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對華爾街——《華爾街日報》

位於北京的中國人民銀行總部。中國已成為發展中國家最大的債權國。圖片來源：路透社中國正在顛覆國際金融體系處理發展中國家債務危機的方式。華爾街對此並不滿意。

上月，當中國阻止大型債券基金管理公司挽救對贊比亞違約債務投資的交易時，這些機構憤然抗議。而就在幾周前，中國官員剛促成斯里蘭卡私人債務重組協議，智勝了試圖做同樣事情的西方國家政府。

中國可以制定自己的規則，因為它已成為發展中國家最大的債權國，其影響力超過了主導此類事務50多年的西方大國。這一新現實令傳統勢力感到惱火，並使全球債務危機持續時間更長、更難以預測。

“如果你希望以合理速度快速完成債務重組，那是不可能的。”波士頓Artisan Partners EMsights Capital Group的債券基金經理Michael Cirami表示。

長期以來，西方國家政府、投資公司和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通過正式規則和幕後交易的結合，決定着新興市場債務如何重組。但過去10年，中國向非洲、亞洲和拉丁美洲國家提供了1萬億美元貸款，以增強其全球影響力，如今其中許多貸款正變成壞賬。

長期的重組談判延長了借款國及其公民的經濟痛苦。同時，由於債務違約期間債券基金無法獲得利息支付，這也降低了它們的回收率。

迄今為止，重組涉及的國家規模較小，包括加納和埃塞俄比亞。而具有更大地緣政治重要性的較大國家——如阿根廷和巴基斯坦——可能緊隨其後。

“如果我們不能妥善應對（重組）範式的轉變，我們可能會陷入非常危險的境地，”拉扎德投資銀行的董事總經理皮埃爾·凱萊託表示。該投行正為斯里蘭卡、蘇里南、贊比亞等國在與貸款方的談判中提供諮詢。

北京通過中國承包商向贊比亞提供了約40億美元貸款，用於建設機場和發電廠。圖片來源：沃爾多·斯威格斯/彭博新聞贊比亞作為非洲第二大銅生產國，處於這場權力轉移的中心。

北京通過中國承包商向贊比亞提供了約40億美元貸款，用於建設機場和發電廠。許多項目未能達到目標，贊比亞官員表示部分資金因腐敗被挪用。

贊比亞於2020年違約，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在2021年同意提供14億美元的救助，條件是其他貸款方進行債務重組。包括美國財政部長珍妮特·耶倫在內的官員開始施壓中國，要求其與名為巴黎俱樂部的西方國家組織進行談判。北京方面雖同意，但談判拖延了近兩年，批評者將延誤歸咎於中方的固執立場。

另一種可能的解釋是，西方人設計債務談判規則時——即所謂"共同框架"——並未考慮中國的做法和目標，康考迪亞大學助理教授亞歷山德拉·蔡茨表示。“細看共同框架內容，其實就是巴黎俱樂部規則的翻版，“她説。

知情人士透露，中國要求債券持有人比官方債權人承擔更大損失，並主張多邊銀行放棄部分債權——這與巴黎俱樂部慣例背道而馳。北京方面直到今年十月才正式同意協議。

包括Amia Capital、東方匯理、RBC BlueBay資產管理公司、Farallon資本管理和Greylock資本管理在內的債券持有人，一直在同步協商重組30億美元債務。他們於十月同意承受約40%的損失，與官方債權人比例大致相當。知情人士稱，債券持有人在幾天後公開了協議，認為已獲得中國支持。

兩週後，以中國為首的官方債權人團體否決了債券持有人方案，要求提供更多債務減免。這與國際貨幣基金組織和贊比亞政府的分析結論相矛盾。

知情人士表示，贊比亞政府試圖控制事態惡化，召集了與債券持有人的電話會議，但未能達成解決方案。其中一位人士稱，各方談判可能於本週重啓。

美國財政部長珍妮特·耶倫曾施壓中國參與贊比亞債務的巴黎俱樂部談判。圖片來源：Hollie Adams/彭博新聞“本應由有經驗的巴黎俱樂部成員來管理中國的預期，但過程中出現了問題，”贊比亞債券持有人團體發言人表示。

債務重組歷來遵循固定模式。違約國通常先向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諮詢經濟復甦所需的債務減免額度，再與債權人協商讓步條件。

債權人通常分為兩大陣營：巴黎俱樂部成員國與債券持有人委員會。雙方雖分別與違約國談判，但會通過幕後溝通達成共識，確保提供可比性的債務減免。

中國則主要採取獨立談判模式，其做法另有特點：傾向於提供債務展期而非巴黎俱樂部和債券持有人有時同意的減債方案，且在違約後比西方國家更快恢復放貸。

在斯里蘭卡案例中，中國拒絕與其他國家聯合行動，而是單獨與斯政府達成協議。該國重組進程因此遠快於贊比亞。

斯里蘭卡2010年代從中國獲得數十億美元項目貸款，直至去年政府違約垮台。IMF已同意提供30億美元救助，前提是其他債權人承諾債務。

中國曾以觀察員身份列席斯里蘭卡官方債權人委員會（成員包括日本、印度和法國）的數次會議，但始終未正式加入該組織。據知情人士透露，該委員會與斯里蘭卡進行了長達數月的談判，原計劃在今年秋季的國際貨幣基金組織會議上宣佈就60億美元債務達成突破性協議。

就在預定公告發布前一天，斯里蘭卡突然披露中國已單獨完成40億美元債務重組談判，但未公佈具體條款。知情人士表示，官方債權人委員會隨即取消既定公告，並緊急評估中方協議條款是否與日印等國達成的條件相當。

北京宣佈協議六天後，斯里蘭卡政府再曝意外消息：兩家中國國企將投資16億美元重啓科倫坡港口城項目——這個自該國債務違約後便陷入停滯的旗艦工程。

“中方提供的正是斯里蘭卡當局最渴求的：新鮮資金和投資，“威廉瑪麗學院AidData研究實驗室執行主任布拉德·帕克斯指出，“從長遠看未必符合該國利益，但短期內實在令人難以拒絕。”

記者聯繫方式：[email protected]（馬修·維爾茨），[email protected]（亞歷山大·薩伊迪）

本文發表於2023年12月13日印刷版，標題為《中國取代西方成為債務危機仲裁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