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度對高頻交易採取強硬措施 打擊Jane Street - 彭博社

印度古爾岡的雙子地平線中心大廈內，聚集着多家交易巨頭在此運營。

攝影師：埃爾克·斯科利爾斯/彭博社直到2024年底，全球金融業最賺錢的角落之一，是新德里西南部一棟24層的高樓。

這棟藍色玻璃幕牆建築擁有屋頂直升機坪和廣場上的銅牛雕塑，至少入駐了六家高頻交易公司，成為推動印度成為全球成交量最大股票衍生品市場的交易熱潮中心。僅截至2024年3月的一年內，使用算法的外國基金和自營交易商就賺取了70億美元。 這場盛宴可能即將落幕。週五，在該國證券監管機構為保護散户投資者收緊期權交易限制九個月後，其指控市場最大參與者之一——簡街集團——通過操縱價格非法獲利數億美元。

印度證券交易委員會對簡街集團實施臨時交易禁令，這一罕見舉措成為從新德里到阿姆斯特丹交易室的焦點話題。 委員會還下令沒收這家美國交易巨頭484億盧比（5.7億美元）資金，指控其通過"蓄意、周密且陰險的計劃"獲取非法收益。簡街集團在短短兩年多時間內從印度市場獲利超40億美元，目前對SEBI的調查結果提出異議。

“印度證券交易委員會對簡街集團採取的行動是一個分水嶺時刻，”萊特研究公司基金經理索納姆·斯里瓦斯塔瓦表示，“這標誌着監管機構對可能操縱體系的複雜全球參與者採取了強硬立場。”

可以肯定的是，與簡街集團同屬一類的高速交易公司通常採用多種策略——從傳統的做市和套利到持續時間從微秒到數日的方向性押注。然而，監管機構對簡街集團的處罰可能會對那些懷揣雄心進入印度的全球交易公司產生寒蟬效應。近年來，簡街集團、城堡證券、Jump Trading和Optiver都加強了在印度的業務，部分原因是該國利潤豐厚的期權市場吸引了它們。

印度監管機構已馴服期權市場

自2024年底以來，股票和指數期權交易量下降

來源：世界交易所聯合會

甚至在印度證券交易委員會最新公告之前，幾家國際做市商就在考慮是否繼續計劃中的招聘和技術投資，或者如果監管風險嚴重削弱了它們的盈利潛力，是否將這些計劃擱置。這是根據全球交易公司的高管和熟悉其計劃的人士的説法，他們要求不具名討論機密事項。此舉預計還將進一步抑制交易，今年前五個月交易量已暴跌70%。閲讀更多：簡街集團在印度交易中賺取數十億美元的秘密

上週末，監管打擊的消息席捲全球交易大廳。有人猜測其他外資機構是否也會陷入困境，而規模較小的交易對手方則在聊天羣組和郵件中歡欣鼓舞，對遏制簡街的行動表示歡迎。一位香港交易員表示，新聞頭條一出他們的電話就響個不停，交易大廳裏有人高興得跳了起來。阿姆斯特丹的另一位交易員手機"亂成一團"，稱這是一個巨大的意外，他們沒料到印度證交會會採取行動。

簡街是印度市場最活躍的外資機構之一，此次處罰力度遠超許多人預期，表明監管機構對遏制可疑交易行為態度堅決。經過四年無約束的市場增長後，官員們對國際機構和成熟交易員在期權市場獲取的超額利潤感到不安，尤其是考慮到交易另一端的散户投資者蒙受的巨大損失。

孟買格林蘭投資管理公司創始人兼首席投資官安南特·賈蒂亞表示：“這是具有里程碑意義的裁決”，讓所有高頻交易商都受到警示。他説監管機構發出了明確信號：“歡迎參與市場，但必須遵守規則。”

該公司去年在與對沖基金千禧資產管理公司的高調法律訴訟中，無意間暴露了這個市場已變得多麼有利可圖。簡街數十億美元的利潤令許多市場參與者着迷，也促使監管機構調查其交易行為。

印度是某些高頻交易形式的理想市場，這些公司每天進行大量快速交易，通過利用市場異常現象獲取小額利潤且風險極低。這些微薄收益可累積成可觀利潤。

支持者認為這些公司作為做市商發揮着關鍵作用，通過縮小買賣價差（即買方願意支付的最高價與賣方願意接受的最低價之間的差額）來促進價格發現。

批評者則指責它們利用技術優勢——例如在證券交易所數據中心部署自有服務器——搶在散户及其他投資者之前下單。複雜的計算機驅動算法還能讓大公司從微小价格變動中獲利，或利用散户投機者的非理性交易行為。

古爾岡的雙子塔中心聚集着至少六家高速交易公司，這裏正是推動印度成為全球最大股票衍生品交易量市場的核心區域。攝影師：Elke Scholiers/彭博社印度的市場結構提供了獨特機遇。期權市場散户參與度高，部分原因在於最低交易金額較小（最低可下注12美分）。期權賦予持有者在特定日期或之前以約定價格買賣標的資產（如個股或指數）的權利，使交易者能以遠低於實際證券買賣的成本對股票走勢進行押注。

根據印度國家證券交易所的數據，目前高頻交易商約佔印度股票衍生品市場交易量的60%（該市場名義日均交易額達3萬億美元），佔印度股票交易總量的近40%。在新冠疫情期間及之後，隨着簡街資本和城堡證券等全球巨頭加大交易力度，高頻交易商的累計市場份額持續增長。

“印度某種程度上是自身成功的受害者，“專注於量化金融領域的倫敦獵頭公司Onyx Alpha Partners創始人兼首席執行官西奧多·莫拉佩迪表示。他指出，歐美高頻交易公司蜂擁至印度，希望在這個遠離本土擁擠市場的地方實現指數級增長。

速度優勢

高頻交易公司已成為印度市場的主導力量

數據來源：印度國家證券交易所

注：2025年數據截至5月31日。

然而全球公司的這些成功往往以散户投資者為代價。印度證券交易委員會數據顯示，90%的散户交易者在衍生品交易中虧損。該監管機構去年9月發佈的研究報告顯示，截至2024年3月的三年間，散户在期貨和期貨期權交易中累計虧損達210億美元。研究還表明，交易活動越頻繁，虧損者比例越高。

另一方面，同一研究發現，依賴算法的自營交易員和外國投資者僅在一個財年就實現了超過73億美元的利潤。

鮮有公司能超越簡街( Jane Street )的盈利水平。這家神秘的紐約公司由包括羅布·格拉涅里( Rob Granieri )在內的幾位前薩斯奎漢納國際集團( Susquehanna International Group )交易員於2000年創立，格拉涅里至今仍在公司任職。簡街最初從事交易所交易基金( ETF )業務，後來擴展到高頻交易領域。如今它已成為該領域的巨頭，去年淨交易收入超過200億美元，超過了美國銀行( Bank of America Corp. )和花旗集團( Citigroup Inc. )。

印度市場去年貢獻了其收入的10%以上，顯示出其業務擴張速度之快。簡街作為市場巨頭的地位在去年與千禧管理( Millennium )就兩名員工跳槽提起的民事訴訟中成為焦點。這起後來和解的案件披露，該公司2023年通過一項秘密且極其成功的期權交易策略獲利10億美元。2024年表現更佳，彭博新聞社近期報道顯示其淨收入超過23億美元。

簡街在訴訟中表示，通過對特定市場信號和低效性的研究分析，發現了一個"巨大的潛在機會”，使其能夠"可靠預測未來市場活動”。

然而，監管機構指出，簡街集團利用其"龐大的交易、資金和技術實力"非法操縱市場。這份105頁的臨時命令指控該公司在每週指數期權到期日，利用相對較低的成交量，投入大量資金影響期貨和現貨市場價格走勢。監管機構稱，此舉通過誤導大量散户交易者，使該公司能在流動性更強的指數期權市場建立規模更大且有利可圖的頭寸。

印度衍生品交易在近期限制措施前激增

印度股權衍生品交易名義價值

來源：彭博社

注：數據包含指數及個股期貨、看漲與看跌期權

印度證券交易委員會表示，這些交易導致"操縱者以其他參與者和散户投資者為代價獲取鉅額利潤"。儘管監管機構發出警告，但據稱操縱性交易直至今年5月仍在發生。監管機構稱簡街集團"並非誠信行為者，不值得也不應被信任"。

“市場的完整性，以及數百萬小額投資者和交易者的信任，不能再被這種不可信實體的陰謀所挾持，“監管機構表示。

簡街集團代表稱將繼續與印度證券交易委員會溝通。“簡街致力於在全球所有運營地區遵守各項法規，“該公司表示。企業需在21天內提交答覆。

早在禁令出台前，一些本地交易商就將監管打壓歸咎於簡街集團，在社交媒體和網絡論壇上指責其引發市場過度波動。近月來，部分本土交易機構和券商的利潤大幅下滑。印度股票衍生品中基於託管交易的佔比（高頻交易活動的風向標）今年或將出現自2019年以來的首次下降。“簡街集團證明了在印度市場能賺取鉅額利潤，已成為高頻交易的典型代表，“孟買券商Elios金融服務機構股票業務主管沙姆·錢達克表示。

但簡街並非唯一玩家。雖然其印度交易團隊多駐紮在新加坡和香港，但高頻交易行業的其他主力軍都盤踞在古爾岡——這座衞星城距新德里約一小時車程。

五月拍攝的古爾岡雙峯中心大廈。攝影師：Elke Scholiers/彭博社在那裏，多家交易巨頭駐紮在一座名為"雙峯中心"的弧形摩天大樓內。該建築以現代化設施、穩定電力供應和高端餐飲選擇備受跨國公司青睞，對面即是單價超千萬美元的豪華公寓羣。

樓內租户包括億萬富翁肯·格里芬的城堡證券、速交易先驅Tower Research Capital以及快速崛起的本土機構Quadeye。這些交易公司與其他同行共同吸引了逾千名印度數學奇才、工程師和編程天才聚集於此。

城堡證券在該大樓內有超過10名員工從事印度股票和期權交易。這家總部位於邁阿密的公司印度分部於2022年開始運營，報告顯示截至2024年3月的財年淨利潤達147億盧比。該公司近期聘請了首席運營官及印度交易主管，並表示正計劃擴大本地團隊規模。

城堡證券亞洲區主管Vikesh Kotecha表示：“我們致力於在印度建立強大持久的業務，以支持印度金融市場的持續增長與穩定。”

據知情人士透露，2006年進入印度的Tower公司在該地擁有超百名員工，其中包括為加密貨幣做市的團隊。本土企業Graviton Research Capital和以色列公司Futures First也在此設辦公室。

2020年前，古爾岡所在的哈里亞納邦徵收的印花税低於孟買。這使得做市商和高頻交易公司在當地設立機構具有財務優勢。

雖然税收套利優勢已不存在，但古爾岡仍是本地工程與科技人才聚集地。招聘機構表示，應屆畢業生起薪可達5萬美元年薪，資深員工年薪可達300萬美元外加高額獎金。知情人士透露，交易公司員工還享有奢侈福利，如四人團隊每月1萬美元的團建預算。

週五早晨，印度證券交易委員會發布指令後不久，一場消防演習使得眾多員工從雙子地平線中心湧出。約30分鐘時間裏，幾羣交易員和高管聚集在大樓外討論簡街集團的處罰——儘管無人願意向記者置評。

位於孟買的印度國家證券交易所。攝影師：Dhiraj Singh/彭博社高頻交易在印度全球金融危機後興起。印度國家證券交易所推出的主機代管服務讓券商和交易公司得以將服務器部署在孟買交易所撮合引擎附近，從而更快獲取市場數據並加速交易執行。早期由印度工程專業畢業生和本土市場資深人士創立的公司主導了自動化交易領域。

最新一輪增長髮生在疫情期間。當許多人居家隔離時，數百萬散户投資者湧入印度期權市場，交易量激增。高速交易公司也在此期間擴大了在印業務，其中許多通過離岸機構開展。

印度交易所衍生品成交量全球居首

數據來源：美國期貨業協會

股指期權尤其受到青睞。在去年11月規則變更前，印度交易所提供Nifty 50和Sensex等主要基準指數的周度期權，每個交易日都有合約到期。這些產品深受試圖快速獲利的散户歡迎，儘管許多人也因此蒙受損失。

目前，每週指數期權固定在兩個特定日期到期。印度證券交易委員會（SEBI）已採取包括提高最低投資門檻和限制短期合約供應在內的多項措施，導致交易量驟降。本月，儘管遭到多家高頻交易公司的反對，該機構仍實施了計算未平倉期權和期貨價值的新方法，以更準確地評估風險。

一位官員表示，監管機構的行動尚未結束，未來數月還將擴大調查範圍，審查簡街在包括印度國家證券交易所旗艦指數Nifty 50和孟買證券交易所Sensex指數等其他主要股指上的交易。當前的問題是，這些措施是否意味着這個一度繁榮的市場即將迎來時代的終結。Onyx公司的莫拉佩迪表示：“人們曾非常興奮，因為他們認為印度資本市場有利於創造機會，但顯然風向已經有所轉變。監管阻力帶來了很多悲觀情緒，一些公司內部認為，最好的日子可能即將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