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克蘭戰爭削弱俄羅斯對“自家後院”的掌控力 - 《華爾街日報》

法國總統馬克龍（右）週三訪問哈薩克斯坦阿斯塔納，與總統託卡耶夫舉行會談。圖片來源：哈薩克斯坦總統新聞處/路透社去年1月，當哈薩克斯坦國內陷入動盪時，俄羅斯空降兵迅速介入幫助恢復秩序。莫斯科在前蘇聯大部分地區的影響力似乎達到了頂峯，俄羅斯人將這些地區稱為"近鄰"。

次月發起的對烏克蘭的入侵，暴露了俄羅斯在其視為自家後院的地區實力的明顯侷限。由於對烏克蘭的流血衝突和對俄羅斯實施的國際制裁感到恐慌，俄羅斯的鄰國和盟友們現在正忙於使關係多樣化，通過深化與中國和西方的關係來對沖莫斯科的影響。

“戰爭加劇了對俄羅斯的恐懼。事實證明，俄羅斯的政策比我們習慣的要瘋狂得多，承認邊界的原則已被打破，“哈佛大學戴維斯俄羅斯與歐亞研究中心高級研究員、哈薩克斯坦政治學家納爾吉斯·卡塞諾娃説。“一方面，因為害怕，你可能會試圖遷就他們。但另一方面，恐懼讓你想依賴別人，尋找其他保護者。”

展示他們渴望與美國建立更温暖關係的願望，哈薩克斯坦、烏茲別克斯坦、塔吉克斯坦、吉爾吉斯斯坦和土庫曼斯坦這五個中亞國家的領導人於9月在紐約與美國總統舉行了首次聯合峯會。拜登總統當時明確談到了“對主權、獨立和領土完整的共同承諾”。這五位中亞國家總統還前往中國西安，在5月與中國領導人習近平舉行峯會，九天後他們與俄羅斯總統弗拉基米爾·普京一起在莫斯科參加了第二次世界大戰勝利慶祝活動。

上個月俄羅斯-白俄羅斯國防部聯合委員會的一次會議。照片：德米特里·哈里奇科夫/祖瑪新聞社俄羅斯周邊地區的動態並不一致。白俄羅斯，作為入侵烏克蘭的跳板，實際上已經變成了俄羅斯的附庸國，因為總統亞歷山大·盧卡申科放棄了他之前對西方的示好。格魯吉亞政府在2008年與俄羅斯打過自己的戰爭，但仍然對莫斯科友好。它拒絕加入西方的制裁，儘管民眾同情烏克蘭，第比利斯市中心幾乎每條街道都裝飾着烏克蘭國旗。

在莫斯科前帝國版圖上的大多數其他國家，俄羅斯的影響力已顯著下降，因其經濟和軍事聲譽均因未能在烏克蘭取勝而受損——這場消耗戰已持續20個月。摩爾多瓦和亞美尼亞對俄羅斯的疏離最為明顯：前者切斷了對其能源的依賴；後者則因俄羅斯不願（或無力）保護納戈爾諾-卡拉巴赫飛地的亞美尼亞族人而幻想破滅。

擁有1900萬人口的石油富國哈薩克斯坦，是俄羅斯主導的兩大聯盟——集體安全條約組織軍事聯盟和歐亞經濟聯盟——中體量最大、經濟地位最重要的成員。蓋洛普4月民調顯示，該國對俄羅斯領導層的不認可率從2021年的20%飆升至50%。哈國已禁止展示象徵支持俄軍的"Z"符號，並宣佈將軍事用途物資和技術列入對俄出口黑名單。

8月，俄羅斯駐哈最大城市阿拉木圖總領事葉夫根尼·博布羅夫接受塔斯社採訪時，對該國俄語教學萎縮引發的"社會憂慮"表示不滿。三日後，哈薩克斯坦外交部宣佈這位領事已結束任期，未作進一步説明。

與其他中亞國家一樣，哈薩克斯坦的疏離存在限度。其財政收入主要依賴通往俄羅斯新羅西斯克港的石油管道出口。俄羅斯去年曾暫停該港口運營以示懲戒。9月，哈薩克斯坦總統託卡耶夫在訪德期間表態將遵守對俄製裁，再度引發莫斯科震怒。

次日，面對俄羅斯媒體的憤怒反應，託卡耶夫不得不發表新聲明以安撫俄方擔憂。“哈薩克斯坦並非’反俄國家’，我們堅定遵循與俄羅斯全面合作的路線，兩國擁有世界上最長的共同邊界。“託卡耶夫當時如此表態。

規避制裁問題尤為敏感。自烏克蘭戰爭爆發以來，哈薩克斯坦等歐亞經濟聯盟成員國對俄出口激增，主因是通過平行進口渠道轉運西方商品——從冰箱、名牌手袋到電子電路板——這些商品因制裁已無法直接銷往俄羅斯。歐盟與美國呼籲加強監管，確保俄羅斯軍工企業無法通過這些國家獲取關鍵零部件。

“中亞各國領導人竭力在俄羅斯面前展現忠誠盟友姿態。但他們也清楚全球對俄施壓力度之強、反侵略陣線之廣，若與普京政權捆綁將極其危險。“烏茲別克斯坦政治分析家、卡內基俄羅斯歐亞中心研究員鐵木爾·烏馬羅夫指出，“開戰以來所有外交努力都聚焦於避免次級制裁，確保中亞國家不被視為暗中支持普京。”

俄羅斯發動入侵後不久，摩爾多瓦基希訥烏一棟建築亮起烏克蘭國旗色燈光。照片：Dumitru Doru/Shutterstock前蘇聯國家均未正式承認俄羅斯去年對烏克蘭四個地區的吞併。除白俄羅斯外，俄羅斯在後蘇聯時代的集體安全條約組織（CSTO）和歐亞經濟聯盟（EEU）中的夥伴與盟友在聯合國涉烏投票中均選擇棄權。格魯吉亞和摩爾多瓦則與大多數聯合國成員國一道投票譴責俄羅斯。

這一政治轉向在遙遠的摩爾多瓦最為顯著，該國在總統瑪雅·桑杜領導下已與俄羅斯明確決裂。在與俄羅斯國有天然氣巨頭Gazprom發生爭端後，該國停止購買俄羅斯天然氣，目前俄氣僅供應給德涅斯特河沿岸受俄羅斯保護的分離主義飛地。摩爾多瓦憲法法院取締了由受美國製裁的以色列-摩爾多瓦逃亡寡頭伊蘭·肖爾領導的親俄政黨，當局還禁止轉播俄羅斯電視新聞。

“自烏克蘭戰爭爆發以來，我們與俄羅斯的關係發生了劇變，”摩爾多瓦執政黨議員拉杜·馬裏安表示，“俄羅斯現在虛弱得多，因為他們失去了主要武器——能源武器。他們再也不能用天然氣要挾我們，因為自獨立以來我們首次不再使用俄羅斯天然氣。”

這種情緒轉變也出現在亞美尼亞，在阿塞拜疆於9月奪取爭議的納戈爾諾-卡拉巴赫地區、迫使當地近10萬亞美尼亞族居民幾乎全部逃離後，莫斯科未能幫助這個名義上的盟友，引發強烈憤慨。阿塞拜疆在長達數月的封鎖後發動軍事行動佔領納卡地區並拘留其領導人。本應監督2020年底停火協議的俄羅斯維和部隊未予干預。當阿塞拜疆軍隊擊斃包括俄維和部隊副指揮官在內的數名俄軍士兵時，俄羅斯也未作出強烈反應。阿塞拜疆方面道歉稱誤殺了俄方人員。

俄羅斯南部的新羅西斯克港是該地區石油及石油產品出口的重要樞紐。圖片來源：美聯社前亞美尼亞議員瓦赫·霍夫漢尼斯揚表示，2021年許多亞美尼亞族人因相信俄羅斯的安全承諾重返納戈爾諾-卡拉巴赫地區。“俄羅斯承諾給他們和平…他們被告知’俄羅斯國旗在飄揚，俄羅斯駐軍就在家鄉，你們很安全’，“他説，“然而在9月19日，當孩子們去上學時，阿塞拜疆的導彈開始落下。”

亞美尼亞總理尼科爾·帕希尼揚在接受《華爾街日報》採訪時表示，俄羅斯未能履行義務"令亞美尼亞政府和人民失望”。他補充説，看不到俄軍繼續駐紮亞美尼亞領土或留在莫斯科主導的集體安全條約組織（CSTO）內的任何益處。他表示亞美尼亞正尋求安全合作多元化，該國已於10月簽署協議向法國採購防空系統。

中亞國家與莫斯科的疏離更為微妙——部分原因是該地區國家（尤其是吉爾吉斯斯坦和塔吉克斯坦等較弱小國家）仍忌憚俄羅斯製造麻煩的能力。這些國家自身也存在問題：儘管同屬一個軍事聯盟，吉爾吉斯斯坦與塔吉克斯坦2022年9月就爭議邊境地區爆發過短暫衝突。

“懷疑情緒日益增長。人們開始理解俄羅斯的能耐，看到它如何對待與自己如此親近的烏克蘭人民，”吉爾吉斯斯坦前駐華盛頓大使卡德爾·托克托古洛夫表示。“但並非有解決辦法。我們無法遠離俄羅斯。”

聯繫雅羅斯拉夫·特羅菲莫夫，郵箱：[email protected]

本文發表於2023年11月4日印刷版，標題為《莫斯科的盟友兩面下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