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爾街日報》：歐洲增長引擎失靈

據汽車行業遊説團體數據，德國汽車產量較2010年代中期水平下降了逾25%。圖片來源：克里斯蒂安·博奇/彭博新聞社德國正深陷困境，且短期內無法脱身。

這個歐洲經濟引擎、全球第四大經濟體去年經濟萎縮，延續了長達六年的頹勢，引發對去工業化的擔憂，並削弱了該地區各國政府的支持率。

德國聯邦統計局週一表示，去年第四季度國內生產總值可能較前一季度下降0.3%。該機構稱，2023年全年經濟萎縮0.3%，僅比新冠疫情前的2019年增長0.7%。根據估算，歐元區其他主要經濟體如法國、意大利和西班牙去年可能實現了增長。

經濟下滑反映出多重逆風正顛覆該國以出口為導向的商業模式，這些因素包括中國經濟增長放緩、能源價格上漲、利率攀升、全球貿易緊張局勢加劇，以及棘手的綠色能源轉型。由於這些週期性及結構性因素均未見好轉跡象，德國經濟前景不容樂觀。

“我從未如此擔憂德國的中期前景，”法蘭克福Natixis銀行經濟學家德克·舒馬赫表示，他研究德國經濟已長達數十年。

經通脹調整後，該國國內生產總值僅比2017年底高出1%。相比之下，根據歐盟統計局和美國經濟分析局的數據，同期美國經濟經通脹調整後增長了13%。

今年，德國面臨新的經濟威脅，從房地產市場的崩潰到中東衝突擾亂亞歐貿易路線。儘管失業率上升且移民創紀錄，企業仍抱怨勞動力短缺。憲法法院限制預算外資金使用的裁決使政府支出計劃陷入混亂。

這種萎靡正在引發更廣泛的不滿。週一，農民封鎖柏林道路以抗議補貼削減。民調顯示，極右翼的德國選擇黨可能在6月的歐洲議會選舉和今年晚些時候的州選舉中成為德國最大的政治力量。

這一切都讓人想起上世紀90年代末和本世紀初德國在東西德統一後失去競爭力時被貼上的“歐洲病夫”標籤。

“去工業化的威脅是真實存在的，”薩克森州擁有175年曆史的GL Giesserei Lössnitz鑄造廠首席執行官馬克斯·揚科夫斯基表示。

該公司位於德國旗艦汽車工業的核心地帶，該行業僱傭約80萬人，其產量的約四分之三用於出口。客户包括寶馬、戴姆勒和大眾。

儘管能源價格有所下降，但揚科夫斯基表示，他支付的電力費用仍是俄羅斯入侵烏克蘭前的三到四倍——是美國競爭對手支付費用的五倍多。他説：“我們仍然沒有看到政府提出解決這個問題的完整策略。”

民意調查顯示，極右翼的德國選擇黨（AFD）可能在即將到來的歐洲和國家選舉中成為該國最大的政治力量。照片：克萊門斯·比蘭/Shutterstock揚科夫斯基計劃投資1000萬歐元（約合1090萬美元）建造一座電爐，以取代他正在被高碳税擠壓的大型燃煤爐。但他表示，由於電價如此之高，而且政府沒有明確的降低電價計劃，新爐子將不具備競爭力。

“我們無法將更高的成本轉嫁給汽車製造商，他們説會搬到土耳其或中國，”揚科夫斯基説。

德國著名的汽車工業正面臨來自特斯拉 和新興中國競爭對手的競爭，這些競爭對手正在歐洲增加電動汽車的銷售。據遊説團體德國汽車工業協會稱，德國的汽車產量比2010年代中期水平下降了25%以上。根據主要由富裕國家組成的經濟合作與發展組織的數據，德國製造業整體產出低於2019年，並且正在萎縮。

當前，紅海衝突正擾亂航運，併為歐洲製造商帶來新的供應鏈危機陰影。特斯拉週五表示，由於零部件短缺，其位於柏林郊外的歐洲最大工廠將於1月29日至2月12日暫停幾乎所有生產。

部分經濟學家持樂觀態度，指出德國失業率仍處於低位且政府債務較低。

貝倫貝格銀行首席經濟學家霍爾格·施米丁表示，德國可能已適應了能源成本上升和中國增長放緩，當全球貿易復甦時或將獲得超比例提振。

然而，德國工商總會近期對2200多家工業企業的商業環境調查顯示，結果創下自2008年該調查啓動以來最差紀錄。

“德國對工業及其關聯行業的吸引力正在迅速下降，導致必要投資未能落實或轉向其他地區，“該會總經理馬丁·萬斯萊本表示。

美國銀行上週下調了對德國及歐元區的增長預期，目前預計德國經濟今年將萎縮0.1%，此前預測為增長0.3%。

四月上海車展上展示的中德兩國國旗。圖片來源：aly song/Reuters這種痛苦不僅限於經濟領域。根據本月由Infratest dimap為公共廣播公司ARD進行的民意調查顯示，只有19%的選民對總理奧拉夫·朔爾茨感到滿意——這是自1997年以來任何一位總理的最低支持率。不滿的原因多種多樣，從政府決定推進綠色轉型議程，到未能遏制非法移民的急劇增加。

朔爾茨的聯盟夥伴的支持率也大幅下滑。本月早些時候，執政聯盟中最小的政黨、親商的自由民主黨（FDP）成員就是否應退出政府進行了投票，最終以52%的微弱多數決定留任。

“風正迎面吹來，”德國機械設備製造業聯合會首席經濟學家拉爾夫·維切爾斯説。根據該行業協會的數據，在調整通貨膨脹後，機械設備製造業——在德國僱傭了超過一百萬人——的訂單在11月同比下降了13%。

“我們依靠積壓訂單生存，而這些訂單正在消失，”維切爾斯説。“我們還沒有觸底。”

不僅僅是製造業。根據Natixis的數據，投資和私人消費也已降至2019年水平以下，並遠遠落後於包括法國和西班牙在內的其他歐洲主要國家的增長。德國的勞動力市場也開始出現裂痕。上個月失業率從2022年的5%低點上升至5.9%。

“德國顧客的消費減少了，你能明顯察覺到，”柏林市中心餐廳兼旅遊景點Staendige Vertretung的老闆約恩·布林克曼表示。隨着疫情期間實施的減税政策到期，本月餐飲增值税率從7%回升至19%。布林克曼認為這可能導致需求進一步萎縮。為節省開支，他開始在現貨市場採購能源，而至今未因增值税上調而漲價，唯一原因是重新印製菜單成本過高。

最新民調顯示，僅19%選民對德國總理奧拉夫·朔爾茨感到滿意。圖片來源：filip singer/Shutterstock近期多家實體零售商申請破產，包括擁有逾1.5萬名員工的百貨連鎖Galeria Karstadt Kaufhof。

“危機接踵而至…由於前景充滿不確定性，今年初消費者信心再度下滑，”大學城哥廷根的辦公及文具商店Wiederholdt總經理亞歷山大·格羅斯表示，該店僱有18名員工。

格羅斯稱聖誕銷售季令人失望，經通脹調整後的收入低於上年同期。

德國經濟上次陷入長期低迷是在1990年代末至2000年代初，當時政府推行了不受歡迎的勞動法改革，幫助企業降低成本重獲競爭力。法國外貿銀行經濟學家舒馬赫表示，這次尚不清楚德國將如何破局。

曾幫助德國走出以往經濟衰退的中國，目前增長過於疲軟，且其公司正日益與德國製造商展開競爭。

布林克曼表示，回到柏林，成本上升、商務旅客減少和經濟前景不佳的綜合因素正促使許多餐館老闆出售產業。他説，他計劃週一與數百名餐飲業工人一起加入農民的抗議活動。

保羅·漢農和伯特蘭·貝努瓦對本文有貢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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