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俄羅斯偏遠城市，納瓦爾尼激勵普通人挑戰普京 - 《華爾街日報》

2017年，阿列克謝·納瓦爾尼抵達沉悶的西伯利亞城市託木斯克，為其反對派活動開設新辦公室時，那些為他着迷的支持者們與這位身穿時尚藍色外套搭配牛仔褲的高大英俊活動家自拍合影。當時納瓦爾尼剛開始在全國嶄露頭角，對於新粉刷的綠松石色辦公室內的人們來説，他的到來是他們首次體驗政治行動。

當天的一位支持者克謝尼婭·法傑耶娃（時年25歲）將會議照片保存在手機中，後來回憶起聽他演講時感受到的靈感衝擊。“那是我第一次覺得我們可以改變這座城市的一些事情，”她説。

儘管他的運動開始時充滿樂觀，但納瓦爾尼託木斯克辦公室開業後的六年裏，一系列陰鬱事件標誌着俄羅斯政治活動的終結。預示了政治活動的終結。

託木斯克分部已被關閉。法傑耶娃因被控極端主義而入獄。納瓦爾尼於週五在西伯利亞監獄中去世，他在那裏因俄羅斯當局指控的罪名服刑超過30年，他表示這些指控是捏造的。

據監督執法機構和拘留情況的權利組織OVD-Info稱，截至週日晚上，俄羅斯警方在全國各地的紀念納瓦爾尼集會上拘留了近400人。

莫斯科警方週六在"悲傷之牆"政治鎮壓受害者紀念碑附近拘留一名男子。圖片來源：路透社納瓦爾尼在託木斯克的反腐敗基金會是他在俄羅斯11個時區設立的數十個辦事處之一。對於新西伯利亞或巴爾瑙爾等外省城市長大的年輕人來説——這些地方距離莫斯科和聖彼得堡的政治活動中心有數千英里之遙——納瓦爾尼的政治品牌為整整一代人開啓了 activism（社會運動）之門。

這些辦事處最初多是納瓦爾尼2018年競選總統時的指揮部——這是對俄羅斯總統弗拉基米爾·普京的大膽挑戰，當時普京對反對派的容忍度已越來越低。

但當納瓦爾尼被禁止參選後，他轉向地方政治，希望在俄羅斯腹地引發變革。他認為地方腐敗加劇了普遍存在於俄羅斯各州的極端貧困和基礎設施破敗問題。

“這關乎向人們展示：在俄羅斯你可以麻木不仁，也可以選擇努力改變現狀，“法捷耶娃2020年在託木斯克接受採訪時説。

納瓦爾尼為FBK（反腐敗基金會）建立的辦事處網絡，旨在為他設想的新型策略性投票提供試驗場——他認為這種策略能罷免統一俄羅斯黨（支持普京的政黨，他指控該黨腐敗）那些根深蒂固且不得民心的候選人。在多年目睹俄羅斯反對派選票被候選人分散後，他的方法包括動員選民並將選票集中給一位反普京候選人。統一俄羅斯黨未回應置評請求。

託木斯克——這座擁有約50萬人口的大學城（這裏一年中有長達八個月被白雪覆蓋）成為了重要的焦點。當地高校為他這類政治活動提供了沃土，而那些在媒體阿諛奉承式報道中如魚得水、並被納瓦爾尼指控腐敗的市政官員，則成了現成的靶子。

駐守當地的納瓦爾尼支持者安德烈·法捷耶夫表示，託木斯克與俄羅斯其他同等規模的城市別無二致。“這裏腐敗橫行、百業凋敝，統一俄羅斯黨的政客從不與選民溝通。”

2020年地方選舉臨近時，納瓦爾尼將託木斯克列入有望擊敗統俄黨候選人的目標選區名單，計劃用自己陣營的忠實支持者取而代之。氣質出眾的活動人士法捷耶娃堅信變革的必要性，成為完美人選。納瓦爾尼全力支持她和其他人，包括學生時代移居託木斯克的法捷耶夫。

2020年，安德烈·法捷耶夫和克謝尼婭·法捷耶娃在託木斯克的納瓦爾尼反貪污基金會總部。圖片來源：alexander nemenov/法新社/蓋蒂圖片社2020年克謝尼婭·法捷耶娃在託木斯克的競選海報。圖片來源：Alexander Nemenov/法新社/蓋蒂圖片社在擁有數百萬訂閲用户的YouTube頻道上，納瓦爾尼為他們助選。通過分析公開文件，他指控當地官員壟斷公用事業、抬高居民生活成本並收受回扣。

該視頻在託木斯克引起轟動，當地的政治冷漠曾使地方選舉的投票率低至18%。為了進一步動員選民，納瓦爾尼的候選人轉向了傳統的競選方式。他們分發傳單，在街頭接觸民眾，討論地方議題。

“大多數人看到有人親自上門為自己拉票時都感到驚訝，”法捷耶娃在2020年競選期間的一次採訪中説道。“我告訴人們應該投票給我的理由有很多，但當我提到我參選是為了將統一俄羅斯黨趕出市政權力時，他們開始認真聽我説話。”

計票結果顯示，法捷耶娃和法捷耶夫贏得了市議會席位，使他們負責制定城市預算和批准基礎設施項目。但問題已經開始顯現。

2020年夏天，納瓦爾尼在託木斯克為兩人助選後，在返回莫斯科的途中病倒。航班上的一名乘客後來形容他當時聽起來像是瀕臨死亡。飛機在鄂木斯克緊急降落後，他被送往德國治療。德國醫生確認他中了蘇聯時期的軍用級神經毒劑諾維喬克。

在國外康復期間，納瓦爾尼自行調查中毒事件，並拍攝了他與一名自稱俄羅斯聯邦安全局特工的電話對話。該特工稱，神經毒劑被塗抹在納瓦爾尼託木斯克酒店房間的內衣上。

“八月是最漫長的一個月，但我們通過繼續競選活動挺了過來，”法捷耶夫説道。

2020年納瓦爾尼接受治療的柏林醫院。圖片來源：肖恩·蓋洛普/蓋蒂圖片社選舉獲勝後，法捷耶夫和法傑耶娃試圖兑現競選承諾。2021年初，他們與其他當選活動人士通過了一項新的城市預算，大幅削減了支持普京的市控媒體豐厚資金。他們將預算削減了一半，為城市更新項目節省了資金。

納瓦爾尼支持者獲勝後，市政府遭到了反擊。同年晚些時候，該市市長伊萬·克萊因因濫用職權被捕。法捷耶夫和其他納瓦爾尼支持者表示，他的被捕是對未能在投票箱中為統一俄羅斯黨帶來勝利的懲罰。今年早些時候，他在服刑兩年多後獲釋。克萊因沒有回應置評請求。

到2021年初，該運動面臨的困難越來越多。俄羅斯當局在納瓦爾尼從德國返回俄羅斯時拘留了他。一羣新的強大敵人開始對抗這些政治新手。

人權組織當時表示，納瓦爾尼團隊反對的大多數親普京候選人在反對派分裂的情況下輕鬆連任，並且作為工廠和企業主，他們鼓勵（有時強迫）工人投票支持俄羅斯總統和統一俄羅斯黨候選人，從而蓬勃發展。

與此同時，法捷耶夫在2021年1月注意到自己被幾輛黑色汽車跟蹤。後來，他發現自己的車被破壞，上面用黑色油漆寫着俄語“BEGI”，即“快跑”。

他還在一次支持納瓦爾尼的抗議活動中被捕30天，納瓦爾尼此前因違反緩刑條件被判處三年半監禁。法捷耶夫出獄後，發現納瓦爾尼2017年訪問過的FBK託木斯克分部已被關閉，並出租給了另一家企業。

2021年11月，當西伯利亞另一城市巴爾瑙爾的納瓦爾尼反腐基金會協調員因極端主義罪名被拘留時，法捷耶夫逃離俄羅斯前往格魯吉亞，隨後又去了德國。他繼續參與市議會工作，通過視頻通話參加會議。

阿列克謝·納瓦爾尼的盟友安德烈·法捷耶夫，2020年。照片：馬克西姆·舍梅托夫/路透社克謝尼婭·法傑耶娃（中）在2023年的一次法庭聽證會上。她被判犯有極端主義罪。照片：弗拉基米爾·尼古拉耶夫/法新社/蓋蒂圖片社然而六個月後，他的同事在會議上不再接聽他的電話。不久後通過了一項法律，以法捷耶夫缺席工作為由將他從議會中除名。他説，這是一個技術性問題，目的是讓他下台。

到2021年底，法捷耶夫離開後，法傑耶娃報告説，她也注意到自己被跟蹤，2021年12月，防暴警察來到她父母的小屋，當時她和一位朋友住在那裏。他們搜查了小屋，並將法傑耶娃帶走問話。

去年12月，現年32歲的法德耶娃因極端主義罪名被判處九年監禁。

聯繫托馬斯·格羅夫，郵箱：[email protect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