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選舉前，美國與中國的緊張關係變得更加複雜 - 彭博社

十月份，上海迪士尼度假區的遊客。年輕的中國人現在以更務實的方式看待美國，而不是將其視為發展的典範，他們認為這個國家與全球其他選擇沒有好壞之分。

攝影師：沈奇來/彭博社在上海時尚的歷史街區，週日晚上，數百名凱蒂·佩裏（Katy Perry）的粉絲在一家電子音樂俱樂部裏舉着手機手電筒，隨着這位美國流行歌手的最新歌曲跳舞。

習近平主席的共產黨於2017年禁止佩裏進入中國，因為發現她曾公開支持台灣，這個被北京視為分裂省份的自主管轄島嶼。然而，俱樂部裏似乎沒有人關心。

23歲的計算機科學學生喬希（Josh）説：“我從小學就開始是她的粉絲，”他夢想着去美國旅行，並喜歡美國的電視節目，如LGBTQ劇集Pose。“我們都需要一些振奮人心的東西，”他補充道，“凱蒂非常適合舞池。”

對於一代在巨無霸、好萊塢大片和iPhone中成長的中國年輕人來説，美國在這個世界第二大經濟體中仍然擁有良好的聲譽。美國在中文中被翻譯為“美麗的國家”，長期以來一直是普通人渴望訪問的地方，精英們希望將他們的孩子送到大學，包括高級黨官員。

購物者在上海的安踏商店旁走過達拉斯小牛隊的凱里·歐文海報。攝影師：沈奇來/彭博社但這種對美國的親近感在中國現在正在迅速消退。自從唐納德·特朗普近八年前進入白宮以來，來自美國的憤怒和懷疑正在迅速侵蝕美國一個顯而易見的非對稱優勢：在中國14億人民中的軟實力影響力。

與上海這座中國最具外向性的城市的二十多個人的對話顯示出對美國日益增長的失望。年輕的中國人不再將美國視為發展的典範，而是以更務實的方式看待這個國家，認為它與全球其他選擇沒有好壞之分。

人際關係的惡化不僅影響日常互動：它還在製造一個更廣泛的鴻溝，風險將國家推向在人工智能芯片、俄羅斯在烏克蘭的戰爭和台灣問題上進一步的毀滅性衝突。在上海，人們認為在下週特朗普與副總統卡馬拉·哈里斯之間的選舉鬥爭後，改善的機會微乎其微，哈里斯也誓言對中國採取強硬立場。

胡杰克來源：胡杰克以胡杰克為例，他經營一家幫助學生移居美國和英國的輔導公司。在四月的一次公路旅行中，他在波士頓附近的小鎮停留，觀看日食。胡杰克——大約15年前在喬治亞州短暫學習過——表示，儘管當地人大多友好和禮貌，但當他們意識到他是中國人時，有些人變得居高臨下。“有人説他們為我感到遺憾，彷彿我需要被解放一樣，”他補充道。

雖然胡喜歡美國的自然風光，擁有蘋果產品並駕駛特斯拉，但他認為上海現在已經超越紐約，成為一個更安全、更高效的大都市。他希望美國人能理解，中國在這種關係中不再是那個小弟弟。

“當我們觀看央視的黃金時段新聞時，我們知道那是宣傳，”他説，指的是中國國家媒體的晚間廣播。“但美國人知道他們的新聞中也有宣傳嗎？誰才是真正被洗腦的？”

“但美國人知道他們的新聞中也有宣傳嗎？誰才是真正被洗腦的？”

這種微妙的變化發生在特朗普發動貿易戰八年後，這場貿易戰演變成了世界最大經濟體之間更廣泛的意識形態衝突，根本改變了美國對中國的看法。無論是共和黨還是民主黨，都開始將中國視為對美國價值觀的生存威脅，這引發了北京所稱的美國人中麥卡錫式的偏執時代——許多人對中國人幾乎沒有第一手的經驗。

習近平和唐納德·特朗普在北京，2017年11月。攝影師：托馬斯·彼得/池/Getty Images國家“受到無形情感的驅動”，政治政策和普通民眾的觀點對整體關係的地位“至關重要，”上海華東師範大學國際漢語研究院教授金文説。

“沒有文化善意，任何意識形態差異或政治價值觀的不匹配都可能被誇大並被武器化，”她補充道。“後果可能是另一場冷戰，許多代理戰爭，最終損害普通人的利益。”

上海長期以來一直是中國與西方複雜關係的縮影。黃浦江沿岸的外灘殖民磚石既是中國對國際資本開放的見證，也是對19世紀侵略者的持續怨恨。就在幾條街之外，一座博物館標誌着一個世紀前執政黨成立的地點，為習近平的使命奠定了基礎，即讓中國成為全球領先的強國。

美國影響力的許多標誌在上海依然顯著。街道標誌用中文和英文書寫，迪士尼樂園每天歡迎家庭與米老鼠合影。億萬富翁埃隆·馬斯克建立了一座電動車製造的超級工廠。在這座城市最新的閃亮金融區，另一項美國出口正在留下印記。

在上海標誌着執政黨成立地點的博物館中的遊客。攝影師：沈其來/彭博社逆勢而行，外資投資者紛紛退出這世界第二大經濟體，紐約大學在上海的分校去年開設了一座龐大的新綜合體，以滿足富裕中國父母希望給孩子提供美國教育的願望，而不必將他們送往美國，那裏槍支暴力猖獗，反亞裔仇恨犯罪已上升。

當紐約大學上海校區歡迎其首批學生時，正值習近平在2013年成為總統後的幾個月，這標誌着雙邊關係的黃金時代。到那個十年末，特朗普在煽動種族緊張關係——經常稱新冠病毒為“中國病毒”——而惡化的關係減緩了簽證數量，並促使官員們突然關閉了休斯頓和成都的領事館。

“在2008年金融危機到唐納德·特朗普上台的這段時間，美國就像一個燈泡——發展和治理的閃亮典範，”吳心博，復旦大學美國研究中心主任説。“現在，這個燈泡壞了。”

中國學生對美國的興趣降至五年低點

在地緣政治緊張局勢下，選擇在美國學習的意願下降

來源：研究生管理招生委員會，2024年潛在學生調查

21歲的數學專業學生Christina Yu是約2000名學生中的一員——其中一半是中國學生。雖然她表示美國大學的文科項目讓她有更多自由來決定自己的課程，但去年在交流期間，紐約本身並沒有給她留下深刻印象。“我在上海長大，所以紐約的繁忙活動水平對我來説並不新鮮，”Yu説。

然而，她想要回去。“通往美國的通道正在關閉，我正在想辦法如何從縫隙中溜出去，”目標是在華爾街設計量化產品的餘説。“在美國有更多的發展機會，機會更大。”

紐約大學上海校區的學生。來源：紐約大學上海對執政黨管理中國18萬億美元經濟能力的信心處於低谷，因為官員們努力抵禦因多年房地產崩潰而導致的通貨緊縮螺旋。青年失業率 激增至今年八月的最高水平，國內銀行也在削減薪資。上海居民仍在承受2022年為期兩個月的疫情封鎖帶來的窘境，這場封鎖使城市癱瘓，打破了人們認為它比中國其他地方享有更多自由的任何想法。隨之而來的是外籍人才的外流。

“總體而言，年輕的中國人將美國政治的兩極化視為不太傾向於相信美國政府形式更成功的原因，”哈佛肯尼迪政府學院美亞關係ST李講席教授拉娜·米特爾説。“但自新冠疫情以來，這並沒有導致對中國體制信心的上升。對中國和美國的雙重失望似乎在年輕專業人士中很普遍。”

一位姓周的出版高管就是一個例子。這位39歲的人要求不透露全名以便自由討論政治問題，他從未去過美國，但使用Netflix觀看外國節目。

“我仍然欽佩美國人——在某些方面，它是更先進的國家，”他在上海高檔新天地購物區的凱悦酒店大堂喝啤酒時説，這裏有包括蒂芙尼在內的美國品牌。“如果你喜歡努力工作，你可以在美國找到一份體面的工作，過上美好的生活，”他説。“在中國，這太難了。就像地獄模式。”

來自上海的中文教師王本説，他不怪特朗普發動貿易戰。儘管緊張局勢加劇，他仍然是蘋果、Netflix和漢堡連鎖店Shake Shack的粉絲，並相信大多數主要中國城市的人們也欣賞美國的產品和文化。

王本來源：王本“唐納德·特朗普，他是美國總統，他不是中國的總統，”王説。“他只是做了他的工作，試圖讓美國再次偉大。”

目前大約有900名美國人在中國學習，十年前約有15,000名，習近平已發誓要增強人民之間的聯繫，目標是在未來幾年歡迎大約50,000名來自美國的年輕人。迄今為止的努力規模較小且有腳本，突顯了在現任總統喬·拜登將中國領導人稱為“獨裁者”並抨擊執政黨為一羣“壞傢伙”的環境中緩解緊張局勢的挑戰。

中國還加大了其宣傳機器的力度，以抵制美國思想，審查機構禁止了 大片，例如 蜘蛛俠：無家日，該片展示了自由女神像的場景，這是一種美國愛國主義的象徵。上海驕傲曾是中國最大的性多樣性慶祝活動，自2020年以來已被 取消，而LGBTQ團體和 #MeToo女權運動也被視為西方概念。萬聖節聚會最近也受到限制，上海的警察在一些去年使用的服裝被用來批評政府及其政策後，壓制了慶祝活動。

儘管美國品牌仍然受到讚賞，但也越來越受到創新中國公司的威脅。上海一家全球最大的星巴克的菜單上有美式咖啡和其他標準項目，這清楚地表明它為何難以抵禦國內競爭對手，如瑞幸咖啡，後者更進一步本土化其產品。瑞幸的椰子拿鐵在一些門店的銷售佔比達到 70%，而另一種加入中國白酒茅台的飲品在上市當天售出540萬杯，帶來了近1400萬美元的銷售額。

“星巴克有點掉隊了——他們沒有按照中國人所要求的質量和標準進行創新，”消費者研究員和新聞通訊創始人跟隨人民幣的姜雅玲説道，她在前法租界附近的一家咖啡館裏喝着冰咖啡，這個社區儘管有着殖民地的根源，但在年輕的中國潮人中仍然很受歡迎。“連我媽媽都喝瑞幸。”

中國的崛起在南京東路上表現得尤為明顯，這裏是上海的第五大道。街道一側的購物者擠進華為的龐大旗艦店，這裏不僅展示了品牌在特朗普貿易戰中成為主要目標後的韌性，也展示了這些爭端如何推動中國品牌創新以求生存。

十月，位於上海南京東路的華為店。攝影師：沈啓來/彭博社就在對面，一家較小的蘋果分店顧客數量遠不及華為，儘管首席執行官蒂姆·庫克在三月訪問上海開設了新店。39歲的郭凱文從中國中部的河南省乘飛機旅行了兩個小時，購買華為的Mate XT，這款全球首款可摺疊三屏手機，售價為20,000元（2,810美元）。

“坦率地説，中國和美國現在處於同一起跑線”

“我想支持國內品牌，嘗試世界領先的科技，”郭説，他在建築材料行業工作，已經把他的寶馬5系換成了理想汽車。

“坦率地説，中國和美國現在處於同一起跑線，”他補充道。“中國的實力不遜於美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