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洋投資管理公司未能擺脱比爾·格羅斯的影響 在私募信貸領域落後於同行——彭博社

攝影師：巴蒂斯特·維羅特與所有曾為專制老闆工作過的人一樣，基金巨頭太平洋投資管理公司的老員工們仍喜歡交換關於他們昔日領導比爾·格羅斯的戰爭故事。

其中一個故事講述了這位著名的債券交易員、Pimco的創始人在深夜埋頭於堆積如山的文件中，檢查當時規模達2500億美元旗艦基金中的數百種證券。當員工們在凌晨5點陸續到崗時，一位經理發現了一張手寫便條，質疑一個相對較小的1000萬美元債務頭寸。“為什麼會有這個？”格羅斯寫道。

如今Pimco的早餐時間不再如此煎熬。那種對交易頭寸事無鉅細的審查、定期通宵達旦的大小交易指令、以及對聰明想法的“金星”獎勵都已不復存在。曾經是一個充滿腎上腺素、可能帶來公開責難或熱情讚許的競技場，現任管理層下的投資會議已不再是成敗攸關的大事。至少表面上是這樣。

但紐波特海灘總部的許多人擔心，這家創新的債券公司已經失去了優勢。它已經變成了一個更加部落化的地方，由圍繞首席投資官丹·伊瓦西恩的核心圈子統治。一系列致力於進軍蓬勃發展的私募市場的經理人在未能獲得支持後辭職。

資產規模僅恢復到格羅斯離開時的十年前水平。首席執行官曼尼·羅曼在2016年上任時是一位著名的交易撮合者，但他並未帶來太多變革，並且常駐數千英里之外的紐約。

2019年，羅曼（左）與伊瓦斯科在太平洋投資管理公司紐波特海灘總部接受採訪。攝影師：凱爾·格里洛特/彭博社格羅斯曾將其投資策略稱為"債券與漢堡"，以體現對熟悉領域的堅守。如今人們不禁質疑這套方法是否依然奏效。

當年逼宮的管理層在客户撤資數千億美元的危機中成功穩住了這艘巨輪。如今伊瓦斯科管理的1750億美元固定收益基金已成為皇冠明珠，並在2024年領跑同業。公司仍匯聚着業內頂尖的智慧與最強硬的作風。

然而當貝萊德等資管巨頭日益壯大時，太平洋投資管理公司卻顯得停滯不前。

1910億美元押注"另類資產"——從房地產到資產支持證券——標誌着與格羅斯時代最大的決裂，公司試圖通過私募市場開闢新財源。成果喜憂參半：其擅長從過度槓桿企業獲利的困境債務團隊表現強勁，結構化信貸策略也戰績不俗；但多次誤判時機的商業地產投資則付出慘痛代價。

比爾·格羅斯2018年資料圖。攝影師：邁克爾·劉易斯/紐約時報/Redux當阿波羅全球管理等私募巨頭通過向企業提供複雜貸款的直接借貸業務賺得盆滿缽滿時，太平洋投資管理公司選擇按兵不動靜待泡沫破裂的策略尚未顯現成效，恐有落後之虞。

“私募信貸是Pimco的下一個前沿領域，”其基金投資者Ocean Park資產管理公司首席投資官詹姆斯·聖奧賓表示，“過去他們嘗試拓展股票等新產品時舉步維艱，但這與他們的品牌定位相去甚遠。私募信貸本應屬於他們的核心能力範圍，因此他們本可以更積極地把握這一機遇。”

本報道基於文件資料、公開記錄及數十位熟悉Pimco人士的訪談。由於該公司對其內部運作和商業往來高度保密，幾乎所有受訪者都要求匿名。Pimco發言人拒絕置評。

有內部人士指出，如今的Pimco有時會因缺乏共同目標而陷入困境。這些人補充説，格羅斯雖是個特立獨行、偶爾反覆無常的領導者（尤其在後期），但他確實傾向於平等對待各種提案，不論提出者是誰。

2004年"債券之王"在拉斯維加斯玩德州撲克。攝影師：安德魯·赫瑟林頓/Redux知情人士透露，雖然格羅斯引發的焦慮已不再籠罩紐波特海灘總部走廊，但投資會議上經理們往往保持沉默，因為高層似乎更青睞特定小圈子的提案。

當管理層分享員工關於職場文化的調查結果時，員工的抱怨集中在精英管理制度和高層參與度等問題上。

有跡象表明這些關切正得到重視。聘請行為學家後，公司現採用編號系統讓員工匿名提交建議以避免偏袒。與此同時，羅曼計劃於六月正式遷居加利福尼亞。

據知情人士透露，這個關係緊密的領導團隊——包括全球固定收益首席投資官安德魯·鮑爾斯等資深成員——經常聚會，參加週末活動和私人派對。幾位高管將太平洋投資管理公司比作電視劇《權力的遊戲》。在沒有絕對統治者的情況下，聯盟是取得成功的關鍵。

純粹的PIMCO基因

太平洋投資管理公司於1971年開業，並在1987年比爾·格羅斯提出"債券不僅能提供穩定利息，還能通過價格波動獲利"的理念後迎來騰飛。該公司因此獲利數十年，格羅斯也被冠以"債券之王"稱號。

但隨着長短期債券收益率差大幅收窄，價格上行空間受限，這一策略開始失效。

“收益率曲線趨於平坦，“布朗特資本管理的約翰·漢普頓表示，“這個策略已經行不通了。”

格羅斯執掌的"總回報基金”（曾為全球最大債券基金）規模已縮水至不足460億美元，去年收益率僅2.6%。而伊瓦西恩的固定收益基金規模則從300億美元增長至當前高位。

這位55歲的首席投資官居住在公司加州海濱總部附近，被同事和投資者評價為才華橫溢且"具有純粹PIMCO基因”。他在金融危機後因重倉抵押貸款債券成名，並在創始人離職期間引領公司轉型。雖然戰略表述有時生硬且迴避電視採訪（格羅斯曾在辦公室專設演播室），但其旗艦固定收益基金通過側重穩定分紅（長期資本增值為次要目標）和承擔更高風險的投資策略表現亮眼，2024年吸引客户資金260億美元創公司紀錄，晨星數據顯示其5.4%的回報率超越同類基金。

丹·伊瓦茨恩於2019年。攝影師：凱爾·格里洛特/彭博社但伊瓦茨恩與格羅斯的傳承也存在相似之處。兩隻基金都主要投資於公開市場的抵押貸款債務。儘管伊瓦茨恩可能比比爾更青睞非傳統投資標的，但其旗艦基金始終未偏離公司的傳統基因。

“Pimco向來精明，但思維定式難以突破——債券就是Pimco的DNA，“Ocean Park的聖奧賓評價道。

雖然不願像同行那樣成為投資"超市”，該公司確實看到了公開市場向私募市場轉型的機遇。知情人士透露，伊瓦茨恩早在十多年前就預見到這一趨勢，並主導了公司對另類投資的探索——即收購流動性較低的資產。

但知情人士表示，相比Ares管理公司和橡樹資本等專業機構，Pimco的擴張速度較慢緩，這引發了內部爭議。當貝萊德以120億美元高價收購私募信貸先驅HPS投資夥伴公司時，Pimco的相對謹慎可能導致其困在低利潤率的債券業務中。

“流動性資產特別是固定收益類產品的管理費非常微薄，“歐洲最大另類資產管理公司AXA IM Alts全球主管伊莎貝爾·塞瑪瑪在比較私募資產吸引力時如是説。

根據晨星Direct的數據，太平洋投資管理公司(Pimco)共同基金的資產加權平均費率——即投資者投資Pimco共同基金支付的費用——從2019年的0.98%降至2024年的0.60%。

Pimco對私募信貸（特別是直接貸款）的謹慎態度，遠不止是不願在交易上揮霍。在指出這位皇帝可能沒穿衣服方面，它幾乎是同行中獨樹一幟的。投資者文件顯示，其最新企業機會基金的管理人表示，他們拒絕了90%的承銷機會。

該公司在不良債務領域是一個強勢的操盤手，並表示當企業貸款市場不可避免地出現血洗時，它已準備好出擊。這是一個大膽的策略，針對的是投資者趨之若鶩的行業；在這個行業中，問題在幕後解決，財務痛苦不斷被推遲。

其企業信貸專家經常出現在一些最大型企業的資本運作中，並且是許多激烈的再融資戰的核心。知情人士稱，高管們以會見藍籌企業的財務團隊而聞名，而把他們的銀行家留在大廳裏。

Bronte的Hempton認為，Pimco的立場可以總結為一種信念：從長遠來看，成為資產的買家比成為最初發放貸款的公司更好、更安全，尤其是在情況惡化時抓住便宜貨。相比之下，阿波羅(Apollo)等公司則被貸款帶來的豐厚費用所吸引。

“阿波羅選擇押注一方，認為超額收益源自資產創設環節而非持有環節，”他表示，“因此它已將自己轉型為一台巨型放貸機器。而PIMCO則選擇了對立面。兩者中只有一方能贏。”

地產之殤

儘管PIMCO對另類資產（尤其是私募信貸）的涉足並不算大張旗鼓，但也並非一帆風順。

受伊瓦西恩在金融危機後抄底廉價抵押貸款債務的啓發，其另類資產業務的增長戰略同樣聚焦地產領域。只是這次的主角變成了飽經風霜的商業地產市場。

曼尼·羅曼。攝影師：凱爾·格里洛特/彭博社2020年PIMCO母公司安聯集團移交約900億美元自有房地產基金後，其1910億美元另類資產部門的地產配置比重大幅提升。該公司將此視為大舉進軍地產投資的信號，卻恰逢該資產類別泡沫破裂。截至9月，安聯委託資產價值已縮水至820億美元。

曾風光一時的機會型地產策略"Bravo"近年遭遇滑鐵盧。首期Bravo基金表現優異，但後續兩期基金均遠未達目標。知情人士透露，公司已基本放棄最新一期Bravo IV的募資，籌集金額不足前幾期40億美元規模的三分之一。

儘管Pimco的房地產債務基金表現優於Bravo，但知情人士透露，高層離職和決策摩擦已為另類投資業務蒙上陰影。

近期Christoph Donner、Ravi Anand、Devin Chen和John Lee相繼卸任房地產部門領導職務。Sebastian Zilles、Jessica Harrison、Amit Rustgi和Jean-Baptiste Meyer近年也已離職。Ben Fischberg數週前離開另類投資部門轉投HPS。

另類投資作為高費率、多元化的核心盈利業務，增長卻乏善可陳。三年前貢獻Pimco 20%收入，目前僅微增至23%左右。短期目標是達到30%。

另類路徑

相較公募基金規模，Pimco私募資產增長仍顯微弱

來源：Pimco

注：截至2024年6月30日數據，含PIMCO Prime Real Estate管理的909億美元預估總資產

積極因素在於，公司對”資產支持金融“寄予厚望——以設備、抵押貸款或信用卡債務等實物資產為抵押的貸款業務，被視為私募資本下一個20萬億美元風口。該領域正是Pimco（尤其是Ivascyn）相較多數對手更具傳統優勢的戰場。據募資文件顯示，新推出的航空基金已獲市場關注，目標規模約20億美元。

針對直接貸款熱潮，公司推出52億美元私募收益基金作為應對舉措之一。其年化內部收益率7.4%，略低於預期目標。

海洋公園的聖奧賓認為，更廣泛的問題是替代方案是否總是值得冒聲譽風險。“值得為此努力嗎？“他説，“Pimco的固定收益部門表現良好。外面有一些非常有野心的領導者想成為金融界的王者。而在Pimco，他們似乎很滿足於只做自己最擅長的事情。”

西海岸戰士

在格羅斯的領導下，Pimco以其激進、大膽押注和發表逆向觀點而聞名。這種精神並未完全消失。

與紐約的時差加劇了交易員們仍稱之為”建設性偏執“的警惕——擔心措手不及。遇危機時辦公室凌晨3點就亮燈，市場平穩時5:30開工。它是疫情後要求員工每週五天返崗的首批資管公司之一，導致大批員工跳槽至洛杉磯競爭對手資本集團。

不過據一些人説，創始人的離開降低了緊張氛圍。

“無論好壞，格羅斯在時你能感受到那種額外的緊張感，“晨星研究服務的埃裏克·雅各布森表示，“毫無疑問現在仍是高壓環境。但我不認為在那裏工作的心理壓力與過去相同。”

Pimco總部，紐波特海灘。攝影師：大衞·斯旺森據一些內部人士透露，隨着伊瓦辛和羅曼試圖應對行業的歷史性變革，在其另類投資部門的人才激勵方面，他們可能需要減少強制手段，增加激勵措施。像阿波羅和KKR這樣的公司通常在激勵和晉升前景方面做得更好。

不過，現任領導層至少可以辯稱，關鍵人物風險已不像格羅斯時代那樣突出。如今每個部門都設有聯席首席投資官，基金通常也會列出數十位負責的經理人。

無論責任最終落在誰身上，品浩在私募資本領域都容不得半點閃失。

“如果如許多信號所示，零售投資者對私募市場的參與度增加，那麼你將開始看到市場格局真正發生變化，“穆迪評級的克里斯蒂娜·帕吉特表示。“如果資產管理公司在高淨值個人和零售投資者大規模進入時未能充分擴展其產品線，那麼你會看到一些機構將被甩在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