奪取加沙並非不可能，從摩蘇爾到馬裏烏波爾的圍城戰表明——但代價高昂 - 《華爾街日報》

迪拜——隨着以色列計劃對加沙展開地面行動，意圖消滅哈馬斯，其他地區近年的歷史表明，這一目標可以實現，但需付出巨大代價——對以軍而言如此，對身處戰火的巴勒斯坦平民而言更是如此。

城市戰，尤其是在高樓林立的密集地帶（加沙有大量六層以上建築），天然有利於防守方。近距離作戰通常也會削弱技術更先進一方的優勢，這將部分抵消以色列強大的軍事優勢。

然而過去幾年間，多座主要城市被攻佔，守軍被殲滅或俘虜。以色列國內最常提及的類似案例是2016-17年美國主導的摩蘇爾戰役，該城當時人口與加沙地帶的210萬居民相當。

“如果以色列真如其所言要推翻哈馬斯並摧毀其軍事能力，我們談論的將是一場席捲整個加沙地帶的摩蘇爾式戰役。”風險管理諮詢公司Le Beck情報主管邁克爾·霍洛維茨表示，“這意味着極其嚴重的平民傷亡和大規模破壞。”

週五，巴勒斯坦民眾在加沙地帶南部一家醫院等待領取親屬的遺體。圖片來源：Said Khatib/Agence France-Presse/Getty Images持續277天的摩蘇爾戰役確實是一場血腥而漫長的戰鬥，其真實傷亡從未被完全統計。美聯社根據墓地記錄和非政府組織彙編的數據調查發現，摩蘇爾約有9000至11000名平民喪生。這座伊拉克城市的大部分歷史中心區化為廢墟。伊斯蘭國武裝分子在最後抵抗階段炸燬了摩蘇爾古老的努裏大清真寺——他們曾於2014年在此首次宣佈建立"哈里發國"。

對於通過實地支援協助伊拉克部隊的美軍而言，摩蘇爾戰役是自1968年越南順化戰役以來首次持續的城市作戰。美國陸軍摩蘇爾研究小組在戰後評估中指出，伊斯蘭國將聯軍遵守武裝衝突法的行為轉化為"對抗聯軍的武器"，通過製造兩難局面迫使美軍要麼放緩行動（讓伊斯蘭國獲得優勢），要麼承擔更高誤傷平民的風險。

儘管在遜尼派為主的摩蘇爾，美軍支持的主力部隊多是什葉派民兵或以什葉派為主的伊拉克軍警，但當時對平民傷亡的審查和容忍度與如今以色列在加沙面臨的處境不可同日而語。據哈馬斯控制的加沙衞生部稱，約4000名巴勒斯坦人已在空襲中喪生，這一數字引發全球抗議浪潮和停火呼聲。

衞生部未經核實的數字顯示，包括471名巴勒斯坦人在10月17日阿里阿拉伯醫院爆炸事件中喪生，而美國和獨立分析人士稱，爆炸是由巴勒斯坦火箭彈誤射引發，實際傷亡人數要少得多。

“儘管伊拉克社會分裂嚴重，且進攻摩蘇爾的部隊大多非本地人，但存在根本區別，”常駐迪拜、長期研究伊拉克事務的獨立安全顧問帕特里克·奧斯古德表示，“他們是在解放自己的領土。加沙的情況並非如此。”

烏克蘭的政治局勢更為不同，該國正在抵禦俄羅斯的無端入侵。但從純戰術角度看，去年俄軍對馬裏烏波爾的圍困也預示着以色列在加沙可能面臨的艱鉅挑戰。與烏克蘭其他地區不同，俄軍在馬裏烏波爾擁有制空權，對這座45萬人口的沿海城市進行了長達數月的轟炸。據烏克蘭估計，平民死亡人數高達數萬，遇難者遺體常被推土機直接掩埋在廢墟中。

與哈馬斯不同——該組織花費數年構築龐大隧道防禦網絡，並主動選擇與以色列開戰時機——駐守馬裏烏波爾的烏軍既未預料到俄軍入侵，也未儲備武器彈藥或燃料。戰爭爆發僅三天，他們就與烏克蘭控制區徹底失去聯繫。

2022年3月，俄羅斯坦克炮擊後，烏克蘭馬裏烏波爾一棟公寓樓發生爆炸。圖片來源：葉夫根尼·馬洛列特卡/美聯社2022年3月，烏克蘭馬裏烏波爾郊外，屍體被放入萬人坑。圖片來源：葉夫根尼·馬洛列特卡/美聯社儘管如此，俄羅斯軍隊在馬裏烏波爾戰役中仍遭受了巨大傷亡——至少損失了兩名將軍——直到總統弗拉基米爾·澤連斯基下令倖存的烏克蘭軍隊投降後，俄軍才得以佔領該市近三個月後。

“城市戰鬥非常緩慢，曠日持久，代價高昂。沒有簡單的方法可以做到這一點，”外交政策研究所高級研究員羅布·李説。“當你對抗一個保衞城市地形的對手時，尤其是一個有時間準備良好防禦並且不會很快放棄的對手時，這需要時間。”

時間可能是以色列不會擁有的一種資源，因為全球對加沙的關注加劇了要求停火的政治壓力，而且其徵召超過30萬名預備役軍人損害了經濟。華盛頓近東政策研究所專家邁克爾·奈茨表示，這裏的軍事悖論是，以色列被迫行動得越快，就越不得不使用蠻力，從而增加平民傷亡和對加沙基礎設施的破壞。奈茨對伊拉克和敍利亞打擊伊斯蘭國的行動進行了廣泛研究。

“當有人為軍事行動人為設定進度——就像我們在摩蘇爾戰役中某種程度上經歷的那樣——並不斷説‘加快、再加快，儘快完成’時，所謂的‘戰鬥加速劑’就包括將整座城市夷為平地，”奈茨表示。“如果我是以色列人，我會告訴國際社會：‘給我們180天，我們就能以更少的傷亡完成任務。如果你們逼我們在30天內完成，後果由你們承擔。’”

在城市作戰中，部隊的訓練、裝備和士氣所起的作用遠比在其他環境中關鍵得多。儘管以色列在10月7日最初遭遇挫敗，當時哈馬斯突襲了以色列邊境村鎮，造成約1400人死亡（其中大部分是平民），但以色列國防軍的戰鬥力仍遠勝於馬裏烏波爾戰役中的俄軍，更不用説參與摩蘇爾之戰的伊拉克軍隊與民兵組織，或是2017年從拉卡驅逐伊斯蘭國的敍利亞民兵武裝。

美國陸軍退役上校喬爾·雷伯恩曾擔任美國中央司令部戰略情報顧問，並在2018-21年期間出任美國敍利亞問題特使。他表示，他毫不懷疑以色列國防軍能夠實現在加沙的目標，而且從某些方面來説，以軍面臨的戰鬥比摩蘇爾戰役中的聯軍更為輕鬆。

“這是必然的結果。哈馬斯將在加沙遭遇戰術性失敗，他們無法持續性地防禦加沙，”他説。“從軍事角度看，加沙就像一座孤島。哈馬斯無法對加沙進行有效防禦，因為他們既沒有補給渠道，也沒有支持前線作戰的後方區域。”

以色列已有兩次在加沙地帶開展地面行動的經驗，分別是2008-2009年和2014年，不過這兩次行動的目標都是威懾哈馬斯而非徹底剷除它，後者是一項艱鉅得多的挑戰。2014年，以色列精鋭的戈蘭尼旅在試圖攻佔加沙城的舒賈伊耶社區時傷亡慘重，只能依靠空襲和猛烈炮擊推進，造成大量平民死亡。

自那以來，伊朗向哈馬斯提供了更先進的武器，包括現代反坦克制導導彈。小型無人機可投擲彈藥或直接撞擊坦克和裝甲車，這是伊斯蘭國武裝分子在摩蘇爾使用過的戰術，如今已成為烏克蘭戰爭的重要組成部分，這將帶來更多危險。雖然以色列更先進的坦克和裝甲車擁有現代化的"戰利品"防禦系統來對抗無人機和制導導彈，但這些防禦系統未必能提供萬無一失的保護。

“哈馬斯正在等待，哈馬斯已為地面入侵做好準備，傷亡在所難免，“特拉維夫國家安全研究所高級研究員、以色列戰略事務部巴勒斯坦事務前負責人科比·邁克爾説。“但在經歷了這些可怕的襲擊之後，我們也非常清楚，在這個地區，你必須能夠犧牲才能留在這裏。另一種選擇就是收拾行李離開。”

哈馬斯之所以能發動10月7日的襲擊，是因為情報和軍事方面的重大失誤，這嚴重損害了以色列安全機構的聲譽，也進一步提高了即將到來的加沙之戰的風險。

“他們必須贏得這場戰爭，但同時必須展現出他們是通過極其精妙的作戰設計和真正令人印象深刻的情報主導軍事能力來實現的，”英國國防部前作戰指揮官、退役空軍上將愛德華·斯特林格表示，他負責監督了2011年利比亞的空襲行動。“動用所有重型武器將加沙夷為平地作為報復行為，讓盟友質疑‘我們該如何為此辯護？’，同時使敵人更加團結——這絕非明智之舉。”

一名巴勒斯坦男孩在檢查加沙城南部汗尤尼斯附近遭以色列空襲摧毀的建築。圖片來源：Mohammed Talatene/Zuma Press聯繫亞羅斯拉夫·特羅菲莫夫，郵箱：[email protected]

本文發表於2023年10月23日印刷版，標題為《奪取加沙的高昂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