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爾街日報》：一場潛在的巨型IPO正處中美交鋒的風口浪尖

時尚巨頭Shein的首次公開募股(IPO)可能是多年來規模最大的之一——前提是該公司能成功應對中美緊張關係這一雷區。

創立於中國、現總部位於新加坡的Shein已迅速成長為全球最大快時尚零售商之一，去年最近一輪融資估值約660億美元。

如今其IPO成敗取決於能否讓太平洋兩岸監管機構都滿意。

據知情人士透露，在Shein秘密提交IPO申請兩個月後，美國證券交易委員會(SEC)仍未對其申請作出書面回應。資本市場律師和銀行家表示，這種延遲極不尋常。

SEC保持沉默的原因尚不明確。接近該公司和華盛頓方面的消息人士稱，這可能反映該機構不願處理具有潛在政治影響的敏感問題。

根據SEC對外國公司秘密提交申請的指導方針，“在某些情況下"SEC工作人員可能要求外國發行人公開提交註冊聲明，即使他們看似符合保密處理條件。

企業通常對公開申報心存牴觸。秘密提交允許公司在與監管機構討論期間將敏感商業和財務數據保密，若交易最終未達成，這些信息仍可不公開。

多年來，Shein採取了一系列措施以淡化其中國淵源，包括將總部遷至新加坡。該公司在超過150個國家銷售商品，但並未在中國境內擁有客户。然而，律師、銀行家和分析師指出，由於Shein供應鏈和後勤部門主要集中在中國，其在美國上市仍需獲得北京方面的認可。

2023年3月，中國東莞一家Shein分包商的工人正在縫製Shein服裝。圖片來源：Gilles Sabrie for The Wall Street Journal據知情人士透露，該公司已向中國證監會提交了美國上市申請文件，並持續與監管機構進行溝通。

Shein的困境揭示了美中緊張關係如何為跨國企業帶來超越常規商業操作的挑戰。其上市申請成為自2021年網約車巨頭滴滴全球(Didi Global)那次命運多舛的首次公開募股(IPO)以來，華盛頓和北京如何看待一傢俱有中國背景的知名公司在美國上市的首個重大考驗。

據《華爾街日報》報道，滴滴不顧中國監管機構的建議執意推進上市。中國監管機構隨即對滴滴的數據基礎設施展開調查，責令其停止新用户註冊，並下架了部分熱門應用。上市首日估值達684億美元的滴滴，股價暴跌，不到一年便從紐約證券交易所退市。

3月，中國證監會發布新規，要求擬在境外上市的中國企業向監管部門提交上市文件並獲得正式批准。新規列出了判定企業屬性的多項標準，包括公司是否過半資產或主要業務活動位於中國大陸。

Shein註冊於新加坡且無中國境內收入，其生產主要依賴中國第三方代工廠。但若該公司行為被認為有悖於中國政策導向（例如指令國內製造商終止合作），中國政府仍可能將其視為中國企業並設置障礙。

“在一國運營供應鏈同時在另一國實現銷售，這種平衡術正演變為愈發複雜的挑戰，可能面臨雙重困境，“亞洲協會中國分析中心主任錢鏡表示，“駕馭並化解這些複雜性對其持續生存至關重要。”

Shein已迅速成長為全球最大快時尚零售商之一。圖片來源：Noriko Hayashi/Bloomberg NewsShein困境的核心在於如何應對其服裝所用棉花引發的爭議。

近年來，希音（Shein）被指控從中國新疆地區採購棉花。2022年美國出台法律，基本禁止進口與該地區相關的商品。美國指控中國當局在鎮壓以穆斯林為主的維吾爾族時實施種族滅絕和使用強迫勞動，北京方面對此予以否認。

該公司表示對強迫勞動"零容忍”，並遵守其運營市場的法律。

儘管如此，一些美國議員認為希音是一家與共產黨關係密切、可能違反美國法律的公司。他們敦促美國證券交易委員會（SEC）暫停希音的首次公開募股（IPO），直到該公司對其供應鏈表現出足夠的透明度。一個國會委員會正在調查希音的勞動行為及其棉花的來源。

在中國，被視為屈服於西方對北京在新疆做法的批評的公司面臨迅速報復。例如，希音的歐洲競爭對手H&M集團在表示將停止從新疆採購產品後，被從中國移動應用中下架，實際上抹去了其在中國電子商務的存在，而官方媒體批評那些"在中國賺取鉅額利潤卻誹謗中國"的公司。H&M後來重返了一些應用。

希音的競爭對手Temu在美國也面臨使用新疆棉花的指控。由中國電商巨頭拼多多控股（PDD Holdings）支持的Temu表示，這些指控"完全沒有根據”。該公司在回應一個關注中國的美國國會委員會的詢問時表示，它沒有"明確禁止"第三方賣家銷售來自新疆的產品。

希音(Shein)在努力成為一家全球化公司的過程中，一直在謹慎應對中美之間不斷升級的地緣政治緊張局勢。該公司加強了合規體系。根據追蹤競選資金和遊説數據的華盛頓非營利組織OpenSecrets的數據，希音在過去一年半里還加大了在聯邦層面的遊説力度，遊説支出總計近180萬美元。

希音表示，將繼續其政策和公眾參與，以“展示整個業務的透明度”。

資本市場律師表示，通常美國證交會會在30個日曆日內對保密文件做出正式回覆。圖片來源：Farrah Skeiky for The Wall Street Journal據知情人士透露，在希音去年11月提交保密文件之前，該公司承銷商（包括高盛、摩根大通和摩根士丹利）的銀行家告訴該公司，其發行應該會得到美國證交會的批准，最早可能在今年夏天上市。

據一位接近該公司的人士透露，美國證交會遲遲未回應讓該公司感到不安。資本市場律師表示，通常美國證交會會在30個日曆日內對保密文件做出正式回覆。

本月早些時候，該公司聘請了資深零售業遊説人士Kent Knutson擔任其首席政府事務官。希音還聘請了公關公司Teneo，美國眾議院前議長保羅·瑞安(Paul Ryan)擔任該公司副主席。

近期，SHEIN在中國似乎保持着總體正面的形象。去年12月，中國官方媒體刊登了多篇盛讚該公司的文章。新華社在近期一篇報道中將SHEIN譽為"超級獨角獸”，並稱這是一家植根中國南方、從那裏發展壯大的企業。

據新華社報道，中國證監會副主席方星海本週在一次會議上表示，證監會將堅定不移推進中國資本市場對外開放，與各方共同完善境外上市機制。方星海補充説，境外上市推動中國企業完善內部治理，也為中國監管資本市場提供了有益借鑑。

——Paul Kiernan對本文亦有貢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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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發表於2024年1月13日印刷版，標題為《SHEIN上市計劃遭遇狙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