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資企業從中國撤出數十億美元收益 - 《華爾街日報》

新加坡——多年來，隨着中國龐大經濟體的快速擴張，外國企業將在華賺取的利潤重新投入中國，用於新員工招聘和投資。

如今，隨着增長放緩以及北京與華盛頓之間的緊張局勢加劇，它們正在撤出這些利潤。

根據對中國數據的分析，截至9月底，外資企業在連續六個季度中從中國撤出了總計超過1600億美元的收益，這種異常持續的利潤外流表明，中國對外資的吸引力正在減弱。大量收益離開中國，使這個全球第二大經濟體在第三季度出現了25年來首次外國直接投資淨流出。

這些外流加劇了中國貨幣人民幣的壓力，此時中國央行已經在努力減緩人民幣的貶值，因為投資者對中國股票和債券的興趣減弱，且對華新投資稀缺。今年以來，人民幣對美元貶值5.7%，並在9月觸及十多年來的最低水平。

經濟學家和企業高管表示，一系列因素導致了利潤外流。其中包括中國與歐美利率差距擴大，使得將收益存放在西方更具吸引力。儘管美聯儲和其他央行一直在加息以對抗通脹，但中國卻在降息，因為政策制定者正應對房地產市場的長期低迷。

但隨着中國經濟放緩及地緣政治緊張局勢加劇，許多外資企業正為其資金尋找更優用途。北京與以美國為首的西方世界關係趨冷，促使跨國企業重新審視供應鏈佈局及在華風險敞口。

瑞士聯合私立銀行外匯策略全球主管彼得·金斯利表示：“企業正開始實施對華去風險化策略。”

多倫多航空航天電子公司Firan Technology Group首席執行官布拉德·伯恩透露，該公司在2022年至2023年第一季度期間從中國撤資約220萬加元（摺合160萬美元）。過去十年間，該公司曾投入800萬至1000萬加元拓展在華業務。

伯恩稱撤資主因是為近期兩筆美國收購案提供資金，但他同時坦言美中關係惡化令企業擔憂。“中國與西方/美國間的緊張局勢確實帶來更多不確定性，“他表示，“因此在中國持有大額資金存在一定風險。”

與多數主要經濟體不同，中國在國際收支平衡表中未將利潤再投資與新增"綠地"外商投資進行區分。國際收支平衡表是記錄一國國際交易的賬目。

不過中國商務部每月會發布綠地投資數據。經濟學家通過從中國國際收支平衡表中的直接投資總額中扣除這部分數據，可粗略估算出在華利潤再投資或迴流海外的資金規模。

數據顯示，除兩個季度外，2014年至去年年中期間，外資企業在華再投資始終高於對外轉移。例如2021年，企業淨再投資達1700億美元。

這一趨勢在2022年年中發生逆轉，當時中國正實施零星封控措施，而美聯儲為應對通脹飆升開始加息。此後每個季度資本持續外流。

“這會是未來投資意向的煤礦金絲雀預警嗎？有可能。“追蹤全球資本流動的Exante Data公司高級宏觀策略師亞歷克斯·埃特拉表示。

北京與西方關係的寒意正促使跨國企業重新評估在華風險敞口。圖片來源：王釗/法新社/蓋蒂圖片社美國已對人工智能等敏感領域實施對華投資限制，並禁止向中國出口高端計算機芯片，擔心這些技術被用於軍事領域。

最新調查顯示，面對潛在台海衝突及中國加強外資監管的舉措，在華歐美日企業高管對新投資持謹慎態度。三季度中國外商直接投資淨額為負118億美元——這是自1998年有國際收支記錄以來首次出現季度性資本淨流出。

中國已對部分外企員工實施出境限制，並於今年早些時候突擊檢查了多家為跨國公司提供服務的諮詢公司辦公室。政府還擴大了反間諜法適用範圍，以應對其認為的外國威脅，這些措施可能涵蓋常規企業活動。

部分公司披露正在將利潤撤出中國，但未提供具體細節。瑞士材料技術公司歐瑞康於2月表示，2022年從中國撤出2.5億瑞士法郎（約合2.76億美元）。該公司女發言人稱此舉屬常規操作，表示企業經常在主要市場間調配資金。

總部位於佐治亞州的製冷系統製造商查特工業公司10月表示，今年前九個月從中國匯回3500萬美元現金。該公司未回應置評請求。

奧地利工程集團安德里茨（主營水電、造紙和鋼鐵行業機械設備）7月稱，今年選擇將資金從中國調回以支持全球投資併購，但未透露具體金額。

安德里茨發言人表示：“過去數年我們在中國進行重大投資，以把握中國及東南亞不斷增長的市場機遇。這些成功投資帶來的回報將用於資助集團全球範圍內的未來投資及進一步收購。”

企業收益匯回是外資從中國更廣泛撤離的一部分，因為投資者對中國金融市場失去了興趣。美國更高的利率和債券收益率也使得中國股票和債券對全球投資者的吸引力大減。

自2022年初以來，外國機構已減持了相當於超過1100億元人民幣的中國債券，此前多年它們一直在增持這些證券。資金外流始於俄羅斯入侵烏克蘭的同月，市場參與者指出，投資中國資產的地緣政治風險是主要原因。

去年，中國政府債券的收益率也十多年來首次低於同期限的美國國債。這一差距此後進一步擴大。

最近，全球投資者還成為了中國內地上市股票的淨賣家。根據數據提供商萬得的信息，8月至10月期間，他們通過香港與上海和深圳證券交易所的交易互聯機制，從人民幣計價股票中撤出了超過230億美元。

這些資金外流給人民幣帶來了壓力。法國巴黎銀行大中華區外匯和利率策略主管王菊表示，貨幣走弱促使企業儘早將收益匯回。

“如果説有什麼不同的話，那就是資金外流是由外國投資者在其他地方找到更好的投資機會所驅動的，”王菊説。

這些資金外流加劇了人民幣的壓力，而此時中國央行已經在努力減緩其貶值速度。圖片來源：Cfoto/Zuma Press聯繫Jason Douglas，郵箱：[email protected]；聯繫Weilun Soon，郵箱：[email protected]

本文發表於2023年11月7日的印刷版，標題為《外資企業停止在華再投資，撤出數十億美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