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在意的中國X用户如何成為北京的目標 - 《華爾街日報》

一位身處歐洲的中國X平台用户，近年來成為國內被禁新聞的線上集散地，其推文擁有超百萬關注者。

當大量中國粉絲告知自己遭遇警方問詢後，他正勸説這些國內追隨者取關自己。

這則令眾多粉絲震驚的警示，標誌着北京正擴大對境外社交媒體平台言論的管控——這些平台曾是批評者的避風港。

頭像使用卡通貓、暱稱"李老師"的31歲意大利藝術家李穎，專門轉發那些在中國社交媒體可能被視為過於敏感的內容。由此，他成為挑戰北京審查機制最具影響力的代表人物之一。

李穎接受採訪時表示，其網站和X賬號頻繁遭遇黑客攻擊，過去一年因擔心被中國當局追蹤已搬遷四次。

旅居意大利的31歲藝術家李穎（網名"李老師"）表示，過去一年內他已搬家四次。李穎的異見者轉型純屬偶然。2015年他赴意大利學習當代藝術，疫情暴發後滯留當地。2022年中國多地爆發反對習近平防疫政策的抗議活動時，李穎通過推特轉發網友私信發送的抗議現場視頻照片。其粉絲數激增，賬號成為獲取抗議即時新聞的首選渠道。

他之所以能扮演這一角色，是因為他本人不在中國境內，且使用的社交平台不受中國審查機構監管。前身為推特(Twitter)的X平台在中國被屏蔽，但使用虛擬專用網絡(VPN)的中國用户仍可訪問。

抗議活動平息後，他繼續扮演着傳播中國民眾發來的不滿情緒、甚至公務員分享的內部政府指令的角色。

2月25日，李老師發推文稱，當局似乎已經審查了他160萬X粉絲的名單，其中許多生活在中國的人被"請喝茶"——這是被帶走問話的委婉説法。

“我建議感到害怕的人取消關注我，“李老師在推文中寫道。他還分享了避免被中國當局識別的技巧，建議粉絲不要在X頭像中使用自己的照片，並提供了查看他推文的迂迴方法。

李老師製作的海報，用於嘲諷當局針對其粉絲的行動。中文部分呼應了他在X平台上的"李老師"暱稱。圖片來源：李老師幾天之內，李老師失去了20萬粉絲。X和YouTube上許多其他有影響力的中國異見人士的粉絲數量也出現了下降。

李老師表示，過去三個月至少有200人告訴他，因為關注了他的X賬號而被當局傳喚。

李老師的一位X粉絲髮推文稱，上週初他被叫到當地派出所時，警方首先問的就是他是否在X上關注了李老師，以及是否與他有過互動。他在推文中表示，自己拒絕簽署一份聲明，該聲明稱訪問被屏蔽的網站是違法行為，並要求他承諾刪除自己的推文。

該用户在X平台上的私信功能已被關閉，且未回應通過其X賬號關聯的Facebook賬户發送的評論請求。

李某某將中國對言論的壓制描述得比其他威權政體更為嚴苛——在中國，持不同政見者通常會在任何重大反對運動有機會形成之前就被監禁或流放。

“在[俄羅斯反對派領袖阿列克謝·納瓦爾尼]去世後，我們許多人才知道原來俄羅斯還存在反對黨、總統選舉和辯論，“李某某表示，“而在中國，僅僅是關注中國互聯網之外的賬號，就可能被’請去喝茶’。”

越來越多中國網民發現自己不得不依賴境外平台來了解國內動態。海外華人在X和Instagram等境外社交媒體運營的賬號，已成為中國社會事件的新聞檔案館，保存着那些在中國平台被刪除的內容。

李某某於2020年註冊了推特賬號，在審查部門刪除其創建的50多個微博賬號並最終禁止他註冊新號後，他徹底從中國微博平台微博遷移至該平台。

近年來，數以萬計的社交媒體用户同樣離開了中國主流平台，在境外網站構建新社交網絡。如今他們和李某某一樣發現，這些境外平台提供的言論庇護所並不如想象中安全。

隨着經濟下行期間北京應對不滿情緒，中國的審查與監控機制日趨嚴厲，越來越多案例顯示中國當局正施壓海外有影響力的社交媒體用户。

2022年11月北京抗議活動中，一名地方官員與示威者對峙。當時全國多地爆發反對防疫限制的抗議。圖片來源：彭博新聞社李某表示，自2022年底以來，安徽當地警方頻繁登門拜訪其父母，企圖迫使他註銷X平台賬號。

李某稱，過去一年間，他在中國的朋友、同學、老師及社交媒體聯繫人——甚至某些只是恰好在同一聊天羣的人——都遭到警方盤問。他透露部分人告知自己被詢問"是否接受境外資金支持”。因擔心牽連他人，他已切斷與大多數親友的聯繫。

李某大部分時間與兩隻貓蝸居在意大利公寓中。他透露其中國銀行賬户早已被凍結，主要收入來源是YouTube頻道——該頻道使用與X平台相同的卡通貓頭像進行新聞評論。

專家指出，北京對海外異見人士追隨者的打壓明顯升級。“如果無法迫使當事人閉嘴，也無法實施恐嚇，就會轉而針對其受眾，“德國馬歇爾基金會印太項目高級研究員馬雷克·奧爾伯格分析道。

中國當局常依賴私營承包商監控社交媒體並追蹤境外平台用户。近期某中國網絡安全公司文件泄露顯示，這家名為"安洵"的企業能通過用户註冊時使用的中國手機號或郵箱實施定位。文件表明，該公司開發的間諜軟件可協助當局入侵X平台賬號——不僅能冒充用户發佈推文，還能讀取私信內容。

克萊蒙特·麥肯納學院政治學教授裴敏欣指出，警方完全可能投入資源人工篩查160萬個X賬號並定位中國境內關注者。“北京的偏執程度超乎常人想象。”

李收到的海量私信中，據稱許多來自公務員羣體。

《華爾街日報》查閲了李提供的2023年末X平台私信截圖，內容呈現為警告性質。截圖顯示，發件人聲稱公安部、國家安全部及網信辦正籌備聯席會議，商討引渡李回國的方案。本報無法核實發件人身份。

中國公安部、國家安全部及國家網信辦未回應置評請求。

李先生表示，他正在積攢應急資金，以備再次搬遷之需。

“自抗議活動以來，我就清楚我和家人將為此付出的代價，”他説。

聯繫沈璐，郵箱：[email protect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