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朗普如何在愛荷華州勢不可擋——《華爾街日報》

愛荷華州印第安諾拉——就在唐納德·特朗普即將勢不可擋地邁向又一次共和黨總統提名之際，這位前總統卻無法停止思考自己遭遇的種種背叛。“你們覺得這很有趣嗎？真的嗎？“他若有所思地問道，“其實並不有趣，但我們正在傳達我們的立場。”

週日，數百名忠實支持者冒着零下低温，擠進位於得梅因以南半小時車程的辛普森學院學生會二樓禮堂。當特朗普即興演講近兩小時時，聽眾們全神貫注地聆聽每個字句。人羣中隨處可見繡着金色"特朗普黨團會議隊長"字樣的白色帽子，這位前總統自己也戴着一頂——這是特朗普競選團隊打造的專業高效組織的象徵，與2016年初那個未能幫他在愛荷華州獲勝的草台班子形成鮮明對比。“這次黨團會議，“特朗普興奮地説，“是你們戰勝所有騙子、作弊者、暴徒、變態、欺詐犯、惡棍、怪人的終極機會——當然還有其他相當不錯的人。”

如果民調可信，特朗普有望以該州初選歷史上最大優勢贏得週一晚的黨團會議，這可能使他迅速鎖定共和黨提名。這個結果如此缺乏懸念，以至於顯得不可避免：從未失去優勢的領跑者，花費數億美元卻只能互相消耗的不幸對手。反特朗普的前共和黨策略師、林肯計劃創始人裏克·威爾遜表示，考慮到特朗普對核心支持者的不可撼動影響力及其前總統地位，從來就不存在其他合理結果：“整個初選就是場歌舞伎表演”，因為"40%的共和黨基層選民願意為那個人赴湯蹈火。”

但許多密切關注這場角逐的人士認為，結局本不該如此。特朗普得益於一系列事件的疊加：他本人巧妙的競選策略、對手的失誤以及機緣巧合的有利因素。“並非一切都是註定的，“曾擔任傑布·布什2016年競選首席策略師的艾奧瓦州資深共和黨操盤手大衞·科切爾表示，“正是無數選擇累積造就了當下局面。”

仍存在一種可能：曾任美國駐聯合國大使的妮基·黑利在艾奧瓦州初選獲得第二名後，將於1月23日在新罕布什爾州——這個以獨立選民為主的州——角逐頭名，進而於二月在她的家鄉南卡羅來納州與特朗普展開一對一決戰。但科切爾承認：“顯然這仍是極其渺茫的機會。特朗普極有可能成為最終提名人。”

妮基·黑利在艾奧瓦州埃姆斯的競選活動中，她可能在週一的黨團會議中獲得第二名，隨後在新罕布什爾州爭奪首位。攝影：KC McGinnis/華爾街日報儘管特朗普目前佔據絕對優勢，但當他於2022年11月宣佈第三次競選總統時，形勢截然不同。這次宣佈恰逢中期選舉後一週——由於特朗普支持的一批缺乏經驗的候選人輸掉本可勝選的州長和國會席位爭奪戰，共和黨表現不佳，特朗普的政治前景似乎跌至低谷。他在金碧輝煌的海湖莊園舞廳發表了沉悶乏味的演講；沒有現任國會議員出席，其女兒更發表聲明表示不會參與競選活動。

該政黨似乎已準備好翻開新篇章，而羅恩·德桑蒂斯看起來就是那個能實現這一目標的候選人。在同一次中期選舉中，德桑蒂斯剛以驚人的19個百分點優勢在這個曾經的搖擺州佛羅里達州贏得州長連任。當時進行焦點小組訪談的反特朗普研究人員發現，許多共和黨選民希望繼續前進，一些民調顯示特朗普在全國和早期初選州的支持率落後於德桑蒂斯。德桑蒂斯因對新冠大流行的強硬態度和對文化戰爭的不懈追擊，成為全國保守派的英雄。《紐約郵報》在頭版頭條稱他為“未來”，並以諷刺性的內頁短文埋沒了特朗普的宣佈。（新聞集團——道瓊斯公司的母公司，也是《華爾街日報》的出版商——同樣擁有《紐約郵報》。）

十四個月後，特朗普已獲得國會多數共和黨成員的支持，而德桑蒂斯面臨危險，在愛荷華州可能僅獲第三名，這個州是他競選活動的關鍵所在。在週日的集會上，特朗普公佈了首位2024年初選前對手的支持，北達科他州州長道格·伯格姆，而幾個月前，伯格姆還表示不會與特朗普合作。特朗普在愛荷華州的平均支持率領先超過30個百分點，在全國範圍內領先超過50個百分點。

“我相信他是唯一能真正讓這個國家重回正軌的人，”63歲的建築公司老闆蘇西·摩根説道。她在印第安諾拉戴着鑲滿水鑽的特朗普帽子參加集會。儘管聽説德桑蒂斯在佛羅里達州政績不錯，但只要特朗普參選，她從未考慮過支持其他候選人。

蘇西·摩根在愛荷華州印第安諾拉的特朗普競選活動上。她計劃在週一黨團會議中為他投票。圖片來源：《華爾街日報》KC McGinnis回顧過去，內部人士表示，德桑蒂斯在參選前就已埋下敗因。“誤判在於認為佛羅里達州的勝選和塔拉哈西的執政記錄足以助他贏得提名，”一位要求匿名的德桑蒂斯陣營前操盤手錶示，“要擊敗特朗普需要一場完美的競選，但這本是場有望獲勝的較量。”

德桑蒂斯原有計劃：等到2023年春季佛羅里達州立法會議結束後再宣佈參選，藉此積累保守派政策成果並展示其執政效能。在他鐵腕主導下，州議會通過了六週墮胎禁令、擴大教育券與持槍權、削減多元化項目及跨性別醫療、限制工會和社會責任投資。其團隊認為，當特朗普充斥虛張聲勢時，共和黨初選選民會將德桑蒂斯視為務實派。

德桑蒂斯未曾料到的是，特朗普不會坐視這一切發生。2023年初，一個支持特朗普的超級政治行動委員會斥資逾千萬美元在全國電視上投放攻擊德桑蒂斯形象的廣告。這位前總統聘請了兩位手段老練的資深操盤手運營競選團隊：克里斯·拉奇維塔以二十年前通過"快艇老兵尋求真相"組織重創民主黨人約翰·克里而聞名，蘇茜·懷爾斯曾協助德桑蒂斯當選州長，後遭州長團隊無情排擠。競選觀察家認為，正是他們將特朗普原本混亂的競選機器改造成高效專業的作戰團隊，不放過任何扼殺德桑蒂斯競選勢頭的機會。

羅恩·德桑蒂斯州長週日在美國愛荷華州安克尼市競選活動上與支持者互動，他在這場押注全部政治資本的初選中面臨屈居第三的危險。圖片來源：KC McGinnis/華爾街日報或許競選最關鍵轉折出現在三月下旬，曼哈頓大陪審團以涉嫌在2016年大選前夕支付封口費給女演員斯托米·丹尼爾斯掩蓋婚外情為由，刑事起訴特朗普，使其成為美國首位遭刑事指控的前總統，涉及34項偽造商業記錄罪名。當時尚未正式宣佈參選的德桑蒂斯與黑利、維韋克·拉馬斯瓦米及邁克·彭斯共同譴責這是"索羅斯資助"的自由派檢察官的政治迫害。隨着這位前總統在隨後數月面臨更多刑事指控及強姦、欺詐民事訴訟，這種政治對手為其辯護的奇特局面不僅使特朗普免受司法衝擊影響，反而在遭遇美國司法體系史無前例的圍剿時增強了政治能量。在週日愛荷華州集會上，眾多支持者穿着印有特朗普嫌犯照的T恤。

當德桑蒂斯終於在五月底加入競選時，他的啓動堪稱災難。為了以創新方式象徵其新一代吸引力並與一位激進的右翼人物結盟，他選擇在與埃隆·馬斯克的推特直播對話中宣佈參選——這位善變的特斯拉CEO剛收購了該社交媒體平台。但這場“太空”活動因技術故障而失色，愛荷華等地的普通基層選民根本無法參與，而德桑蒂斯後續也未舉辦傳統線下活動來展示他迷人的家庭和引人入勝的人生故事。這恰如其分地預示了其競選活動將持續受困於結構性問題：幾個月內，由缺乏全國經驗的塔拉哈西圈內人主導的團隊將經歷多次“重啓”和領導層更迭。

德桑蒂斯陣營原計劃在關鍵州建立資金雄厚的地面戰，由依法不得與候選人協調的超級PAC監督。但這個名為"永不退縮"的超級PAC卻陷入互相指責，屢次與競選策略背道而馳。由於德桑蒂斯極右政策及乏味的演講表現令金主卻步，籌款未達預期。到秋天時，競爭團隊幾乎爆發肢體衝突，超級PAC首席策略師也抗議辭職。

愛荷華州州長金·雷諾茲在德桑蒂斯競選活動中抱着他的兒子聽他演講。圖片來源：《華爾街日報》KC McGinnis競選活動的另一個轉折點出現在8月底的初選辯論。當時已在民調中大幅領先的特朗普選擇缺席。由於領跑者缺陣，辯論淪為次要舞台，其競爭對手們主要彼此攻擊而非針對特朗普。特朗普極少開展競選活動，也未在推特賬號解禁後發文。儘管法律糾紛纏身，他通過保持低調成功避免讓選民聯想到其人格中更負面的特質。

多數其他共和黨候選人迴避直接挑戰特朗普——這或許可以理解：這樣做會招致強烈反彈。前新澤西州州長克里斯·克里斯蒂因對特朗普發起最正面攻擊，在共和黨選民中的好感度墊底。由於不確定能否擊敗特朗普，金主們遲遲不願選邊站。某反特朗普保守派組織測試了大量攻擊廣告後發現，這些廣告不僅無損特朗普支持率，反而強化了他在共和黨選民中的吸引力。

事件發展同樣對特朗普有利。拜登總統支持率持續下滑，使得這位現任總統顯得愈發不堪一擊，削弱了德桑蒂斯等人關於特朗普無法在11月大選中獲勝的論點。海外衝突與物價上漲讓部分選民開始懷念特朗普執政時期。南部邊境的混亂局面強化了特朗普的標誌性議題。圍繞拜登之子亨特的法律問題，以及特別檢察官對拜登私存機密文件的調查，都使得針對特朗普的起訴顯得迷霧重重。

由於德桑蒂斯團隊深陷內鬥，原本期待替代特朗普的共和黨建制派開始分崩離析，轉而支持其他候選人——主要是黑利，她在12月獲得了"繁榮美國人"組織和新罕布什爾州州長克里斯·蘇努努的背書。最新發布的權威《愛荷華州民調》顯示黑利在該州支持率升至第二位，部分民調顯示她在新罕布什爾州與特朗普勢均力敵。週日她還獲得了前馬里蘭州州長拉里·霍根的支持。但多數競選觀察人士認為，鑑於其主要吸引高學歷、温和派及反特朗普選民——這些羣體在多數州屬共和黨少數派——她難以撼動領跑者的地位。

黨團會議前夕的週日夜晚，數百名德桑蒂斯支持者擠滿了得梅因郊區安克尼的一個倉庫式場地。愛荷華州州長金·雷諾茲為這位候選人站台，這位廣受歡迎的保守派人物不惜賭上自己的政治前途為其背書，由此招致特朗普的怒火。雷諾茲與德桑蒂斯因2020年共同反對新冠防疫限制而結盟，她稱視其為志同道合、注重實效的夥伴。

德桑蒂斯站在高台上面對人羣，兩側簇擁着曾希望他引領保守派未來的右翼議員和脱口秀主持人。他抱怨特朗普重個性輕實質。“哪怕你是全美最無用的共和黨人，只要俯首稱臣，他就會誇你完美無缺。“德桑蒂斯説，“但如果你是全美最強有力、最具活力、最成功的共和黨保守派，卻不肯臣服，他就會肆意詆譭。要知道，你們值得擁有一位把你們——而非他自己——放在首位的提名人。”

會場湧動着夾雜絕望的亢奮，一些與會者意識到這可能是他們候選人的背水一戰。62歲的汽車零部件供應商銷售代表裏克·赫爾曼在安克尼生活了一輩子，數月前就決定因政策主張支持德桑蒂斯參選，並認為其若當選可連任兩屆。“特朗普總統在任時政績斐然，“赫爾曼説，“但我認為現在需要新氣象。”

當被問及是否認為德桑蒂斯還有勝算時，赫爾曼不假思索：“沒可能。”

德桑蒂斯州長在艾奧瓦州的巡演巴士覆滿冰霜。圖片來源：KC McGinnis/華爾街日報》聯繫記者莫莉·鮑爾請致信：[email protect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