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克蘭學校轉入地下以躲避俄軍轟炸——《華爾街日報》

烏克蘭哈爾科夫——七歲的尼基塔每天早上的上學路線是前往這座烏克蘭第二大城市的地鐵站，然後在地下教室裏度過大約兩小時。

這座距離俄羅斯邊境僅21英里的城市中，地鐵是最安全的地方。而尼基塔本該就讀的小學一年級校舍，早已在俄軍空襲中化為廢墟。

“我的學校被燒燬了，“他在地鐵軌道旁人行通道的學校入口處，由祖母娜塔莉亞·維利古拉陪同接受採訪時歡快地説，“當時轟隆一聲巨響。”

俄羅斯入侵烏克蘭兩週年之際，哈爾科夫居民已不再等待戰爭結束。地鐵裏的課堂不會因導彈襲擊而中斷，混凝土公交站台兼具防空洞功能，即便俄軍加強了對該市的空襲，新餐廳仍在陸續開業。

市長伊霍爾·捷列霍夫表示，如果莫斯科的目的是消磨烏克蘭人的意志，那並未奏效。“人們沒有疲憊，“他説，“他們充滿憤怒。”

就在捷列霍夫講話時，救援人員正在清理當天早些時候遭導彈襲擊的公寓樓殘骸。這次造成11人遇難的襲擊是開戰以來該市最致命的襲擊之一，其中包括一名8歲兒童。作為回應，捷列霍夫次日宣佈，原以俄羅斯詩人普希金命名的街道將改用以烏克蘭哲學家斯科沃羅達命名。“他教導我們珍視每個人的生命與自由，這些原則正是應對當前挑戰的最佳答案。“捷列霍夫表示。

在烏克蘭，沒有任何地方能免受俄羅斯導彈的威脅，但哈爾科夫靠近邊境的地理位置使其尤為脆弱。從俄羅斯領土發射的導彈平均不到一分鐘就能抵達這裏。當空襲警報響起警告襲擊來臨時，導彈往往已經落地。而烏克蘭最有效的防空系統都集中在首都基輔周邊。

該市人口最低谷時降至約30萬，而俄羅斯入侵前有近200萬——比費城還多。但在2022年底烏克蘭軍隊將俄軍驅逐出郊區後，許多居民返回哈爾科夫，人口現已回升至130萬。

哈爾科夫當局已將一條寬闊的地鐵通道分隔成教室。市政府正努力維持這座城市的生機，而俄羅斯正試圖慢慢扼殺它。“不幸的是，我們必須適應，“捷列霍夫説。“我們不會坐等戰爭結束。”

在立面受損、窗户用木板封住的建築之間，電影院放映着新片。一家咖啡館的窗户上貼了一種特殊薄膜，以防附近發生爆炸時玻璃碎裂。在一個體育場，年輕男子和男孩們聚集在一起進行足球訓練。

隨着俄羅斯入侵後的第二個學年臨近，哈爾科夫當局開始考慮如何為仍留在城內的5.7萬名兒童提供教育。當地幾乎沒有學校擁有足夠堅固的防空洞來保障線下授課安全。

地鐵站似乎成為最優解。戰爭初期，許多市民曾在此避難。在大學城站，俯瞰鐵軌的寬闊通道被隔成教室，並做了隔音處理以降低列車經過的噪音。

哈爾科夫毗鄰烏俄邊境，極易遭受攻擊。救援人員正從遭俄軍導彈襲擊的居民樓廢墟中轉移傷者。奧西基夫斯基區教育局副局長奧爾加·普羅霍連科表示，最初部分家長持懷疑態度。但五所地鐵學校很快滿員。市政府計劃在哈爾科夫九個行政區各建一所地下學校，確保所有兒童都能入學。

“得知學校要建在地鐵站時，我覺得這像反烏托邦小説裏的情節，“娜塔莉亞·尤羅娃在等待接6歲女兒尤利婭放學時説，“但顯然，這已是當前最理想的選擇。”

每週有三天，尤利婭會乘坐地鐵來上課，另外兩天則進行在線學習。課程包括烏克蘭語言文學和數學。

和許多居民一樣，尤羅娃去年在哈爾科夫面臨的威脅似乎消退後回到了這裏。她不想讓尤利婭頻繁轉學。然而，近期空襲頻次上升讓她再次萌生去意。她説戰爭已經給尤利婭造成了心理創傷。

娜塔莉婭·尤羅娃和麪對鏡頭的女兒尤利婭，在哈爾科夫地鐵站結束課程時。“我女兒明白了俄羅斯是個邪惡的國家。這種境遇讓她成了愛國者，”她説，“但她同時也出現了驚恐發作、眼瞼抽搐和神經性痙攣。”

教師們儘量不讓戰爭話題進入課堂，但完全屏蔽現實是不可能的。某間教室課桌上的宣傳冊教導孩子們如果發現地雷該如何應對。

心理學家泰蒂安娜·瓦西爾琴科説，有些日子孩子們因夜間俄軍空襲無法安眠，上課時昏昏欲睡。總體而言，他們比從前更加內向且易受驚嚇。

公寓樓遭襲後的次日清晨，部分課桌空無一人。瓦西爾琴科表示，有些家長因過度恐懼不敢讓孩子來上學。

心理學家泰蒂安娜·瓦西爾琴科表示，該校兒童普遍比從前更加內向且易受驚嚇。在哈爾科夫的大學站，教室被封閉以減弱過往列車的噪音。在一間教室裏，一年級學生隨着一部卡通片跳舞，片中有一隻名叫Patron的嗅彈犬，它已成為烏克蘭軍隊的吉祥物，並被烏克蘭總統弗拉基米爾·澤連斯基授予勳章。

沿着走廊，孩子們高聲唱着烏克蘭國歌。“他們變得如此愛國，一聽到國歌就會立即反應，”瓦西爾琴科説。“這已經深入心靈——可以説是融入血液。”

在地面上，市中心近半的窗户都用木板封住。俄羅斯的襲擊如此頻繁，更換玻璃幾乎沒有意義，因為它們很可能再次被震碎。

在俄羅斯入侵之前，有23,000名學生在這所大學就讀，其中包括來自31個國家的4,500名外國學生。如今，講堂和實驗室空無一人。所有17,000名學生都在線上學習。

當泰蒂亞娜·卡甘諾夫斯卡成為卡拉津大學的校長時，她計劃將這所大學發展成為城市過去和未來的核心。這所大學成立於兩個多世紀前，幫助哈爾科夫成為烏克蘭的學術之都。

在俄烏戰爭初期人口外流後，哈爾科夫的人口現已回升至130萬。烏克蘭當局正在收集俄軍襲擊哈爾科夫後遺留的導彈殘骸。去年當俄軍空襲暫緩時，卡甘諾夫斯卡開始考慮允許部分學生返校使用實驗室。工人們更換了1700扇被導彈震碎的窗户。

但隨着冬季來臨，戰火再度升級。在新年前夕碩士生畢業典禮當天，二十餘次爆炸震動全城。截至今年初，校園建築又有900扇窗户被炸燬，卡甘諾夫斯卡不得不擱置重啓實驗室的計劃。

“我們意識到這裏離邊境太近了，“她説，“我明白領導者需要規劃未來，但更要保持清醒。”

卡甘諾夫斯卡表示，在烏克蘭獲勝前，大學將維持這種懸置狀態。但維持運轉對城市未來至關重要：“有孩子和年輕人的地方，就有生機。”

哈爾科夫國立大學校長泰蒂安娜·卡甘諾夫斯卡推遲了學生返校面授課程的計劃。回到地鐵學校，維利古拉正等待接孫子尼基塔放學。男孩衝出教室興奮地説：“今天上了數學、自然課和英語”，並準確拼出"蘋果"和"熊"的英文單詞。

“所有科目我都喜歡！“他雀躍道。

這家人去年剛從捷克返回哈爾科夫——當初尼基塔的學校被炸燬後他們曾逃往該國。“坦克開進城市時我們還困在這裏，“維利古拉回憶道。

“我沒看到坦克，但我看到我們的學校着火了，”尼基塔插話道。

儘管最近襲擊事件增多，維利古拉表示她仍會留在哈爾科夫。“我們希望情況能好轉。”

七歲的尼基塔每天早上的上學路線是前往哈爾科夫地鐵站，因為他的學校被燒燬了。聯繫伊莎貝爾·科爾斯，郵箱：[email protected]

刊登於2024年3月2日印刷版，標題為《烏克蘭學校轉入地下以躲避炸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