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爾街日報》：口風不嚴會毀掉聯盟嗎？

布魯塞爾訊——北約這一軍事同盟就像一張鈔票：其價值取決於人們對它的信任。

如今，這種信任正遭受唐納德·特朗普及其政治盟友的衝擊。

特朗普近期炮轟北約歐洲成員國國防開支不足，引發了一個問題：羞辱盟友究竟會增強還是削弱這個聯盟？

這些攻擊或許會促使各國增加軍費，但北約遠不止軍隊和武器。其團結性已被證明同樣是一股強大力量。

“威懾力存在於對手的腦海中，“北約秘書長延斯·斯托爾滕貝格回應特朗普言論時表示，“我們不應破壞北約威懾力的可信度。”

北約秘書長斯托爾滕貝格警告不要破壞聯盟表面上的團結。圖片來源：約翰·蒂斯/法新社/蓋蒂圖片社75年前的這個四月，12個國家在華盛頓簽署條約創建了北約。美國國會通過法案、參議院批准創始條約，將北約地位寫入美國法律。如今，另有30多個國家將北約納入其基本法。所有這些國家都是自願為之，即便不是熱情高漲。

北約自稱為人類歷史上最成功的軍事聯盟，這並非空洞吹噓或粗俗營銷。從未有如此多的國家——代表近八分之一世界人口——如此持久地承諾相互保護。北約在冷戰期間獲勝，當時賭注不亞於核毀滅。

北約的成功源於一個確定性：一旦需要，美國會馳援盟友。《華盛頓條約》第5條要求所有盟國在遭遇“武裝攻擊”時相互防衞，各自採取“其認為必要的行動”。幾十年來，人們一直認為華盛頓會派兵冒險保衞盟友。

前總統、共和黨推定總統候選人特朗普正在對這一核心信條提出質疑。

特朗普對北約創始原則的質疑引發的疑慮在外部和內部產生共鳴，因為北約不僅抵禦了外來威脅，還維持了宿敵之間的和平。

杜魯門總統時期的國務卿迪安·艾奇遜簽署北約創始條約。圖片來源：美聯社在北約安全保護傘的團結下，長期不和的鄰國如法國和德國已成為親密盟友。希臘和土耳其等國也抑制了敵意，避免走向戰爭。如果北約萎縮或消失，歐洲領導人再次相互恐懼並重新武裝對抗並非不可想象。

相反，歐洲經歷了有史以來最長的和平與普遍繁榮時期，成為美國企業的重要市場。歐洲目前是美國最大的外國投資者。

儘管美國多年來一直為歐洲安全提供保障，但所付出的資金和生命代價遠低於通過干預結束兩次世界大戰。

前美國駐北約大使伊沃·達爾德表示，這種投資回報通過北約的關鍵作用——威懾對手和安撫盟友——得到了保證。

北約秘書長斯托爾滕貝格指出，該聯盟還賦予了美國俄羅斯、中國等大國所不具備的優勢，“那就是超過30個朋友和盟友。”

如今特朗普威脅稱，不會保護那些未達到十年前設定的國防開支目標的北約成員國。他反而表示會鼓勵俄羅斯對這些“吝嗇的盟友”“為所欲為”。他還質疑歐洲國家是否會在美國遭遇危機時伸出援手。

歐洲國家承認必須增加國防開支，且多數已在行動——主要驅動力是對東方對手的擔憂，而非西方盟友。部分歐洲人士正呼籲夥伴國停止對特朗普競選言論的過度反應，轉而聚焦能力建設。

“那些關於特朗普的牢騷和抱怨，”荷蘭首相馬克·呂特在週六的慕尼黑安全會議上表示，“過去幾天我不斷聽到這些。讓我們停止這種行為。”作為接替斯托爾滕貝格出任北約秘書長的最熱門人選，他將於今年晚些時候就任。

唐納德·特朗普在表達對北約盟國防務開支的不滿時，重提了其總統任期內的主張。圖片來源：Win McNamee/Getty Images儘管如此，特朗普最近的言論越過了紅線——即便其中摻雜了競選造勢的誇張成分。從未有任何前任（且可能再度上任）的三軍統帥公開踐踏北約核心原則。

曾在奧巴馬政府擔任北約大使的退役陸軍中將道格拉斯·盧特表示，特朗普"付費換保護"的主張"本質上是對成員國的終身保險政策”。

“這就像在説’不續保費就終止保單’。“盧特指出，該競選話術因選民理解人壽保險而產生共鳴，實則削弱了北約的確定性。

盧特評論俄羅斯總統時稱：“當特朗普貶低《北大西洋公約》第五條和北約時，其對北約成員國的殺傷力遠超普京所能達到的效果，這是送給普京的戰略大禮。”

拜登總統斥責該言論"違背美國價值觀”。歐洲領導人乃至部分共和黨人猛烈抨擊特朗普危害美國安全。

副總統卡瑪拉·哈里斯週五在慕尼黑安全會議上強調，北約第五條唯一一次被援引，正是歐洲國家為支持遭遇"9·11"恐襲的美國而啓動。

北約秘書長斯托爾滕貝格表示，特朗普的言論可能助長普京氣焰，危及美國及其他盟國軍隊安全。

荷蘭國防部長卡伊莎·奧隆格倫表示：“中國、伊朗和朝鮮等國正在觀察我們的行為模式。如果他們覺得北約可能最終不會採取行動，那將會產生後果。”

特朗普擔任總統期間，因歐洲軍費開支過低深感挫敗，甚至暗示可能讓美國退出北約。他最近的言論折射出一種態度——無需通過立法或行政命令，就足以從內部瓦解北約。

曾在奧巴馬政府任職的達爾德指出，總統可以拒絕啓動《北大西洋公約》第五條，或僅作象徵性回應，甚至阻撓盟國採取聯合行動。

“要破壞北約，未必需要正式退出。”達爾德説，“這是在違背條約精神，但並未違法。”

德國軍事裝備運往挪威參加北約大規模演習。圖片來源：Sina Schuldt/Zuma Press曾任中央情報局局長、主導過伊拉克和阿富汗增兵行動的美軍退役上將戴維·彼得雷烏斯表示，歐洲國家增加軍費是好消息，這將有助於鞏固美國國內對北約的政治支持。

但他指出，從利比亞、前南斯拉夫到阿富汗的冷戰後衝突表明，若要讓北約持續存在，美國仍需作為不可或缺的核心力量，部分原因在於實際技術層面的需求。

他表示，美國至關重要，“因為儘管歐洲國家在紙面上能集結非常可觀的軍力和能力，但隨後就會面臨互操作性和效率的問題。”沒有美國，威懾將變得極其困難。

北約曾多次經歷危機與波折，但其根本前提從未受到過嚴重質疑。

1956年蘇伊士運河危機和2003年第二次海灣戰爭期間，盟國間毫不掩飾彼此的憤怒。近年來，特朗普暗示退出北約，法國總統馬克龍警告“腦死亡”，但該聯盟仍能重振旗鼓。

兩年前普京對烏克蘭發動大規模入侵，增強了北約的可信度。烏克蘭軍隊能阻止俄軍攻佔基輔，部分歸功於莫斯科首次進犯後八年間北約對其的軍事培訓。

2022年俄烏戰爭爆發後，北約啓動防禦程序並向最東端成員國緊急增兵。此後北約着手製定新作戰計劃，協調涉及數十萬兵力的聯盟行動，類似冷戰末期被擱置的方案。

芬蘭和瑞典放棄延續數十年的軍事中立，於2022年申請加入北約，印證了該聯盟持久的吸引力。這兩大國防高支出國家將增強北約實力。芬蘭入約流程耗時不到一年，瑞典的正式成員資格也可能在數週內獲批。

為展示威懾能力，北約正舉行自1988年以來最大規模的"堅定捍衞者"演習，集結了來自31個成員國及瑞典約9萬名士兵。這場將持續數月的軍演橫跨大西洋，從北極延伸至黑海附近，旨在證明北約能形成統一作戰力量。

荷蘭國防部長奧隆格倫表示，當前歐洲領導人普遍存在"強烈的緊迫感”，亟需加大投入以增強各國防禦能力。

勞倫斯·諾曼對本文亦有貢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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