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朗普南非種族滅絕言論重提種族隔離歷史 - 彭博社
Rene Vollgraaff, Antony Sguazzin
5月14日,南非博塔維爾附近舉行的年度南坡豐收日農業展覽會現場。
攝影師:Leon Sadiki/彭博社在約翰內斯堡西南方向三小時車程處,南半球規模最大的農業展會正如火如荼進行。這場五月盛會期間,每天約有100架私人飛機和十餘架直升機起降,現場展銷着價值百萬美元的拖拉機。
這對商業農場主而言是關鍵時刻——他們多為白人阿非利卡人,這個少數羣體近期被特朗普總統授予難民身份,其理由是聲稱該羣體正遭受種族滅絕威脅且土地被強行徵收。
特朗普這一被廣泛駁斥為陰謀論的指控,意外地團結了南非分歧嚴重的多民族聯合政府,在這個雖已廢除種族隔離制度卻仍留有傷痕的國度引發強烈批評。對白人阿非利卡人的特殊關照,與那些曾挽救數百萬以黑人為主的南非民眾生命的HIV診所被迫關閉形成鮮明對比——這些診所的資助正隨着特朗普削減美國對外援助而中斷。
“簡直荒謬至極,“黑人執政前夕創辦的阿非利卡語反種族隔離報紙編輯馬克斯·杜·普雷茲指出,拉馬福薩內閣中就有阿非利卡人成員,“這根本不是一個針對少數民族進行迫害的政府會採取的行為。”
“我是一名南非白人,我生活在這個社區,”他補充道,“我們比1994年過得更好了。”
隨着西里爾·拉馬福薩總統週三在華盛頓與特朗普會晤,難民計劃可能成為一個導火索。就在一週前,首批南非白人搭乘美國政府包機抵達美國。
四天內共有377架飛機和69架直升機降落,天空如同本月南普豐收節展場一般繁忙。攝影師:Leon Sadiki/彭博社拉馬福薩稱這些赴美者為"懦夫”,認為他們本應留下共同解決國家困境。而特朗普在南非出生的億萬富翁埃隆·馬斯克支持下提出的"種族滅絕"指控,被南非白人農業部長約翰·斯汀惠森駁斥為"無稽之談”。
南非統計局一月份報告顯示,白人統治結束三十年後(期間黑人被壓迫且排除在商業政治生活之外),包含南非白人和少數英語族羣的白人家庭平均仍是黑人家庭收入的近五倍。
儘管白人僅佔全國人口7%,卻擁有個人持有的70%以上農村土地。自國際制裁解除市場開放以來,農產品出口呈指數級增長,去年達創紀錄的137億美元,是2004年的三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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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主帶來了繁榮,對農民尤其白人農民更是如此,”農業商會首席經濟學家旺迪爾·西赫洛博表示,“南非農業部門的價值如今增長了一倍多。誰是主要受益者?黑人農民僅佔產出的10%。”
在博塔維爾附近的Nampo豐收日活動上,埃德娜·埃爾斯與丈夫約翰一同表示,問題在於政府忽視了南非白人,儘管他們是經濟的重要貢獻者。
5月13日至16日,眾多參展商、農場主和農業愛好者齊聚年度農業展覽會。攝影師:萊昂·薩迪基/彭博社
南非許多最富有的農場主參加了Nampo豐收日活動。攝影師:萊昂·薩迪基/彭博社“我們堅守陣地,我們在這裏,為各種各樣的人、為他的人民、為我們自己的孩子提供工作,”63歲的埃爾斯説,“如果我們不自己制定計劃並創業,我們的孩子將沒有未來。政府對我們毫無作為。”
以南非荷蘭裔和法裔移民後裔為主的羣體曾主導南非政壇數十年,直至1994年種族隔離制度終結。在270萬講南非荷蘭語的白人中,仍存在城市貧困羣體。但其他人此後蓬勃發展,南非荷蘭語仍在大量學校作為第二語言教授。
與此同時,農場主遇害事件——馬斯克與特朗普提及的另一幽靈——過去20年持續下降。儘管南非每年仍有逾2.7萬起謀殺案,且低收入區域(如以黑人為主的城鎮)年輕男性受害者比例畸高。自種族隔離結束後政府從未沒收任何土地。
南非犯罪現狀
農場兇殺案僅佔謀殺總數極小部分
數據來源:南非警察總局、AfriForum組織
注:2021-2022年農場謀殺數據來自AfriForum。所有數據截至3月31日財政年度。官方數據未按種族細分。
紅利不僅惠及土地所有者與耕作者。福布斯榜單顯示,七位南非億萬富翁中五位是南非荷蘭裔,另有人執掌約翰內斯堡證交所40家最大企業中的11家。政壇方面,保守派南非荷蘭語政黨自由陣線加已成為執政聯盟成員。
然而在幾乎全是白人蔘與的Nampo展會上,一座紀念碑仍折射出部分南非荷蘭裔的不安情緒。
過去六十年來,超過2800名以白人為主的南非農場遇害者姓名被鐫刻在九面石牆上。埃爾斯和丈夫正在尋找被害親人的名字。拉馬福薩總統參觀了展覽,其副手保羅·馬沙蒂萊敬獻了花圈。
參觀者在紀念碑前致哀。攝影師:Leon Sadiki/彭博社活動現場受訪者中,鮮少有人對特朗普提供的庇護提議表示興趣。儘管如此,他關於土地徵收和所謂農場謀殺猖獗的言論,重複了曾遊説其首屆政府的極右翼南非白人團體主張。
種族隔離時期,白人羣體基本與暴力絕緣。然而飆升的犯罪率,以及為糾正白人統治時期對黑人歧視而制定的一系列平權法案,令部分白人感到機會被剝奪且身處威脅之中。
apartheid結束後,國家電力公司、鐵路公司等國企縮減規模,取消了對白人藍領工人的就業優待。
如今散居各處的貧困南非白人族羣——他們的父輩祖輩往往就職於這些企業——生活在約翰內斯堡、比勒陀利亞和克魯格斯多普等城市的貧民窟中。這座約翰內斯堡西北部的昔日金礦重鎮,早已不復當年繁榮。
維爾納·恩格爾布雷希特已填寫完表格。攝影師:萊昂·薩迪基/彭博社在這些幾乎從未務農的社區中,難民計劃引發了廣泛興趣。42歲的司機維爾納·恩格爾布雷希特在手機上展示了美國駐南非大使館網站上的在線表格,他於5月17日填寫申請了該計劃。
“我在尋找新生活,新的開始,“恩格爾布雷希特站在克魯格斯多普郊區Burgershoop一棟破舊房屋外説道,這裏住着他和其他四個成人及九個孩子。“我只想逃離一切,在某個地方重新開始。”
與他同住的嫂子米歇爾通過在房屋鐵柵欄後販賣糖果和日用品維生。她提到,這個貧困社區中許多人將這項計劃視為"我們的通行證,我們走吧”。
米歇爾有三個孩子,並不打算前往美國——她擔心校園槍擊事件,但她的鄰居們卻有意向。
米歇爾·恩格爾布雷希特正在接待顧客。她無意離開。攝影師:萊昂·薩迪基/彭博社
貧困地區揚·霍夫邁爾犯罪和失業問題猖獗。攝影師:萊昂·薩迪基/彭博社對許多人而言,抓住特朗普提供機會的誘惑源於一種認知:他們在南非已所剩無幾。儘管數百萬南非黑人和非洲黑人移民仍居住在這個國家各大城市周邊貧民窟的棚屋裏。
居住在伯格舒普的白人犯罪情報官員德克·斯密特表示,犯罪是每個人都面臨的問題。他站在自家車庫門後説道,雖然有些白人農場主遇害,南非白人中存在"焦慮情緒”,但"黑人城鎮的謀殺率更加駭人聽聞"。
除了犯罪和平權法案,特朗普還介入了一場關於土地徵收法的辯論——該法案允許出於國家利益考慮無償徵用土地。近期教育法規的修改也被活動人士視為威脅阿非利卡人使用母語受教育的權利。
自由陣線黨領袖科內·穆爾德在首批尋求庇護者飛往美國後的5月15日表示:“當阿非利卡人在自己的出生國感到無家可歸時,這是悲哀的一天。我們亟需審視所有讓阿非利卡人和其他少數羣體感到不受歡迎、被邊緣化的政策法規。“該黨派是拉馬福薩領導的聯合政府成員。
南普豐收節上的農場主伊扎克·克勞斯。攝影師:萊昂·薩迪基/彭博社但對許多阿非利卡人來説,移民到沒有成熟阿非利卡社羣、幾乎無人使用阿非利卡語的美國是難以想象的。
35歲的農場主伊扎克·克勞斯穿着卡其短褲,腰間別着手槍,看着四歲兒子在南普踢塑料球時説:“你會失去自己的文化,這種文化背叛同樣不可接受。”
對其他人來説,搭乘17小時航班飛往一個從未踏足的國家,這種不確定性風險實在太大。
南普展是南半球規模最大的農業展會之一。攝影師:Leon Sadiki/彭博社"你寧可在這裏分到半顆洋葱,也不願去了那裏一無所有,“尼科琳與母親西爾維婭·帕特里克坐在塑料椅上説道。
她居住在揚·霍夫邁爾社區——這個1930年代為安置貧困白人而在約翰內斯堡市中心附近建立的居民區,如今已成為犯罪猖獗的混居地帶。
尼科琳三月份從一家信用卡支付公司失業後,她63歲的母親如今僅靠南非政府每月2315蘭特(128美元)的養老金度日。
83歲的零售業巨頭克里斯托·維瑟認為,政府必須意識到部分民眾正被排除在南非經濟體系之外。這位福布斯預估身家13億美元的富豪對特朗普的言論不以為然。
“我絕不認為自己是被迫害者,“他在電話採訪中表示,並承認部分移民者確實處境艱難,“但那些宣稱’作為難民逃離出生國’的離境者,其言論對南非尤其是南非白人族羣毫無益處。”
“我反對的是我們標榜非種族主義社會,“他補充道,暗指某些平權法案,“但不時發生的某些行為,可以用任何詞彙形容,唯獨配不上’非種族主義’這個標籤。”
揚·霍夫邁爾居民格特·斯密特表示他不會離開南非。攝影師:萊昂·薩迪基/彭博社對於揚·霍夫邁爾一位退休保安公司員工格特·斯密特來説,這是歷史的重演。
站在磚房前雜草叢生的花園裏,身邊圍着一羣吠叫的小狗,斯密特提到平權法案時説:“這就是種族歧視。“但"種族隔離時期我們也這樣對待過他們。“不過他表示自己並無移居美國的計劃:“我不會走。我生在這裏,死也要在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