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航空客機事故中367名乘客如何在幾分鐘內成功逃生 - 《華爾街日報》

東京——那是18分鐘的恐懼、混亂與求生的決心只為活着逃出去。

飛機尾部火勢蔓延，濃煙充斥機艙。367名乘客逐漸意識到：他們僅有幾分鐘自救時間來逃離葬身火海的命運。一個孩子哭喊着：“快開門！”

28歲的約瑟夫·林坐在27B座位，剛結束日本北部的滑雪之旅返程。

日航乘客約瑟夫·林當時正結束滑雪假期返程。圖片來源：約瑟夫·林"人們拼命遠離噴氣引擎，擔心會發生爆炸，“來自達拉斯、在東京金融業工作的林説，“雖然我不是科學家，但我知道火焰和航空燃油混合絕不是好事。所有人都在向前推擠。”

在測試中，飛機制造商必須證明飛機能在90秒內完成撤離。現實往往更殘酷。

週二下午5:47至6:05的18分鐘裏，東京羽田機場的撤離過程狀況頻出：日航客機艙門耗時數分鐘才打開，廣播系統失靈，大多數逃生滑梯無法使用。

但也有很多方面處理得當。艙門開啓後，乘客們冷靜下來並聽從指示。航空公司表示已準備好阻止那些試圖攜帶超大隨身行李的人——這種惱人的本能反應曾困擾過往次疏散——但未發現有人違規。儘管空客A350尾部起火，但火焰數分鐘後才蔓延至機艙內部。

這幾分鐘成了救命關鍵。367名乘客及12名機組人員全部安全撤離，除部分扭傷和擦傷外無重大傷亡。

日本航空發言人沼畑泰雄談及成功疏散時表示：“我們認為這是每年開展培訓和知識複習的結果。”

JL516航班在降落前一切正常。這架幾乎滿員的飛機執飛全球最繁忙航線之一——從日本北部札幌至東京。許多乘客是新年假期探親後返程的日本民眾，也有像林先生和香港旅行團這樣的遊客。

航空公司稱飛行員獲得空管降落許可並複述了指令。林先生感覺到輪胎觸地。

“我當時想’好了，平穩着陸，很棒’。緊接着就發生劇烈碰撞，聽到巨大爆炸聲。“他回憶道。

日航客機撞上了同在跑道上的日本海上保安廳飛機，該機滿載食物、飲用水等救援物資，原計劃運往前一天遭遇地震襲擊的日本海沿岸地區。

日本國土交通省官員在週三的簡報會上表示，沒有記錄顯示海上保安廳飛機獲准進入跑道，儘管在碰撞發生前約兩分鐘，塔台曾授權其在跑道附近的一個等待點待命。

碰撞發生後，海上保安廳飛機爆炸起火，機上六名人員中有五人遇難。據海上保安廳官員稱，飛機機長受傷後住院治療，並在醫院向調查人員表示，他是在獲得許可後進入跑道的。然而，海上保安廳官員也表示，他們也無法找到相關許可記錄。

儘管日本航空客機的尾部起火，但火焰直到幾分鐘後才蔓延至機艙內部。圖片來源：Joseph Hayashi日航JL516航班外部起火，但關鍵的是，火勢尚未蔓延至內部。據航空公司稱，當時是下午5點47分。一場生死競速就此展開。

為了在全球範圍內運營，飛機制造商必須向監管機構證明乘客可以在90秒內撤離飛機。他們會在模擬真實情況的條件下進行測試。典型的演示會安排不同年齡和體型的人扮演乘客，並使用與嬰兒大小相當的玩偶。一半的出口會被封閉，毯子、枕頭和包袋會被散落在過道上以製造障礙。

英國格林威治大學專門研究消防安全和疏散分析的教授埃德·加利亞表示，這些測試往往難以復現真實事故場景。他舉例指出，測試中的飛機通常與地面水平，而日本航空這架客機機頭向下傾斜，導致乘客更難抵達出口和使用滑梯。

加利亞稱，極少數疏散能達到測試條件並在90秒內完成，“這恰恰説明現行標準根本不切實際”。

不過美國聯邦航空管理局表示，得益於應急照明系統升級和機艙內飾材料阻燃性提升等技術進步，航空疏散總體安全水平仍然很高。

航空公司和安全專家通過研究歷史事故案例來提升生還幾率。其中一個重要發現是：乘客本能地想要拿取頭頂行李艙物品的行為可能致命。

日航客機在跑道上滑行一段距離後才完全停穩，此時機艙主照明系統已斷電。

“撞擊瞬間所有人都在尖叫，隨後陷入詭異的寂靜——大家都懵了，“林姓乘客回憶道。他鄰座的女士似乎熟悉應急程序，“她突然大喊’低頭！繫緊安全帶！待在座位上！'”

據該乘客估算，艙門開啓耗時約3至5分鐘。

日本航空解釋稱，空乘人員需先獲得機長確認飛機完全停穩，並評估疏散環境安全性，這些流程導致開門時間有所延遲。

航空公司最終表示，由於其他艙門外有火焰燃燒，開啓存在安全隱患，八個逃生滑梯中僅使用了三個。乘務員在與飛行員溝通後，打開了飛機左右兩側的前部艙門各一扇。

日航稱，由於通訊系統故障無法確認指令，一名乘務員未經飛行員授權自行開啓了左後側的另一扇艙門。

“乘客們朝乘務員大喊開門，現場一片混亂，“林姓乘客回憶道，“雖然沒有發生嚴重推擠，但這是我第一次看到日本人互相推搡。”

日本航空公司表示，客艙廣播系統失靈，部分乘務員只能使用應急擴音器或直接喊話引導。

“有人試圖拿行李，但這顯然會耽誤所有人逃生，“林先生説，“周圍乘客都在斥責’你在幹什麼？這些東西根本不重要’。”

艙門終於打開後，日航乘務員要求乘客棄置隨身物品，並脱掉可能劃破充氣滑梯的尖跟鞋。

日本航空客機與跑道上運送地震救災物資的海上保安廳飛機相撞。前一天該地區剛遭遇強震。圖片來源：richard a. brooks/法新社/蓋蒂圖片社林先生表示，起初他遵照鄰座乘客（顯然受過專業訓練）的指示留在座位上。“但隨後艙外火勢漸猛，我看向那位女士，“他回憶道，並提議可能是時候撤離了。她表示贊同。

“我起身穿上外套，所有人開始向前艙奔逃，“林先生説。他通過滑梯安全撤離後遠離飛機，隨後十分鐘裏目睹後方乘客陸續從前側出口逃生。

67歲的哲學教授金子宏剛探望完母親返程，他聽到乘務員警告乘客不要拿行李。坐在第10排的金子從前方座椅下取出了裝有貴重物品的小型揹包，但捨棄了大件行李，從右前側滑梯撤離。

當林先生等人穿越停機坪跑向航站樓時，他們注意到跑道上另一架被火焰吞沒的飛機。他坦言當時並未意識到是與海上保安廳飛機相撞，眾人互相詢問那團火焰的來歷，但無暇深究。

日本航空公司表示，傍晚6點05分完成全員安全撤離。

數分鐘後，整架飛機被烈火吞噬，至次日清晨已成焦黑殘骸——這是空客A350投入運營十年來首架全毀機型。

週二，日本航空公司工作人員在東京羽田機場與從起火客機撤離的乘客交談。照片：美聯社金子教授表示，周圍乘客並未驚慌，反而是回家看到電視畫面時更感恐懼。他事後反思稱艙門延遲開啓是合理的，“確認艙門安全需要時間，帶着火焰開門很危險”。

林先生在撤離過程中表示：“當時只有濃煙，完全不清楚狀況。“回到航站樓後，“我們才得知另一架飛機上有五人遇難。在機場等候區時，那種詭異感逐漸籠罩全身。”

在分到工作人員發放的鮭魚飯糰時，林先生清點了損失：鑰匙遺失需借住朋友家，裝滿衣物的行李箱（含兩條最愛的運動褲）及筆記本電腦、GoPro相機盡數損毀。雖都可置換，但此刻這些身外之物已無足輕重。

“那是我此生吃過最美味的飯糰。“林先生説。

稻田美穗對本文亦有貢獻。

聯繫記者：裏弗·戴維斯（[email protected]）、藤川惠（[email protected]）、艾莉森·賽德（[email protected]）

本文發表於2024年1月4日印刷版，標題為《燃燒客機上的恐懼、混亂與堅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