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金融職位激增，全球銀行爭搶頂尖人才 - 彭博社

插圖：堀下洋平

在日本招聘銀行從業者有多難？

一家華爾街公司將求職者"困"在房間裏兩小時進行説服。部分日資銀行拒絕批准員工辭職，金融機構甚至為離職員工舉辦返職懇談會。

這些只是全球最緊張勞動力市場中的幾個縮影——金融機構正採取極端手段爭奪人才。當香港至倫敦等金融中心的從業者因貿易戰面臨裁員時，東京金融人才卻持續短缺，眾多跨國機構正爭相湧入日本市場。

“競爭激烈到難以置信，“投行BDA Partners東京合夥人傑夫·阿克頓表示，“日本正處於超級聚光燈下，所有機構都在擴編以把握市場機遇。”

招聘熱潮推高了薪資水平。雖然日本薪酬仍低於其他金融中心，但增速更快。獵頭數據顯示，2024年固定收益交易員薪酬平均上漲15%。知情人士透露，投行從業者過去三年年薪漲幅約10%。據獵頭公司消息，部分國際金融機構為頂級交易員開出了100萬至150萬美元的保障性年薪。

多重日本特有因素正形成人才招聘的完美風暴，也為銀行家們創造了畢生難遇的機遇。

通脹迴歸、借貸成本相對較低以及日元走弱，使得金融業數十年來首次將目光投向日本。這導致日本股票和債券交易激增，外國投資也出現爆發式增長。

一家日本銀行為獲得初步工作機會的大學生舉行慶祝儀式。攝影師：前田直樹/讀賣新聞/美聯社作為信心的體現，沃倫·巴菲特的伯克希爾哈撒韋公司增持了五家日本貿易公司的股份，並暗示可能進一步購買。隨着企業對私有化、出售子公司或收購競爭對手持更開放態度，大型交易正在激增。豐田章男正主導一項330億美元的豐田工業公司私有化交易，而7-11便利店運營商則面臨來自Alimentation Couche-Tard公司520億美元的收購要約。根據彭博彙編的數據，過去12個月涉及日本公司的已宣佈交易價值躍升了70%以上。

與此同時，日本政府一直在敦促家庭將8萬億美元現金和存款中的更多部分轉向股票，從而提振了對金融顧問的需求。私募股權基金正從中國轉向日本，被日本寬鬆的貸款環境和大量願意出售的公司所吸引。證券公司對交易員的需求，尤其是日元利率市場的需求，正在飆升。

“有大量資金和人才正圍繞日本流動，”國際律師事務所RPC日本業務主管兼合夥人奈傑爾·柯林斯表示，他認為人才短缺問題短期內不會緩解，“未來十年，我們將看到東京成為一個更加國際化的樞紐”。

全球企業正競相把握日本復興的機遇。花旗集團正在將其投行團隊規模擴大約15%，摩根大通則擴充其資本募集和融資團隊。凱雷集團在部署30億美元日本收購基金之際，計劃招募10名專業人士。美國銀行、貝恩資本和藍貓頭鷹資本等機構也都在擴張。

“許多在日本新設立的基金都在瘋狂招人，”凱雷日本聯席主管富岡孝臣表示。25年前該公司進入日本時，私募股權公司屈指可數，如今已超過100家，“競爭非常激烈”。

日本緊張的勞動力市場

該國失業率為七國集團中最低

來源：彭博社

注：截至6月9日的最新失業率數據

銀行和資管機構面臨人才庫萎縮的問題——日本失業率僅2.5%，約為美國水平的一半。勞動力老齡化和市場復甦意味着每個求職者往往面臨多個工作機會。美國銀行首席執行官布萊恩·莫伊尼漢表示，隨着國債市場重現活力，目前尤其難覓經驗豐富的利率交易員。

亞洲高級財務職位薪資差異顯著

數據來源：瀚納仕2025亞洲薪資指南

注：薪資按6月9日匯率換算為美元

新秀人才同時獲得五六個工作邀約的情況並不罕見，這讓人想起上世紀80年代日本經濟全盛時期激烈的人才爭奪戰。去年，一名日本頂尖大學的文科應屆畢業生同時收到了歐洲銀行的交易崗和美國企業的銷售崗offer。當這位畢業生拒絕銷售職位時，竟被這家華爾街公司請進高管辦公室，多位董事花了兩個小時進行職位推銷，期間不允許其離開房間。

“市場對初級人才的需求已超出常規，“正在東京擴張業務的全球招聘機構Fredriks創始人馬克斯·達恩頓表示，“所有企業都在搶人。”

薪資強勁增長

勞動力市場緊張推動日本名義工資顯著上漲

數據來源：日本厚生勞動省

注：名義工資同比增幅

年輕求職者透露，企業求賢手段包括在東京頂級餐廳包間設宴，或在繁華的大手町、六本木商圈安排休閒聚會。23歲的山下（化名）經過長達一年的嚴苛選拔，最終獲得某大型金融機構的量化交易銷售職位。在最後階段，提出競爭性offer的銀行們每天致電超一小時並頻繁邀約用餐以爭取他的青睞。他表示這種高強度追逐甚至令其不堪重負而病倒。

“在日本，除投行外很難見到如此激烈的候選人幕後爭奪戰，“不願透露名字的他説，“説實話，整個過程令人窒息。”

儘管這些備受追捧的年輕銀行家通常佔據優勢，但一旦入職就會迅速面臨考驗。多名實習生和新員工表示，在這個與同事客户飲酒司空見慣的國度，酒吧應酬十分頻繁。山下表示，經理們想觀察年輕員工能否在觥籌交錯間保持清醒，同時就市場與經濟話題展開機智對談。這類酒吧聚會可能多達30人，其中管理層人數往往遠超年輕員工。

求職者或許佔據優勢，但他們仍需接受考驗。新員工提到頻繁的酒吧應酬，經理們藉此觀察他們是否具備酒桌應酬能力。攝影：林紀子/彭博社21歲的加藤裕太仍是名校慶應義塾大學的在讀生，卻已親歷這場人才爭奪戰。他參加了許多非正式交流會，慶應校友們在會上大力推介自家公司。加藤表示，儘管有報道稱全球金融業正在裁員，外資企業的校友仍會強調更高薪資和職位穩定性。

學生們也巧妙利用"就活”（日本求職季）為自己謀利。加藤稱，他們會先獲得採用較早的本地企業錄用通知，再嘗試從招聘較晚的華爾街投行或大型資管公司爭取更好offer，若成功便會拒絕前者。

獨特市場

對於尋求擴張的全球企業而言，日本市場帶來獨特的挑戰，其中語言障礙首當其衝。與香港甚至上海不同，交易員和銀行家僅靠英語無法開展工作——日語是必備技能。從紐約或倫敦派遣資深員工常非可行之選。

銀行業還面臨着崇尚忠誠的文化壁壘。日本員工通常終身效力於同一家企業，這使外資企業難以挖角。雖然年輕一代的職場觀念正逐漸改變，但這仍是日本勞動力市場根深蒂固的特徵。更重要的是，華爾街投行在東京的聲望遠不及香港或新加坡。

“試圖拓展或進入日本市場的國際企業，有時會忽視日本市場的獨特性——某些在美國聲名顯赫的基金品牌在這裏可能毫無影響力，“Fredriks公司的達恩頓表示。

獵頭公司Tenzin Partners香港合夥人Tsewang Bhotia指出，文化差異也令外資企業招聘困難，因為求職者為避免冒犯他人往往不願直接拒絕。

“解讀真實意圖頗具挑戰，“Bhotia説，“他們堪稱頂尖撲克玩家。”

與此同時，日本頂尖學府的年輕畢業生對金融業的興趣正在減退，交易廳的長時間工作和重複性交易令他們望而卻步。對許多人而言，初創企業、風險投資或諮詢公司更具吸引力。日本總務省數據顯示，2022年金融服務業20至34歲從業者降至38萬人，為2002年有記錄以來最低值，反映出勞動力萎縮及年輕從業者向其他領域的轉移。

“傾向於從金融領域轉行到其他行業的人數比例持續攀升，”摩根麥金利日本金融服務招聘總監熊澤良樹表示，他稱外資銀行的就業市場“功能失調”。“越是才華橫溢的人才，越渴望嘗試截然不同的領域。”

追求更多睡眠

七年前傑克·布倫南剛開始從事招聘工作時，他絕不會向年輕銀行家推薦初創公司職位。如今這種做法已更為普遍，因為他們看到朋友加入初創企業並發展順利。

“對日本求職者而言，薪資並非跳槽主因，”東京FLUX公司獵頭布倫南指出，“通常是追求工作與生活平衡。他們想要重獲週末，獲得更多睡眠。”

布倫南甚至需要指導客户如何辭職——對於某些拒絕接受入職僅兩三年的應屆畢業生辭職的高管來説，這種現象仍令他們震驚。日本綜合研究所估算，自2013年以來，每年更換工作的全職員工數量增長約50%。

28歲的城亞託卡去年辭去高盛集團東京新興市場交易員職位，轉投一家日本公司的私募股權與風險投資部門。她希望通過工作產生更大影響力。

“我肩負着推動所投業務成長的責任，”她表示，“我認為將每件事都轉化為自身事業至關重要。”

人才爭奪戰正迫使企業除提高薪酬外，還需採用新穎的招聘方式。三井住友日興證券每年多次舉辦前員工聯誼會吸引迴流，野村控股則建立了校友招聘網絡。

日本頂尖學府的年輕畢業生對金融業的興趣正在減退，交易大廳的長時間工作和日常交易讓他們望而卻步。攝影師：Shoko Takayasu/彭博社全球性公司的年輕投資銀行家在兩三年後通常年收入約為2000萬日元（138,303美元）。據獵頭公司估計，這相當於紐約的約20萬美元。摩根麥肯利的Kumazawa表示，私募股權公司尤其激進，有一家公司為第一年的助理提供了35萬美元的薪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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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在一個員工擁有如此多議價能力的市場中，薪酬和福利並不總是足夠的。

“我們需要讓我們的組織和工作場所成為員工能夠享受工作並認為可以成長的地方，”三井住友金融集團副董事長兼前市場主管Masamichi Koike説。“除非我們有這樣的組織，否則無論我們支付多少，人們都不會留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