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車界網紅馬特·法拉能否將城市從汽車手中拯救出來？——彭博社

馬特·法拉是一位YouTube博主兼播客主持人，他在汽車愛好者羣體中具有強大影響力——同時出人意料地成為其他交通方式倡導者的盟友。

攝影師：亞歷克斯·威爾士/彭博社馬特·法拉想向我介紹他的座駕。

“這是末代車型，“他這樣評價自己駕駛的2005款謳歌NSX——此刻這輛中置引擎超跑正穿梭在洛杉磯車流中。“謳歌當時銷量已經很少，2005年只生產了248輛NSX，而這是其中30輛銀色版本之一。”

法拉加速駛入高速公路時，我感受到謳歌的澎湃動力。注意到我下意識抓緊車門，他圓潤的臉龐綻開笑容：“我們剛超速一點點。我喜歡它就是因為時速80英里時能給你100英里的刺激感。”

片刻後法拉突然驚呼。我們正超越一輛"科學怪車”——彷彿將經典皮卡駕駛艙焊接到賽車底盤的改裝車。“快看那個！“他瞪大眼睛喊道，“這就是加州改裝文化的瘋狂寫照。“發現我們瞠目結舌的模樣，那位司機笑着揮手致意。

法拉的2005款謳歌NSX。攝影師：亞歷克斯·威爾士/彭博社若你未曾聽聞馬特·法拉的名字，這位數字時代最具影響力的汽車界名人通過播客節目、內容創作和汽車測評建立了龐大粉絲羣。其媒體平台《The Smoking Tire》在YouTube擁有超百萬訂閲者，法拉已在該頻道測評逾2000款車型。據其官網所述，他"2006年發佈首條YouTube視頻後，人生就再沒離開過汽車話題”。

但法拉同樣有力且專業地闡述了圍繞機動車構建生活方式的代價。

“在這座城市，最宜居的地方往往是步行友好區域，“當天午餐時他告訴我，“但由於最低停車位要求這類愚蠢規定，現在根本無法新建更多這樣的社區。”

除了對最新款蘭博基尼如數家珍，法拉還能深入解析多模式街道的優勢、車輛膨脹的危害以及區域升級的好處。他認為完全可以在熱愛汽車的同時，清醒認識到減少汽車使用能讓城市更美好。

“洛杉磯這座城市分不清被迫用車和熱衷汽車的本質區別，“法拉説，“只要能闡明這一點，我認為就能帶來巨大改變。”

如同當今極化世界的眾多議題，大眾交通觀點常被簡化為非此即彼：汽車要麼絕對好要麼絕對壞。在倡導更安全、清潔、經濟出行的進步羣體中，後者佔主流。而另一邊，保守派聲音——包括特朗普政府內部人士——傾向於將分歧意識形態化，把曼哈頓擁堵收費這類治堵政策譴責為對個人自由的侵犯。

對於倡導改善城市出行的人士而言，像法拉這樣的盟友至關重要。他精通保守派佔據主導的社交媒體平台，能觸達那些對自行車道和道路瘦身計劃並非天然支持的受眾。與此同時，汽車發燒友也應當正視其鍾愛出行方式對城市造成的環境與社會代價——這種矛盾正是法拉敢於直面的議題。

法拉的YouTube頻道"The Smoking Tire"擁有超百萬訂閲者攝影師：Alex Welsh/彭博社2022年，我通過汽車專欄作家兼耐力拉力賽車手亞歷克斯·羅伊首次結識法拉。這位曾創下紐約至洛杉磯非法競速賽"Cannonball Run"紀錄的引薦人在德國交通研討會上預言：“你們要麼相見恨晚，要麼水火不容”。

一年後，法拉邀我擔任其播客節目嘉賓。雖然我們因限速技術主張產生分歧，但仍找到諸多共識。“沒人喜歡堵車，“法拉在節目中指出，“但城市規劃者和車迷對擁堵的厭惡遠超普通人。”

數月前，我專程飛赴加州與法拉共同考察洛杉磯的駕車、步行及騎行環境，試圖驗證"城市主義汽車發燒友"這個標籤究竟是語義矛盾，還是能突破當前劍拔弩張的交通議題討論，構建更廣泛改革聯盟的契機。

法拉給我發短信指引我前往他位於西洛杉磯的寬敞平房，他與妻子和四隻貓共同居住。“當你進入我的社區時，留意那些反對區域升級的標語，”他説。當我的Lyft車到達時，法拉用拳頭碰拳的方式迎接我。43歲的他體格魁梧，光頭，留着灰白相間的鬍子，戴着一頂定製的棒球帽，上面裝飾着德國高速公路的無速度限制標誌。他的小腿後側有對稱的紋身：“離合器”和“油門”（按正確的順序排列）。

法拉的家充滿了汽車裝飾——一個成年版的90年代痴迷汽車的孩子的卧室。走廊牆上展示着他擁有的七輛車之一——1988年蘭博基尼Countach 5000QV的照片，他的車庫裏陳列着3D打印的著名賽道地圖，如威斯康星州的Road America和德國的紐博格林。（兩個浴室分別裝飾着奧斯卡·梅耶爾熱狗車和電影《超級戰警》的主題。）但在辦公室的書架上，你還能找到一排許多交通專業人士熟悉的古怪書名，如斯賓塞·黑德沃思的《道路規則》，彼得·諾頓的《對抗交通》和莎拉·徐的*《監管開放道路》*。

“馬特就像一個真正讀書的中間派喬·羅根，”認識法拉二十年的羅伊説。“而且他讀完了所有的書。”

法拉在紐約市郊的威徹斯特郡長大，高中時開着福特野馬上學，大學畢業後開了家汽車美容店。他常與幾位熟客在紐約和康涅狄格州的蜿蜒公路上兜風。“我開始拍攝這些旅程，就這樣開啓了YouTube生涯，“他在家附近的三明治店告訴我，“很快我就意識到，比起給汽車做美容，我更喜歡製作視頻。”

我們坐在臨街的户外餐桌旁。每隔幾分鐘，法拉就會像彈簧玩偶般突然起身，對駛過的車輛指指點點——“那是保時捷911！"——然後又坐回座位。

大學畢業後，法拉在紐約威徹斯特郡開了家汽車美容店。馬特·法拉提供2009年，法拉移居洛杉磯——美國汽車文化與汽車媒體的温牀。到2010年代中期，The Smoking Tire已成為車迷了解最新車型的首選平台，觀眾們通過法拉的鏡頭，彷彿親自駕駛着阿斯頓馬丁V12 Vantage或邁凱倫750S等稀有車型飛馳。

2016年，法拉決定利用汽車專業知識開展收藏車倉儲業務。他在普拉亞維斯塔購置土地建造車庫，卻很快碰上市政法規的阻礙：當地法律要求必須配備數十個地下停車位。“明明在建的就是停車場，卻還要滿足最低停車位要求，“法拉説，“給停車場再建停車場，簡直蠢得像他媽石頭。”

那次經歷讓法拉對最低停車位要求——城市規劃政策中的一大弊端——產生了強烈反感，並引導他發現了已故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教授唐納德·舒普的研究成果，這位已故UCLA教授的著作《免費停車的高昂代價》被視為交通政策改革者的聖經。

分區制帶來的挫敗感並非法拉當時觀念轉變的唯一原因。儘管他此前沒有特別強烈的政治觀點，但"特朗普當選確實是個巨大沖擊”，法拉表示，“這促使我開始閲讀[普林斯頓歷史學家]凱文·克魯斯等人的著作，並瞭解校車接送等促進學校融合的交通政策。我開始思考種族等級制度和紅線歧視，還有——那個紐約的混蛋叫什麼來着？羅伯特·摩西。”

當時自動駕駛技術也頻頻登上頭條，支持者將其譽為安全領域的重大進展。但法拉認為這種炒作言過其實。

當法拉創辦收藏車倉儲業務時，他了解到洛杉磯的停車法規，並認識到城市政策制定的重要性。攝影師：Alex Welsh/Bloomberg"人們聲稱’我們需要這個因為更安全’，而我覺得應該緩緩。這基本是未經測試、缺乏監管的軟件。我們甚至還沒嘗試那些已知有效的方案——比如交通穩靜化和彩色自行車道。因為我見過其他確實採用這些措施的地方，像阿姆斯特丹和哥本哈根。認為這些措施在這裏行不通的想法簡直愚蠢透頂。”

當法拉克不在鏡頭前表演炫酷燒胎特技時，他常探討車迷們可能忽略的話題。近年來，他將《The Smoking Tire》的嘉賓範圍從車手、製造商和收藏家擴展至交通學者與城市主義作家。最新節目邀請了約翰霍普金斯大學道路研究員Shima Hamidi、《瀝青天堂》作者Henry Grabar，以及前Curbed專欄作家Alissa Walker。

“馬特有種讓你身臨其境的敍事魔力，“曾與法拉克探討洛杉磯地鐵擴建的Walker評價道，“這正是他的過人之處——他能用你能理解的方式帶你剖析問題。”

法拉克的評論常與安全倡導者的觀點不謀而合。他曾質問福特CEO吉姆·法利為何砍掉北美轎車產品線轉向卡車和SUV，其特斯拉Cybertruck的測評視頻更犀利嘲諷了該車潛在危險設計（“用這玩意兒切沙拉倒不錯”，他邊説邊用車身鋒利邊緣削黃瓜皮）。

他的一些想法或許更適合出現在另一個截然不同的播客節目裏。“減少汽車數量能解決諸多問題：空間不足問題、排放問題、基礎設施損耗問題，”他告訴我。

法拉深知許多粉絲並不認同他的改革派觀點。“你們真該看看當我説開大車佔用太多空間感到愧疚時，人們是什麼反應，”他説，“這類帖子下的評論簡直不堪入目，反對聲浪瘋狂至極。”但他似乎毫不在意，多個社交賬號的暱稱已改為“專注汽車的麥特·法拉”。

“他具備強大的道德感召力，”羅伊表示，“毫無疑問，正是這些立場讓他的觀眾增長與眾不同。我為此尊敬他。”

法拉並非汽車文化中唯一在城市議題上傾向進步的聲音。英國前《巔峯拍檔》主持人詹姆斯·梅就是一位直言不諱的倫敦騎行倡導者。聖地亞哥汽車界網紅（也是《冒煙輪胎》常客）道格·德穆羅擁有近500萬YouTube粉絲，他自稱‘公共交通與高密度建設的極端支持者’。（他的加州車牌上赫然寫着‘歡迎建房’）

德穆羅（DeMuro）同時也是拍賣網站Cars & Bids的創始人，他認為充足的住房和交通設施能讓更多人像他一樣欣賞汽車：“如果我們把駕駛重新變成一種偶爾進行的活動，比如週末開輛有趣的車兜風，我想會有更多人愛上它。”

法拉對此表示贊同。他告訴我：“長期以來，美國政策一直在以犧牲非車主的利益來補貼車主。如果為了平衡這種關係需要我放棄些什麼，這沒問題。最終結果可能是交通擁堵減少，反而讓我的駕駛體驗更好。我收藏跑車可不是為了把它們扔進405號公路的車流裏。”

我詢問法拉，他支持減少駕駛的信念與擁有七輛車及兩個汽車倉儲設施（包括2023年在南灣新開的第二個倉庫）之間是否存在矛盾。

“沒有矛盾，因為我的車99.9%的時間都停着，“他説，“我可能佔用了空間，但佔用的是我自己私人財產的空間——而且是垂直空間。”

午餐後，法拉開車帶我們前往洛杉磯威尼斯社區繁華的雅培金尼大道，並開始講解多模式道路設計課程。

“我會關閉這三條車道中的一條，“我們沿街漫步時他説，“我會設置雙向慢速幹道，配建專門的自行車道。威尼斯是騎行的絕佳場所：地勢平坦，氣候宜人。如果能將主街到威尼斯大道的自行車道連通，就能形成三角循環區。 這個區域內的任何地方騎自行車都能輕鬆到達。”

後來，我們從洛杉磯地鐵共享單車租了自行車，法拉帶我遊覽。他在威尼斯住到幾年前，經常用一輛捷安特通勤車代步。“我改裝了很多地方，換了不同的車座、車把和變速器，“我們沿着海灘騎行時，太平洋的微風吹拂，他説道，“過了一陣子，我就想’好吧，乾脆買輛更好的’——這和玩汽車的心路歷程一模一樣。”

儘管是汽車發燒友，法拉認為減少汽車數量能解決很多問題。攝影：Alex Welsh/彭博社我們轉向內陸去參觀威尼斯得名的運河區。“該帶我妻子來騎車，“他説，“如果再搬家，我們會選房產面積小但社區步行便利的地方。有些東西直到失去才知道多珍貴。”

沃克也是洛杉磯居民——她最近創辦了關於2028年洛杉磯奧運會籌備的通訊——經常評論本地議題。她視法拉為盟友。“西區富裕社區的居民需要更積極參與住房建設和交通規劃，“她説，“他能認同這是必由之路——有這樣的人站在我們這邊很重要。”

但她不確定支持分區改革或多模式交通的倡議者是否明白，像法拉這樣的機械迷如何推動他們的事業。“有時倡議者把自己擺在駕駛者的對立面，讓人以為他們反汽車，“她告訴我。

法拉表示，像“對汽車的戰爭”這樣的説法可能會適得其反。“汽車愛好者聽到這樣的論點會認為‘他們要奪走你的車’。當然沒有人想這麼做。”

當我們騎車穿過他的城市時，我問法拉是否曾在當地的公開聽證會上作證支持自行車道或提高建築密度。他似乎對這個問題感到驚訝。

“沒有，”他停頓了一下説。“從來沒有人問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