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爾街日報》：多年來最令人困惑、混亂的大學招生季

洛根·齊林斯基是密歇根州斯特林海茨市的一名高中畢業生，去年秋天他收到了許多中西部小型大學橄欖球教練的招募。獎學金是他們遊説的主要籌碼。

本週他決定入學其中一所學校——安娜堡康考迪亞大學並加入校隊，卻完全不清楚具體費用。

由於聯邦政府尚未向大學發送申請者家庭財務信息（這是學校提供經濟援助的必要依據），但教練們為確定球隊陣容正催促洛根儘快承諾。

其母親希瑟·齊林斯基表示，除了盲目做決定別無選擇，否則兒子可能面臨無處打球的困境。

“這簡直是人生重大抉擇、鉅額開銷與失控狀態的三重風暴，“她説道。

這或許是近年來最混亂、最令人沮喪且充滿不確定性的大學招生季。

各校開放申請通道時，仍在消化六月最高法院對平權法案的裁決——該判決限制大學在招生中考慮種族因素的方式，導致申請者不知該如何自我披露。

洛根·齊林斯基在參觀安娜堡康考迪亞大學時拍攝。儘管尚未知曉具體費用，他仍決定入學該校。照片：希瑟·齊林斯基考試可選錄取政策的不確定性加劇了壓力。一些升學顧問和家庭開始懷疑，選擇不提交SAT和ACT成績的申請者是否會因此處於不利地位。

但最嚴重的問題還是新聯邦助學金申請系統的故障。多年來，大學申請者通過名為"聯邦學生援助免費申請表”（簡稱FAFSA）提交家庭財務信息。該系統是獲取數百億美元聯邦、州和院校貸款及獎學金的門户。高校依據該表格決定向申請者提供何種經濟援助——而這些決定正是學生選擇大學的關鍵因素。

當FAFSA系統正常運行時，家庭最早可在10月提交收入和資產詳情，聯邦政府數日後就會向高校發送報告，詳細説明該家庭應能承擔的金額及符合資格的聯邦助學金和貸款。各校隨後會將其與本校援助方案打包，在發放錄取通知書時同步提供資助方案，讓家庭在5月1日前鎖定入學名額前有充足時間權衡選擇。

兩黨簡化FAFSA流程的努力可追溯至十多年前，系統改革於2020年獲國會批准。新系統將問題數量削減過半，但直到去年12月下旬才準備就緒，上線後立即陷入癱瘓狀態。

“簽名頁簡直一團糟，”一位大學輔導員在談到必須電子簽署的部分時説道。該輔導員表示，一些已簽署自己部分的家長收到提示稱仍需簽名，於是他們再次簽署，結果又收到錯誤信息。如果家長試圖在學生完成前先行簽署，同樣會收到錯誤提示。

一月底，教育部宣佈在系統改革期間忽略了某些通脹計算因素，將推遲至三月中旬才開始向學校提供學生準確的財務數據。這壓縮了學校向學生髮送助學金方案及家庭比價的時間窗口。

“這是數十年來對助學金體系最重大的改革，”教育部發言人表示，“我們不得不對數十個系統進行現代化改造或淘汰，有些系統已沿用50年。”

由於不確定政府何時能共享學生檔案數據及助學金方案何時能送達家庭，許多大學將錄取確認截止日期從5月1日延至五月中旬或六月，並表示考慮到家庭需要時間核算費用，此後仍可能保持靈活政策。

最高法院裁決

與此同時，鑑於最高法院裁決顛覆了招生辦公室考慮申請人種族因素的方式，家庭和學校不得不調整應對策略。法院裁定學校不得僅因種族因素偏袒申請人，但可以考慮種族如何影響申請人的生活經歷。

各大學已調整軟件系統，防止招生官看到申請者的種族信息，更新政策措辭以表明遵守法律，併為招生人員舉辦培訓會，指導他們在申請文書中應關注和忽略哪些內容。

他們還試圖傳達仍重視多元化學生羣體的立場，在申請材料中增設文書問題以更深入瞭解候選者背景，並擴大在美國新地區的招生宣傳活動。

非裔學生約翰尼斯·雷諾茲是弗吉尼亞州一所藝術高中的畢業班學生，她表示秋季申請十幾所大學時，最初猶豫是否提及自己的種族。17歲的雷諾茲心儀工程專業強勁且社交氛圍活躍的學校，包括平權法案訴訟案被告之一北卡羅來納大學教堂山分校、弗吉尼亞大學和哥倫比亞大學。

雷諾茲談到與朋友們的討論時説：“我們都很害怕在文書裏寫明自己是不是黑人。”

她在一篇申請文書中描述了作為芭蕾課堂和演出中唯一非裔舞者的經歷；另一篇將芭蕾舞者為舒適度調整足尖鞋與工程師優化成果進行類比；還有一篇則記述了在當地橄欖球訓練營為運動員提供急救服務的志願者經歷。

截至目前，她已被兩所學校拒絕，一所學校延期錄取，僅獲得一所學校錄取。雷諾茲表示不禁懷疑提及種族因素是否反而對她不利，並質疑自己選擇的文書主題是否正確。

對許多學生而言，沒有經濟援助就難以認真考慮大學入學。升學顧問擔憂申請過程中的挫敗感會導致入學率下降。

根據倡導提升大學入學率的全美大學升學網絡數據，截至3月1日僅有29%的高中畢業生提交了聯邦學生資助申請（Fafsa），較去年同期的45%大幅下降。低收入高中學生的申請降幅更為明顯。

來自丹佛的17歲少年埃馬紐埃爾·吉爾·岡薩雷斯在填寫在線申請表時遇到難題。其父母於1990年代中期從墨西哥移民，但他在美國出生，本應具備獲得聯邦助學金的資格。

新版Fafsa在線系統不再允許無社會安全號碼的父母進行電子簽名（吉爾·岡薩雷斯的父母即屬此列）。以往這類父母可在線填寫表格後郵寄簽名頁，但現行系統已取消該選項。據部分權益組織估算，今年約有50萬父母無合法身份的美國公民學生正在申請助學金。

“這感覺像是對我們混合身份家庭學生的懲罰，“吉爾·岡薩雷斯的姐姐阿隆德拉表示，她一直在協助弟弟完成申請流程。

吉爾·岡薩雷斯入圍的兩項州獎學金均要求提交Fafsa，相關項目已表示將因系統延遲靈活調整截止日期。埃馬紐埃爾雖於二月初提交了紙質申請表，但鑑於教育部明確紙質申請將排在線申請之後審核，他擔憂獎學金審批可能無法及時完成。

伊曼紐爾·吉爾·岡薩雷斯在填寫聯邦財政援助申請表時遇到了問題。圖片來源：吉爾·岡薩雷斯家族教育部詳細説明了解決簽名問題的九步變通方案，但警告稱這將覆蓋已提交的紙質申請，意味着像吉爾·岡薩雷斯這樣的學生將失去之前記錄的提交日期。一些州援助計劃和私人獎學金按照先到先得的原則發放資金，因此這種變通方案可能會讓學生排在隊伍末尾。

學校緊急應對

斯科特·弗裏德霍夫今年冬天從退休狀態復出，擔任賓夕法尼亞州阿勒格尼學院招生臨時副校長。當被問及如果知道今年會是這種情況，他是否還會接受這份工作時，他笑了。

上個月，約70個家庭參觀了阿勒格尼學院白雪覆蓋的校園，參加一場為已被錄取申請人舉辦的活動，其中一半家庭要求與財政援助辦公室進行一對一交流。該辦公室的三名成員試圖幫助那些尚未填寫聯邦援助表格的家庭開始填寫，並準備討論學校對收入低於5萬美元的特定家庭承諾的全額學費覆蓋政策。

被錄取的學生在收到錄取通知書時已經獲得了優秀獎學金的具體信息。但除了對最低收入學生的學費優惠外，阿勒格尼學院在看到聯邦學生援助免費申請表（FAFSA）數據之前，無法計算基於需求的援助金額，而學校在這方面的支出幾乎是前者的五倍。

教育部表示將分批發布學生的財務記錄，通常每天向每所學校發送不超過1500份記錄，不過一些規模較大的學校會收到更多。

“毫無疑問存在焦慮，“弗裏德霍夫説，“我們將在幾周內完成原本需要幾個月的工作。”

阿勒格尼學院臨時招生副院長斯科特·弗裏德霍夫（右）二月份與一名錄取學生交談。圖片來源：《華爾街日報》Nate Smallwood阿勒格尼學院為錄取學生舉辦的校園參觀活動。圖片來源：《華爾街日報》Nate Smallwood與許多小型學院一樣，阿勒格尼學院的主要收入來源是學費。預測入學人數和制定預算本就具有挑戰性。去年，該校錄取的學生中實際入學的比例不到10%。今年，由於FAFSA系統的問題，學校的財務狀況可能更加難以預測。

“我感覺我們將看到四月底到五月份會出現大量手忙腳亂的情況，“弗裏德霍夫説。

包括紐約羅切斯特理工學院和俄亥俄州約翰卡羅爾大學在內的一些學校，已根據家庭直接提供的信息向申請者提供了經濟援助預估。其中部分學校保證最終的獎學金金額不會低於預估數額，但也有學校表示數字可能會變動。

近幾周，教育部一直在測試該系統，包括向幾十所學校發送小批量學生數據。該部門表示，在解決初步試驗期間出現的任何技術問題後，將"逐步增加"記錄傳輸量。

加州大學河濱分校已將其大部分經濟援助流程自動化，並表示一旦從聯邦政府獲得學生FAFSA信息，通常能在一天內完成助學金髮放。其他機構可能沒那麼快，學生仍需時間比較不同的一攬子資助方案。

續申助學的在校生最終獲得的資助可能少於預期。政府調整了對家庭小型企業資產的評估方式，現在這類資產將被計入家庭支付能力考量。此外，多名子女同時就讀大學的家庭將不再獲得額外折扣。

“我們實質上做的是：讓每個原本確信能負擔大學費用的學生，開始動搖這種信心，“加州大學河濱分校助學金辦公室副主任斯蒂芬妮·塔斯克表示。

考試政策混亂

大多數四年制大學在疫情初期就取消了考試成績要求，並延續至今。它們現行政策包含令人困惑的新術語：考試無視型、考試可選型、考試推薦型、考試靈活型及考試必需型。

路易斯安那州立大學實行考試可選政策，但學生只有提交SAT或ACT成績才有資格申請某些州獎學金。康涅狄格州的昆尼皮亞克大學根據申請者所選專業，分別採取考試可選、考試推薦或考試必需的不同政策。

阿爾伯克基市埃爾多拉多高中的大學與職業顧問瓦萊麗·維爾哈根表示，她曾為家庭提供SAT備考輔導老師名單，如今幾乎無人問津。

“現在幾乎沒人願意在SAT備考上下功夫了，“維爾哈根説。新墨西哥大學和新墨西哥州立大學都實行考試可選政策。她提醒學生——尤其是考慮外州大學的學生——優異的考試成績可能帶來錄取優勢與獎學金機會。

二月，一名錄取學生參觀阿勒格尼學院禮品店。圖片來源：《華爾街日報》Nate Smallwood部分疫情期間不要求考試成績的院校已恢復政策，其他學校則宣佈將從明年申請季開始重新要求。

“每一天都感覺大學招生正陷入更深的混亂，“弗吉尼亞州升學顧問詹妮弗·傑西表示。

雖然許多學校延長了定金繳納期限以便家庭比較資助方案，但住宿定金並非都能靈活處理。尚未確定能否承擔某所大學費用的家庭表示，他們被迫提前鎖定宿舍名額以防萬一。

這讓阿德里安·哈德爾斯頓一家陷入兩難。她跨性別的兒子只申請了佛羅里達州以外的大學，選擇了他認為對LGBTQ學生更友好的州。但馬里蘭州古徹學院和科羅拉多大學等校的標價學費遠高於本州選項，家庭需要鉅額獎學金或貸款才能負擔。

她兒子申請的大部分大學都將錄取決定截止日期延長至5月1日之後，但提前確認入學的學生可能優先選擇校內宿舍和室友安排。

赫德爾斯頓表示，在她兒子被錄取的所有五所學校都繳納住宿押金並不可行，總費用遠超1000美元。

“這非常複雜，“她説，“隨着時間的推移，他的選擇正在減少。”

請聯繫奧因·阿德多因，郵箱：[email protected]；以及梅麗莎·科恩，郵箱：[email protect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