鼠患加劇烏克蘭戰壕困境 - 《華爾街日報》

烏克蘭西維爾斯克附近——當炮擊停止時，前線附近泥濘掩體中的寂靜很快被另一種熟悉的塹壕戰聲音取代：老鼠窸窣竄動的聲響。

這裏的戰壕體系、靜態防線和持續不斷的炮火，令人聯想到第一次世界大戰的場景。如今烏克蘭士兵還要應對泥濘和鼠患，這些對百年前的士兵而言同樣熟悉。

烏克蘭的泥濘季節可能從十月持續整個冬季，影響着作戰計劃，除履帶車輛外所有行動都會受阻，步兵進攻更加艱難。

在已基本形成固定戰線、雙方為微小進展展開慘烈爭奪的情況下，泥濘與嚴寒將使任何大規模突破難上加難。陰冷潮濕的天氣同樣影響士氣。

戰壕裏的鼠類鑽進牀鋪、衣物和存糧，為這場已造成數萬人傷亡的戰爭中士兵的苦難雪上加霜。它們還啃食無人區的屍體。

在烏克蘭東部西維爾斯克市附近克列緬納森林的地下營房，一位炮兵指揮官表示只有榴彈炮火能暫時驅散鼠羣。一陣炮火震動了營房，但窸窣聲很快再度響起。一隻老鼠從代號"盧卡什"的指揮官頭頂的木樑竄過。

“它們啃噬牀鋪、咬壞衣物，所到之處無不造成破壞。無論你夜間如何防護，它們總能鑽進來，”他説道。

童年時，盧卡什常聽祖父講述二戰期間與泥濘、鼠患為伴的戰場經歷。

“我從未想過自己會陷入這般境地，”這位34歲的士兵説道。

戰壕外，亞速旅的炮兵們在泥濘中艱難移動，快速裝填蘇聯時期的榴彈炮向俄軍陣地開火。有人穿着膠靴防泥，而戰友們的作戰靴底早已結滿泥塊。

這個十人小隊每名成員都有關於齧齒動物的故事。

三天前，呼號為“探路者”的炮兵在掩體中被下巴的刺痛驚醒，睜眼發現一隻碩鼠正在啃咬他胸前的鬍鬚。他展示着制服上被鼠類咬穿的破洞。

每個戰壕營房都鋪滿粘鼠板，上面粘着垂死或已死的老鼠。士兵們自制陷阱：一個截斷的水容器裏漂浮着數具鼠屍。他們用火燻烤鼠洞，甚至舉槍射殺。

呼號“塔克貝利”（源自80年代美國喜劇《警察學校》角色）的炮兵軍官稱，單日統計粘鼠板上的死鼠就達53只，次日又有43只。

倫敦格林威治大學齧齒動物專家史蒂文·貝爾梅恩教授指出，若不採取系統性措施減少食物供給，滅鼠幾乎徒勞——褐鼠雌性每月可產9-10只幼崽，家鼠更可達12只。

亞速旅因去年初頑強防守港口城市馬裏烏波爾而在烏克蘭享有傳奇地位。當被問及為何加入該旅時，塔克貝里只説了一個詞：馬裏烏波爾。

在國外，仍有人將該部隊與其民兵起源聯繫起來，部分士兵和指揮官與極右翼有關聯，這段歷史被俄羅斯用於宣傳。現隸屬烏克蘭國民警衞隊的亞速旅成員表示，該旅現已不存在這種意識形態，且嚴禁宣揚極右觀點。

亞速旅的奮力抵抗仍難以阻擋敵軍對其戰壕的入侵。

烏克蘭亞速旅炮兵正在準備向俄軍開火。“實際上，我們是在它們的地盤上，“盧卡什如此形容那些原本在農民田地裏繁衍、如今因戰亂荒廢而肆虐的老鼠。

這些炮兵表示，與駐守在距敵防線僅70米戰壕裏的步兵相比，他們面對的泥濘、鼠患和俄軍簡直是小巫見大巫。兩軍距離近到俄軍會向烏軍戰壕播放俄羅斯民族主義歌手奧列格·加茲馬諾夫的歌曲來瓦解士氣。

一位駐守該處的步兵中士稱，戰壕裏的淤泥能沒到膝蓋，老鼠會鑽進袖管和褲腿。他説冬季軍裝上的泥漿根本幹不了。炮火已將大部分地貌夷為泥沼，焦黑樹樁的殘骸令人聯想到一戰戰場的標誌性景象。

1918年法國東部的一張照片捕捉到了與第一次世界大戰同義的泥濘戰爭場景。圖片來源：法新社/蓋蒂圖片社他説，老鼠和蠕蟲正在啃食無人認領的俄羅斯士兵屍體。

五天前，厚厚的泥漿迫使呼號為"伊拉克"的這名中士和兩名同事放棄了一輛三菱SUV，步行約1.5英里返回戰壕。兩天後他們返回時，發現車輛已被彈片摧毀。現在執行戰鬥任務進入陣地也需要更長時間。

“這是戰鬥中的戰鬥，“他這樣描述與惡劣環境的搏鬥。

亞速團士兵表示士氣高昂。炮兵們互相開玩笑，當一名訪客的靴子陷在泥裏時，他們開懷大笑。

儘管戰壕裏洋溢着戰友之情，但美國和英國前軍官表示，這種環境——尤其是泥濘、潮濕和寒冷——將不可避免地嚴重影響烏克蘭士兵的戰鬥表現。

在過去的衝突中，部隊應對冬季天氣的能力被證明至關重要，比如納粹德國入侵烏克蘭和蘇聯其他地區時。第一次世界大戰期間，當局得出結論認為戰壕老鼠影響了士氣，因為士兵們無法入睡。

“在這種環境中生活、行走和睡覺會對士兵產生真正的消耗效應，甚至可能導致疾病，“美國陸軍歐洲前司令本·霍奇斯退役中將説。

俄軍士兵也面臨相同處境，社交媒體上充斥着他們戰壕中鼠患成災的畫面。

這位烏克蘭步兵中士表示，他不會告訴家鄉的女兒和家人在前線經歷的一切。

夜間執勤時，當炮擊暫歇，伊拉克會被詭異的寂靜所困擾——在這片區域，齧齒動物是少數未曾逃離的活物。

他時常思考戰爭何時結束。

“即便勝利來臨，我也感受不到喜悦，因為我們已經付出了太慘痛的代價。“他説。

烏克蘭東部前線，一門烏軍榴彈炮正指向俄軍陣地，持續炮擊已將部分戰場變為泥濘的荒原。聯繫記者Alistair MacDonald：[email protected]

本文發表於2023年12月12日印刷版，標題為《戰壕鼠患：烏克蘭前線的無聲佔領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