萬人以上。“微軟將繼續加強在中國發展的信心和決心，”他説。

劉鵬宇，中國駐華盛頓大使館發言人在一份聲明中表示，中國的互聯網是“自由、開放和有序的”，並歡迎外國公司在中國開展業務。他寫道：“與此同時，中國境內的外商投資企業應遵守中國的法律法規，尊重廣大公眾的利益、文化和傳統，並承擔相應的社會責任。”

刊登於Bloomberg Businessweek，2024年3月11日。立即訂閲。插圖：劉欣美為彭博商業週刊繪製遵守這些準則一直存在在美國面臨反彈的風險，美中之間的緊張局勢不斷升級，尤其是在人工智能方面，可能會增加壓力。

多年來，批評者一直表示該公司在中國的業務與其對人權和民主的承諾背道而馳。美國智庫自由之家的中國、香港和台灣研究主任王亞秋表示：“這令人不安，令人憤慨。微軟是世界上最大的公司之一，利潤豐厚，聲稱支持民主和人權。但如果你看看它在中國的行動，就會發現完全相反。”

微軟對這一觀點提出異議。微軟首席傳播官弗蘭克·肖在一封電子聲明中表示：“必應是中國審查最少的搜索引擎，通常是那裏唯一可訪問的信息來源，即使我們必須根據中國法律刪除某些結果。”“我們只會在回應我們認為要求我們這樣做的狹窄法律命令時進行審查，並且當我們認為某項命令不符合對中國規則的正確解釋時，我們會經常提出異議。另一種選擇是退出市場，這隻會導致人們無法獲取通過必應獲得的信息。”該公司沒有就本文中的具體觀點提供回應。

在採訪中，十多名現任和前任微軟員工首次提供了有關該公司在中國建立的技術複雜的審查制度的內部情況，重點是一個不斷擴大的黑名單，其中包括成千上萬個網站、單詞和短語。他們都要求匿名發言，因為他們未經授權與媒體分享信息。

被禁止的短語包括在中國版必應搜索中進行的英文和中文搜索， cn.bing.com，其中包括與“人權”、“氣候變化中國”和“諾貝爾和平獎”相關的內容，根據員工和Bloomberg Businessweek的分析。諸如“共產黨腐敗”、“天安門廣場大屠殺”、“坦克人”、“達賴喇嘛”、“已故的中國人權活動家和諾貝爾和平獎得主劉曉波”和“民主”等術語也在黑名單上。搜索被審查內容的用户會收到通知，稱“根據當地法律要求的通知，結果已被刪除。”

必應的封禁列表

必應中國的審查詞彙

來源：美聯社照片（5），蓋蒂圖片（1）

在中國，必應清除西方新聞網站和維基百科。與中國新疆地區維吾爾族少數民族的涉嫌虐待相關的搜索結果中缺乏有關人權侵犯和集中營的具體信息；相反，結果由否認虐待並指責西方政府發動“反華謠言戰爭”的官方媒體新聞報道組成。還有鏈接指向該地區的旅行指南。搜索許多其他被列入黑名單的短語會產生來自中國政府或官方媒體網站的結果，這些網站已被“列入白名單”，意味着它們永遠不會被結果屏蔽，根據員工的説法。當然，關於中國政府審查以及如何規避審查的搜索結果本身也受到審查。

必應於2009年6月1日在中國上線。這恰逢天安門廣場20週年之際，中國政府立即封鎖了對該搜索引擎的訪問，展示了其對微軟採取激進行動的意願。這引發了微軟中國團隊的恐慌，他們擔心自己犯了一些技術錯誤，努力弄清楚出了什麼問題。參與管理後果的一位高管回憶道：“後來很明顯，我們在網絡層面被關閉了。我們的服務流量突然消失了。”

在微軟律師和中國政府官員之間進行了一系列電話交流後，限制在下週解除，必應中國恢復在線。目前尚不清楚微軟是否做出了任何具體讓步。

就在微軟逐漸適應這些條件的同時，谷歌卻放棄了。該公司自2006年起在中國運營其搜索引擎，一直到高層領導層都對被列入黑名單的主題數量從數百增加到數千感到不滿。2010年1月，在遭受對基礎設施的攻擊後，谷歌懷疑這是一次針對使用其服務的中國異見人士的企圖，於是宣佈關閉在中國的業務。

聯合創始人 Sergey Brin當時在一次採訪中表示，公司希望反對審查制度，為“政治異見的自由”發聲，這是我們方面的關鍵問題。他説，谷歌最初希望“推動互聯網自由前進”，但相反的情況發生了。蓋茨批評了谷歌2010年的決定，稱中國的互聯網審查工作“非常有限”，在那裏建立一個繁榮的互聯網將產生積極影響。後來，谷歌計劃再次在中國提供經過審查的搜索引擎，但在2018年當這些提議公之於眾時放棄了這個想法。

“我認為這是一個非常理性的選擇。是否符合言論自由以及其他問題是一個不同的問題”

微軟的必應業務策略是展示比本地競爭對手更好的搜索結果，減少廣告干擾，員工們説。他們説，一個重要的機會出現在2016年，當時一名學生的死亡與百度在其搜索引擎上推廣的一種實驗性癌症治療有關。監管機構要求百度刪除有問題的醫療治療廣告，並明確顯示哪些搜索結果是廣告。微軟員工表示，這一醜聞導致必應用户數量增加。百度最近因推廣類似廣告而面臨更多批評，但據稱已努力清理其平台上的廣告。

有時，中國政府官員會告訴微軟，某些特定主題是禁止討論的，通常是通過聯繫其律師。根據微軟員工的説法，他們甚至可能會具體指出需要移除的內容。

但微軟自行採取行動更為高效。隨着時間的推移，該公司已經培養出一種預測北京何時會對特定類型內容提出異議的能力。2023年4月，多倫多大學公民實驗室的研究人員發佈的一份報告分析了該國搜索引擎中約50萬個被審查的關鍵詞和名稱。他們發現，與百度相比，必應的審查更少，但在限制政治和宗教內容訪問方面比百度更為激進。

這種自我審查是前微軟員工的一項直接的商業決策。參與必應搜索引擎推出時期的前高管表示：“如果你搜索‘6/4’，也就是人們提到的天安門大屠殺，我們會什麼都不顯示。”“過度過濾並保持安全是一個相對容易的商業決策。我認為這是一個非常理性的選擇。關於言論自由是否正確的問題另當別論。”

當中國的必應用户輸入搜索請求時，請求會經由位於中國大陸的服務器，這些服務器會應用一個過濾器，確保被審查的信息被屏蔽。這與微軟和谷歌為遵守各國有關兒童色情或版權的法律而採取的類似過程。不同之處在於被屏蔽的內容。

這種審查技術現在依賴於機器學習系統，這些系統分析文本、圖像和元數據，掃描網頁以確定它們是否可能違反當地法律或法規，員工們表示。軟件會為每個頁面生成一個評分，以確定其敏感性，員工們説。

在中國搜索被審查的內容。微軟表示不使用自動化來識別要屏蔽的新內容。具有當地專業知識的人工審查員通過添加或刪除內容來建立實際的黑名單，並檢查被自動系統標記的內容。在中國，這項工作由一小組工程師負責，其中大多數是中國公民。（微軟中國辦公室的大多數員工都是本地招聘。）員工們表示，審查工作被認為是非常敏感的，並在公司內部受到嚴密保護。

“話題列表隨時間變化而變化，”一位曾在中國必應工作的前工程師回憶道。“有一些敏感問題。今天搜索‘小熊維尼’就被審查了，因為小熊維尼被用作對習近平的貶低引用。在現任政府之前，那是可以的。而且你應該知道這些事情。”

無論這種演變的具體情況如何，對黑名單的更改幾乎總是使其變得更長。四位曾在必應工作的前微軟員工説，在獨立的情況下，他們在跨越八年的時間內向經理和同事表達了對審查範圍不斷擴大的擔憂。其中兩位員工説，他們指出了微軟自己關於人權承諾的聲明，該聲明表示公司致力於幫助人們使用技術“捍衞和促進民主、良好治理和法治”，以及保護和促進“言論、表達、結社、和平集會以及其他人權自由”。

提出擔憂的員工表示，他們被告知公司必須遵守中國的法律才能在那裏開展業務。對於公司在中國的工作遭到內部和外部批評的回應，兩位員工説，微軟高管指出了公司2012年發佈的一份公司人權聲明，其中包括任何在存在威權政府的國家運營的美國科技公司所給出的標準辯解。“企業最有效地尊重人權是通過我們在這些存在重大人權風險的國家中的存在，而不是缺席，”聲明中説。

微軟曾經有時抵制政府的審查。2013年，該公司停止了在其Skype消息服務的中國版本中阻止人們發送某些詞語。當局在2017年禁止了它。2021年，微軟關閉了其領英的中國版本；人權組織表示，該公司經常審查批評中國政府的內容，並封鎖了一些記者的個人資料。

該公司似乎沒有傾向採取類似的措施來處理必應。員工們認為這可能是因為必應與其他產品緊密集成。例如，必應已經整合到Windows的開始菜單中，並且是預裝在Windows電腦上的Microsoft Edge瀏覽器的默認搜索引擎。據員工稱，Windows在中國已經安裝了3億到5億次；微軟甚至為中國政府提供了特別版的Windows。

另一個因素是中國技術人才對微軟研發的重要性，員工們表示。他們説，對於必應來説尤為重要，因為該搜索平台的很多工作由中國團隊主導，這些團隊僱傭了成千上萬的人，組成了微軟最大的海外研發團隊。這些中國工程師在維護和開發必應的全球搜索平台中發揮着至關重要的作用。他們在公司中佔據着獨特且矛盾的地位，致力於開發在中國被禁止但在其他地方可訪問的功能，比如必應的AI輔助工具Copilot，該工具部分使用了OpenAI的GPT-4。

微軟在北京的辦公室。攝影師：Yan Cong/Bloomberg中國員工參與先進人工智能項目使微軟處於一個新的脆弱位置。其方法一直是技術發展是全球性的事業，開發人員應該可以自由跨越國界工作。

地緣政治因素加劇了這一框架的壓力，因為北京和華盛頓在他們爭相發展戰略上至關重要的人工智能時進行操縱。今年1月，《紐約時報》 報道 美國官員已與微軟討論公司是否應繼續在中國運營人工智能實驗室。該公司表示實驗室有防範措施，但不能保證能永遠滿足華盛頓的擔憂。美國各政治派別的政策制定者都批評中國在人權方面的記錄，對於一羣強硬派來説，幾乎任何與中國實體的互動都是對美國國家安全的威脅。

在今年1月的瑞士達沃斯的公開評論中，納德拉將公司在中國的運營視為促進美國利益的一種方式，稱他們在某種程度上將中國的專業知識引向了美國技術的創造。他説：“我們也希望利用全球的人力資本來為最終實質上是美國知識產權的貢獻。”“當我看機器學習論文時，有一樣多的是用中文寫的，也有用英文寫的。”

他還將公司在中國的運營描述為增加開放性的一種方式。“歷史的教訓，至少在我看來，是任何文明、任何社會都不能犯的最嚴重錯誤是以某種方式將自己與在其他地方創造的知識隔離開來。”

在這些評論中，納德拉沒有直接談及必應在中國的本地審查，批評者指出，中國的例子已經成為其他尋求讓自己的人民遠離政治上不便信息的政府的一個榜樣。例如，印度已經複製了中國互聯網政策的一些元素。俄羅斯要求微軟從必應等平台上刪除數千條內容，包括鏈接到反對派政治和新聞網站的內容，而公司經常會遵守，員工們説。

微軟表示，當它在中國刪除內容時，並不會在全球範圍內這樣做。但正如2021年坦克人事件所顯示的，技術的非自由用途可能會滲透到跨國邊界。2022年5月，公民實驗室的研究人員發現，必應的“自動建議”功能已經審查了在國際上使用其搜索引擎的人，包括在美國和加拿大，對政治敏感的中國名字和話題。公民實驗室的高級研究助理傑弗裏·諾克爾説：“如果你審查了你的一部分用户，那麼你不可能同時為另一部分用户提供言論自由。”您對中國的經濟和金融問題會對其他主要經濟體產生重大溢出效應感到擔憂嗎？在彭博的MLIV Pulse調查中分享您的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