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國與戒嚴法的接觸是對民主國家的警示 - 彭博社
Karishma Vaswani
韓國主要反對黨民主黨領袖李在明和黨成員於12月4日在國會參加反對國家總統的集會。
攝影師:鄭成俊/蓋蒂圖片社在 雅典民主背後的理念中有一種簡單的美,這是人類已知的第一次民主治理嘗試:直接參與、政治平等、言論自由,以及包括驅逐過於強大的公民的能力在內的制衡系統。亞里士多德 寫道,法律使人類社會成為可能:“因為人類在完善時是動物中最好的,而當脱離法律和正義時,他是所有動物中最壞的。”
儘管那個民主制度不完美(只有20歲以上的男性擁有 完全的政治權利),但其原則在世界消化本週在韓國發生的震驚事件時值得深思。
在 12月3日的夜晚,當許多國人可能正在準備上牀睡覺時,總統尹錫悦將國家置於 戒嚴之下。六小時後,在抗議者與安全部隊發生衝突,立法者一致投票推翻該法令後,他解除戒嚴。
民主勉強獲勝,儘管 尹的行為魯莽,以及將如此多權力賦予行政部門的制度固有風險。但正如馬薩諸塞大學阿默斯特分校的媒體法與倫理助理教授張希秀 所寫,在危機中:“民主不是自我維持的——它需要積極的警惕。”
示威者於12月4日在首爾光化門廣場聚集抗議韓國總統尹錫悦。攝影師:Jean Chung/Bloomberg世界各地的民主制度正面臨考驗。法國正處於 動盪,批評者表示 匈牙利 和 印度 顯示出更多的威權傾向,而一個深度分裂的美國 重新選舉了一位總統,按照他前任白宮幕僚長的説法,符合“ 法西斯的普遍定義。”中國提供了一種 專制統治與經濟增長相結合的模式,越來越吸引全球南方的許多國家。
成千上萬的人走上首爾的街頭,立法者與武裝部隊發生衝突以進入國會,這在某種程度上令人感到寬慰。甚至連尹的政黨也拒絕支持他。政治制衡發揮了作用。但年輕民主的記錄卻受到玷污,恢復政治秩序可能需要數月時間。
“民主不是自我維持的。它需要積極的警惕。”
韓國公眾迅速而堅定的反應可以追溯到在經歷多年軍事統治和獨裁統治後,該國動盪的民主轉型。在1980年的 光州大屠殺 中,士兵在起義中殺死了數百名平民。在 1987年,韓國人動員起來反對軍事 junta,以實現直接總統選舉。
許多老年公民對那段時間記憶猶新,並不準備放棄他們的自由。
然而,令人深感 不安 的是,總統動用軍隊對付他的政治對手。畢竟,韓國是美國的重要盟友,是該地區反對專制主義的堡壘。它還是二十國集團的成員,是全球芯片生產的領導者,也是文化巨頭。
尹的行為“為全球民主國家閃爍着明亮的紅色警告信號,”克里斯·卡圖基,一位政治經濟學家和澳大利亞亞洲協會的副研究員,為洛伊研究所智庫撰寫。
威權主義長期以來一直是亞洲政治的特徵。在經歷了數十年的強人統治——期間公民為了增長的承諾放棄了公民自由——印度尼西亞和台灣與韓國一樣,已經過渡到民主。但在中國,習近平主席繼續鞏固對共產黨和國家的控制。與此同時,北朝鮮進一步推進其核武器計劃,並加深與俄羅斯普京的關係。
尹在12月3日發佈了緊急戒嚴法令。來源:韓國總統辦公室/蓋蒂圖片社我在印尼前獨裁者蘇哈托統治期間親身經歷了威權主義。
蘇哈托以鐵腕統治着這個擁有17,000個島嶼的國家,動用軍隊的全部力量來維護他的統治。他的政權,新秩序——英文為New Order——以鎮壓異議而臭名昭著。定期送到我們家的新聞雜誌上常常有大塊文字被塗黑,提醒人們在強人統治的世界裏,只有他版本的事件才是真實的。
蘇哈托也帶來了經濟穩定。但這一切在1998年初發生了變化,亞洲金融危機摧毀了經濟,導致大規模的學生抗議。在被視為印度尼西亞的天安門廣場大屠殺的事件中,軍方開槍打死了學生。他們的死亡引發了首都兩天的暴力騷亂,數百人遇難。蘇哈托在那年五月辭職。
今天的印度尼西亞是一個混亂的民主國家,擁有充滿活力的媒體和公民社會。現任總統普拉博沃·蘇比安託是一位73歲的前將軍,因涉嫌侵犯人權而被軍方解僱,並與蘇哈托時代有着深厚的聯繫。他的前任佐科·維多多曾被視為印度尼西亞裙帶政治的解藥,但在他的大兒子被任命為副總統後,遭到了批評,因為他建立了一個王朝。但政治體系的神聖性仍然相對完好。
選舉基本上是自由和公正的,儘管王朝政治似乎正在迴歸,但軍政府統治的時代早已過去。印度尼西亞人知道他們不想回到過去。
印度尼西亞總統蘇哈托在1989年9月5日訪問貝爾格萊德時發言。攝影師:米歇爾·甘尼/法新社通過Getty Images台灣的民主轉型,在國民黨(KMT)政府統治的四十年後,也是一個值得借鑑的例子。
向民眾統治的進展是漸進的,民主化在1987年解除戒嚴後加速推進,政黨如民主進步黨獲得了運作的能力。轉型在1996年完成,當時島上舉行了首次直接總統選舉。曾經貧困的台灣如今已成為全球經濟的重要支柱,生產一些世界上最先進的計算機芯片。
印度尼西亞人和台灣人認真對待民主所賦予他們的特權,並對迴歸黑暗的過去保持警惕。今年八月,抗議者聚集在雅加達的議會外,阻止立法者投票一項法案,該法案實際上會排除沒有得到普拉博沃或佐科維支持的地區選舉候選人。最終,主要由於抗議者的壓力,提議的法律被撤回。
在台灣,類似的故事。在五月,抗議活動爆發,因為親中的反對黨試圖限制新當選的總統賴清德的權力。國會外的羣眾是自2014年太陽花學運以來最大的一次,當時抗議者衝進並佔領了台灣的國會,以阻止一項不受歡迎的與中國的貿易協議通過。今年有爭議的立法最終通過,但抗議者拒絕停止反對。
5月28日,抗議者在台北立法院外。攝影師:An Rong Xu/Bloomberg民主在一些亞洲國家得以存活,儘管處於脆弱狀態,因為公民堅持捍衞一個法律和公平權利優先於任人唯親和關係的制度。
尹錫悦實施的戒嚴令——為了拯救岌岌可危的政治生涯而採取的絕望之舉——強化了持續警惕的必要性。他的未來現在岌岌可危,主要反對派誓言追究叛國罪並對他進行彈劾。
羅伯特·E·凱利,釜山國立大學國際關係教授,將尹的“軟政變或半政變”形容為衝動和無能,類比於2021年1月6日對美國國會大廈的襲擊。尹似乎沒有計劃應對“可預測的公眾抗議爆發”,也未能諮詢海外盟友。
但是,雖然尹的戒嚴賭博“慘敗”,它也“反映了極右翼政治中的一個危險趨勢,即民主制度越來越被視為意識形態上有污點的障礙,必須不惜一切代價克服,”卡圖基為洛伊研究所寫道。“我們不需要再看其他地方,只需看看唐納德·特朗普,他曾談到利用軍隊來對抗‘內部敵人’並表達了他在第一天就作為‘獨裁者’的意圖,以繞過對其政策的反對。”
如果韓國給世界其他地方提供了一個教訓,那就是民主的韌性取決於人民確保制衡機制有效運作的決心。
“我們的民主制度產生了像尹這樣的非民主領導人,這很不幸,”寫道 崔成敏,成均館大學政治學系的副教授。但尹的失誤“無意中突顯了韓國民主的韌性。”
馬薩諸塞大學阿默斯特分校的張教授指出,韓國人對追究領導人的責任有着持久的承諾。對尹辭職的呼聲迴響着導致朴槿惠因腐敗而被彈劾的大規模運動。
“韓國再次處於其民主歷史的關鍵時刻,”她寫道。“在韓國發生的事情不僅僅是一個國內問題——它提醒我們,世界各地的民主都需要保持持續的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