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拜登不安的鋼鐵交易內幕 - 《華爾街日報》

當新日鐵 於12月同意收購美國鋼鐵公司時，這看似拜登政府重振美國製造業努力的一次勝利。

這家曾以進口產品重創美國鋼企的日本巨頭，將在美國本土生產鋼鐵。而日漸衰落的工業象徵——美國鋼鐵公司 將獲得資金與技術注入。美日兩國將聯手挑戰中國在全球鋼鐵市場的主導地位。

但這項141億美元的交易卻淪為選舉年的博弈籌碼。共和黨與民主黨議員均呼籲拜登政府動用國家安全權力阻止交易。前總統唐納德·特朗普承諾若贏得連任將終止該交易。據知情人士透露，白宮官員正嚴密審查此事，預計拜登總統將很快發表聲明強調其對交易的擔憂。

幕後推手中，一家更注重利潤的企業正在煽動這場民粹主義抵制。總部位於俄亥俄州的克利夫蘭-克里夫斯 去年也曾試圖收購美國鋼鐵公司，如今面臨新日鐵憑藉雄厚財力及與日本車企密切關係大幅強化競爭對手的局面。

在董事會較量失利後，克利夫蘭-克里夫斯好鬥的首席執行官盧倫科·貢薩爾維斯正試圖通過國會山遊説及與美國鋼鐵工人聯合會非常規結盟來扼殺這筆交易。

據知情人士透露，在與共和黨和民主黨議員的會晤中，克利夫蘭-克里夫斯公司員工放大了工會對日本製鐵可能裁減美國鋼鐵公司在賓夕法尼亞州、印第安納州等地工廠員工的擔憂。兩位參與通話的人士稱，在最近一次與投資者的私人通話中，岡卡爾維斯似乎模仿日本口音嘲笑了日本製鐵高管。克利夫蘭-克里夫斯公司未回應置評請求。

岡卡爾維斯在近期財報電話會上表示：“交易只有完成才算塵埃落定，近期報告清楚地表明他們與日本製鐵宣佈的交易面臨極大不確定性。所以，他們的傳奇還沒結束。”

這場遊擊式遊説活動正在影響一項觸及拜登產業政策核心的決策。以國家安全為由否決交易可能讓外國投資者對在美投資三思。與此同時，鋼鐵業對賓夕法尼亞州——這個11月大選關鍵搖擺州——的身份認同（即便不是經濟）至關重要，若拜登批准該交易恐將失去當地支持。

日本製鐵正在反擊。兩家公司週三聯合聲明中表示：“我們歡迎政府對交易進行審查，客觀全面的評估將證明該交易能強化美國就業、競爭力及經濟與國家安全。”

日本製鐵已緊急聘請説客，其全球業務發展主管森高博近期赴華盛頓和匹茲堡展開系列會談。該公司承諾向美國鋼鐵老舊工廠投資14億美元，並保證2026年前不裁減時薪制工人。

他們在美國的戰略寄望於贏得代表美國鋼鐵公司約1萬名時薪工人的美國鋼鐵工人聯合會的支持。“如果我們能達成協議，政治阻力將會平息，“森在一次採訪中表示。

部分投資者持懷疑態度。週三盤後交易中，美國鋼鐵股價約為每股43美元，低於新日鐵同意的55美元收購價。

通過與新日鐵141億美元的交易，美國鋼鐵將獲得資金和技術注入。圖片來源：Justin Merriman/彭博新聞### 變革中的行業

美國鋼鐵公司源於1901年20世紀首批超級併購之一，工業與金融巨頭安德魯·卡內基、查爾斯·施瓦布和J.P.摩根參與其中。到20世紀50年代，美國鋼鐵及其競爭對手的工廠遍佈賓夕法尼亞州莫農加希拉河兩岸，僱傭了數萬名工人。

這些輝煌歲月早在幾十年前就已結束。為提高利潤，美國鋼鐵將部分生產轉移至阿肯色州新建的低成本鋼廠，該廠使用非工會勞動力將廢鋼熔鍊成鋼材，其規模僅為傳統鋼廠的一小部分。自2020年以來，隨着美國鋼鐵關閉部分老舊鋼廠，其工會員工數量已縮減四分之一，這令美國鋼鐵工人聯合會深感憂慮。

在美國鋼鐵縮減傳統工會鋼廠規模的同時，克利夫蘭-克里夫斯公司卻逆向擴張。這家擁有176年曆史的礦業公司在2020年收購了其鐵礦石客户——總部位於俄亥俄州的AK鋼鐵公司，以及安賽樂米塔爾美國大部分鋼廠，幾乎一夜之間成為美國第二大鋼鐵企業。

為進一步擴大產能，巴西出生的岡卡爾維斯去年夏天致電美國鋼鐵公司首席執行官戴維·布里特提出收購要約。美國鋼鐵工人聯合會支持這一競標嘗試，因岡卡爾維斯對傳統工會代表鋼鐵廠的熱忱而受到鼓舞。 

兩家公司進行了數月的閉門談判。據行業估算，合併後的公司將控制美國鐵礦石市場，其某些類型汽車用鋼的市場份額將高達80%，這一關鍵問題始終困擾着談判進程。根據談判相關監管文件顯示，10月匹茲堡會議上，美國鋼鐵公司的律師向董事會明確表示，反壟斷監管機構幾乎必定會審查並很可能否決此類合併。

全球第四大鋼企新日鐵多年來一直尋求進入美國市場以抵消日本本土銷售疲軟。但該公司僅對美國鋼鐵阿肯色州工廠和明尼蘇達州鐵礦表現出初始興趣，這引發了工會對其是否真正致力於其他工會化工廠運營的質疑。

新日鐵隨後將收購範圍擴大至整個公司。整個秋季，克利夫蘭-克里夫斯與新日鐵不斷加碼報價。12月15日，克利夫蘭-克里夫斯提出每股54美元的現金加股票最終報價。次日，新日鐵將現金報價從48美元提升至55美元，並於12月18日宣佈與美國鋼鐵達成交易。

自2020年以來，美國鋼鐵公司因關閉部分老舊工廠已裁減四分之一的工會員工。攝影：休斯頓·科菲爾德### 政治角力

反對聲浪迅速爆發。在公司內部以強硬談判者著稱的森，數週內便前往華盛頓組織應對。

主要監管障礙是美國財政部領導的跨部門機構——外國投資委員會（Cfius）進行的國家安全審查。知情人士透露，新日鐵和美國鋼鐵的律師團隊正在推進Cfius審批程序。

Cfius雖有權建議總統否決交易，但極少行使該權力。通常其會要求企業採取特定措施消除潛在國家安全隱患。鑑於日本是美國親密夥伴，且美國鋼鐵並非軍方直接供應商，法律專家預計Cfius不會阻撓交易。

真正的戰場在政治層面。鋼鐵業始終是兩黨關注焦點：特朗普曾對進口鋼材加徵關税，拜登則推動美國本土金屬產業補貼政策。當前兩位候選人競相爭取鋼鐵工人支持，拜登更自詡為史上最親工會的總統。

據知情人士透露，岡卡爾維斯正以國內鋼鐵業代言人身份活躍於國會山，通過建立的議員與工會官員非正式人脈網絡煽動反對情緒。他在財報電話會上稱該交易企圖"瓦解美國鋼鐵工人聯合會的脊樑”。

白宮最關心的是工會工作崗位問題。據知情人士透露，拜登政府官員今年早些時候曾研究過促成將美國鋼鐵公司出售給克利夫蘭-克里夫斯的替代方案，後認定該方案不可行。熟悉內情人士表示，現在的目標只是將國家安全審查程序拖延到大選之後，其中一些人預計交易屆時將獲得批准。

森上週首次會見了鋼鐵工人工會領導人。在這長達一小時的會議中，他勾勒了升級改造美國鋼鐵公司位於匹茲堡和印第安納州加里附近最大、最古老工廠的願景，這些工廠僱用了該公司大部分工會員工。森表示，他面臨壓力，需要在日本首相岸田文雄4月赴華盛頓與拜登會晤前展示與工會談判的進展。

“總的來説，關於這筆交易是否會導致工廠關閉的問題，我的回答是’不會’。“森説道。

工會領導人表示他們不為公司的承諾所動。“新日鐵的空頭承諾根本站不住腳，“工會在聲明中表示，“我們仍然認為該公司並未充分理解其對鋼鐵工人的義務。”

裏弗·戴維斯對本文亦有貢獻。

記者安德魯·杜倫郵箱：[email protected]；鮑勃·蒂塔郵箱：[email protect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