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爾街日報》：支持墮胎權人士如何改變策略並開始贏得勝利

11月的州級選舉確認了弗吉尼亞、肯塔基和俄亥俄州選民對墮胎權的支持後不久，一位名叫安吉拉·庫夫勒的民主黨民調專家在線上研討會上向進步派同僚發表了一份分析報告——同時也是一個警告。她表示，雖然墮胎議題顯然能贏得選票，但倡導者的表述方式至關重要。

“從價值觀角度討論這個問題能顯著擴大我們的支持面，“庫夫勒説道。作為11月7日俄亥俄州公投倡議的顧問，她推動的將墮胎權寫入州憲法的提案以近14個百分點的優勢獲勝——而該州在2020年大選中曾以8個百分點之差輸給拜登總統。她解釋稱，所謂價值觀主要指自由理念。根據其公司"全球戰略集團"的民調，多數受訪者對"是否應恢復羅訴韋德案賦予的權利？“和"墮胎等個人決策權應屬於女性而非政府？“都回答"是”。但後者的支持率比前者高出驚人的19個百分點，“正是這種價值觀表述讓我們能以如此大優勢獲勝”。

自最高法院18個月前在多布斯案推翻羅訴韋德案以來，從堪薩斯到蒙大拿再到密歇根，選民已在連續七次全州範圍的投票中支持墮胎權。這個長期被視為分裂性議題的支持率已呈現一邊倒態勢：《華爾街日報》最新民調顯示，62%受訪者認為墮胎應基本或完全合法，比最高法院裁決前上升7個百分點。這種長期爭議議題的立場轉變實屬罕見，在按黨派路線嚴重分裂的選民羣體中可能引發地震效應。

羅訴韋德案被推翻後，抗議者聚集在最高法院前。圖片來源：Jacquelyn Martin/Associated Press正是多布斯案判決最有力地改變了討論方向，它撤銷了一項許多人視為理所當然的權利，激起了廣泛憤怒，並在禁止墮胎的州引發了悲劇性故事，從不得不離開家鄉州進行墮胎的10歲俄亥俄州強姦受害者，到被州最高法院阻止終止致命遺傳病胎兒妊娠的得州母親。但許多支持者認為，這種轉變還源於信息傳遞方式發生了一種微妙而強大的變化，它重塑了自由派談論墮胎的方式，從根本上改變了這場高度敏感辯論的術語，讓保守派措手不及。

展望未來，許多民主黨人將這一議題的成功——在該黨在其他許多議題上的立場不受歡迎之際——視為關鍵的政治資產：不僅是推動2024年總統大選投票率的一種方式，也是在從經濟到教育等議題上吸引選民基本價值觀的路線圖。

密切關注政治話語的人士明顯感受到了這種變化。墮胎權利活動人士現在很少使用“支持選擇”一詞，更傾向於談論人們的“決定自由”。9月，成立於1969年的墮胎權利組織Naral Pro-Choice America更名為Reproductive Freedom for All。這些基於多布斯案裁決前研究的新流行語，幫助墮胎權利一方跨越黨派界限引發共鳴。共和黨人已經注意到這些措辭對他們熱愛自由的選民的吸引力。“他們竊取了自由！”一位反墮胎的共和黨顧問最近表示。

堪薩斯州的公投運動在2022年得到了名為"堪薩斯人爭取憲法自由"組織的支持，而阿肯色州推動該議題進入公投的組織則稱為"阿肯色人支持有限政府”。俄亥俄州公投的廣告強調這是關於"確保家庭——而非政府——擁有自主決策的自由”。

2022年中期選舉中獲勝的民主黨候選人採用了這些主題，例如亞利桑那州參議員馬克·凱利在辯論中以墮胎問題為跳板，抨擊其共和黨對手布萊克·馬斯特斯是"一個自以為在所有事情上都比別人懂得多的人”。肯塔基州民主黨州長安迪·貝希爾在這個紅州出人意料地以五個百分點的優勢獲勝，一則病毒式傳播的廣告功不可沒，廣告中一名年輕女子講述12歲時被繼父強姦後懷孕的經歷。

貝希爾的競選經理埃裏克·海爾斯表示，與普遍看法相反，對這則廣告反應最強烈的並非郊區女性。“轉變最大的選民是年長的、農村地區的、保守的註冊共和黨男性，“海爾斯説，“這些選民從未被迫思考’如果一個12歲女孩被繼父強姦該怎麼辦？‘這不是關於標籤，支持這個或那個。而是關於你認為那個小女孩在這種情況下應該得到怎樣的對待。”

反墮胎倡導者一直難以應對。貝希爾的共和黨對手丹尼爾·卡梅倫在競選後期改變立場，支持例外情況。反對俄亥俄州公投的廣告將其描繪為走得太遠，或指向與墮胎無關的所謂後果。在弗吉尼亞州，共和黨立法候選人試圖向選民推銷"温和"的15周限制。這些方法都沒有奏效。

自羅訴韋德案被推翻以來，選民已在連續七次全州公投中支持墮胎權一方。圖片來源：Dave Kaup/法新社/蓋蒂圖片社部分反墮胎人士認為民主黨在此議題上過度操弄。資深基督教保守派、信仰與自由聯盟主席拉爾夫·裏德表示：“共和黨看似處於守勢，但他們本不必如此。“他呼籲該黨"重拾攻勢，揭露民主黨才是真正的極端分子。絕不能放棄保護所有未出生生命的終極目標”。

共和黨全國委員會主席羅娜·麥克丹尼爾敦促黨內直面此議題。2022年的一份黨內備忘錄建議候選人"與支持例外條款的大多數美國人尋求共識”，即在強姦、亂倫及危及孕婦生命情況下允許墮胎。

該黨可能的總統候選人唐納德·特朗普在艾奧瓦州投放競選廣告，吹噓自己"兑現承諾推翻了羅訴韋德案”——儘管這位前總統對多布斯案的政治餘波感到憂慮。許多共和黨人私下認為此議題註定失敗，但擔心基本盤不會允許他們軟化立場。

對墮胎權活動人士而言，政治勝利夾雜着苦澀；羅案推翻後已有14個州全面禁止墮胎。

“我們曾有一個理論，雖已證實正確，但當你失去一切時，‘我早告訴過你’這樣的話並不能帶來安慰，”曾任Naral主席直至2021年的伊莉絲·霍格説道。該理論認為，儘管民調顯示存在僵化的“支持選擇/反對墮胎”二元對立，“但在適當條件下，支持墮胎權實際上是多數立場”——只是自由派未能觸動那些能推動人們轉向的深層情感誘因。

自2014年最高法院部分推翻《平價醫療法案》避孕條款起，霍格委託研究團隊突破簡單詢問墮胎是否合法的框架，更精準捕捉民眾情緒。通過與語言學家和心理學家合作，研究人員以開放式焦點小組形式召集美國人，旨在理解他們的情感傾向。他們發現多數人以灰度視角看待此議題，並對忽視複雜性的政治話術產生排斥。

“我們當時使用的傳播策略效果不佳，必須觸及比表面表態更深層的情感，”時任Naral研究主管、項目負責人阿德里安娜·金梅爾指出。相當數量選民存在認知矛盾：他們表示自己不會選擇墮胎，但認為政府無權阻止他人這樣做。針對這類選民的研究顯示，自由理念對其美國人自我認同至關重要，這一觀念在不同性別、年齡、種族和地域羣體中均引發共鳴。

對自由的執着伴隨着對其對立面——控制——的強烈敵意，以及一種認為這些選擇屬於個人範疇、不應受政治干預的感受。2019年在亞利桑那州的一次焦點小組討論中，一位拉丁裔男性表示：“我們生活在美國，我們可以做出這些決定，因為美國代表着自由與正義。”

許多民主黨政客曾傾向於使用"生殖健康服務"這一表述，擔心"墮胎"一詞顯得不夠得體。拜登作為天主教徒，曾自稱"親生命派"但在此議題上立場逐漸左傾，也是那些對"墮胎"一詞表現出不安的民主黨人之一。但研究發現選民反感迴避性語言，並不認為"墮胎"這個詞令人不適。基於這一發現，俄亥俄州倡議活動的標語直接寫着"投贊成票，保護墮胎權利”。

研究發現選民並不認為"墮胎"一詞令人反感攝影：Emily Elconin/彭博新聞社"我支持決定自由"看似是"我支持選擇權"的直白同義句，但研究發現兩者在傳播效果上存在顯著差異。“選擇"已成為政治流行語，與冷冰冰的"權利"抽象概念掛鈎，許多人並不將其視為自我身份的一部分。類似的語義與概念轉變曾推動公眾對同性婚姻支持率的提升——當倡導者從談論“同性戀權利”轉向討論愛與承諾的普世價值，以及"與所愛之人結婚的自由"時。

進步派的研究確實表明這種方法存在侷限性。從理論上講，許多選民支持限制墮胎的想法，尤其是針對未成年人，即使他們認為這些限制在實踐中存在問題。庫夫勒的民意調查發現，選民認為民主黨在這個問題上與共和黨一樣極端的可能性幾乎相同。迄今為止，在公投活動中，支持墮胎權的團體在資金投入上遠超反對者：俄亥俄州公投的支持者花費了超過3000萬美元，幾乎是反對者的三倍。

庫夫勒表示，民主黨不能簡單地認為，在2024年多個州的活動中將墮胎問題列入投票就自動會成為贏家。但他們可以利用“自由”這一信息的成功，並將其與其他問題聯繫起來，比如共和黨試圖限制學校圖書館的書籍或性別重置治療，甚至是保守派認為限制人們自主權的醫療、税收和犯罪政策。

“‘自由’的論點既反映了我們所珍視的價值觀，也削弱了共和黨的品牌優勢，”庫夫勒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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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發表於2023年12月30日的印刷版，標題為《精煉的宣傳推動墮胎權勝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