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維·蘇特為最高法院樹立了榜樣 - 彭博社
Noah Feldman
徹頭徹尾的新英格蘭人。
攝影師：Chip Somodevilla/Getty Images
美國前最高法院大法官戴維·蘇特於週四去世，享年85歲。他有時被誤認為在由喬治·H·W·布什總統提名後轉變為自由派，而布什原本期望他會是一位意識形態上的保守派。
歷史將證明相反的事實：在最高法院235年的歷史中，蘇特是最為一致、最有原則的大法官之一。他的法學思想深深植根於先例的價值，以及法律朝着自由和平等方向的漸進、謹慎的演變。作為一個地道的新英格蘭人，他言出必行，行必果。在法治面臨前所未有的威脅的時刻，蘇特的職業生涯展現了司法力量和韌性的典範，這種力量與謙遜和剋制相結合。如果法院效仿他的榜樣，共和國將能夠克服當前面臨的嚴重危險。
彭博社觀點沃倫·巴菲特與美國資本主義DEI可能無法倖存。但股東行動主義會。1000美元？利比亞監獄？什麼會讓你自願離境？國會在一百年前為今天的關税混亂埋下伏筆在他的確認聽證會上（那是另一個時代的遺物），蘇特公開表達了他對約翰·馬歇爾·哈蘭二世大法官的欽佩，哈蘭以解釋憲法自由源自“傳統”這一“活的東西”而聞名，並且不能被文本的“具體保證”所限制。蘇特司法哲學的關鍵在於這一理念，源自普通法的先例方法，也與埃德蒙·伯克的保守主義相關聯，即法治在適應社會變化的緩慢步伐中最好地保護我們，而不是通過產生反彈並最終被拒絕的向前或向後跳躍。
索特法官基於先例的著名觀點，以他一貫的謙遜姿態，體現在1992年“計劃生育協會訴凱西案”中他與桑德拉·戴·奧康納和安東尼·肯尼迪大法官共同撰寫的聯合意見書中。凱西案判決雖與羅伊案邏輯保持距離，但仍以遵循先例原則（stare decisis）維護了羅伊訴韋德案確立的墮胎權。
大法官們解釋道，推翻羅伊案“將嚴重削弱最高法院作為法治國家最高司法機構的職能”。在一個典型體現索特複雜而精妙風格的句子中，他們寫道，法院的權力在於“其合法性——這種實質與認知的產物，體現在人民接受司法機構適合決定國家法律的含義並宣告其要求。”這段至關重要的論述分解開來意味着：只有當人民認為最高法院具有合法性時，它才能維護法治。這是因為人民是憲法的最終制定者，也最終負責確保憲法得到遵守。對索特而言，司法合法性源於司法方法，即循序漸進、不破壞既有制度。
當前最高法院的保守派多數在推翻羅伊案及凱西案時摒棄了這一邏輯。正如索特所預見的，這種打破先例的做法削弱了法院的合法性。如今，同一個最高法院必須依靠其已被削弱的合法性來捍衞法治。
蘇特會給出答案：法院能夠且必須迴歸判例，因為這一回溯歷史的司法意見體系，是法院在宣稱其對憲法的解釋最為妥當時唯一可依賴的基礎。法院不能也絕不應堅稱自身解釋的正確性源於其確定無疑或客觀真實，相反，最高法院憲法解釋的分量與合法性，恰恰來自其對自身不確定性的承認。
這是個複雜的理念，卻正是蘇特對憲法判決深刻洞見的精髓。在從最高法院退休後於哈佛大學畢業典禮的演講中，蘇特駁斥了原旨主義虛假的確定性，將其歸因於對確定性不切實際的追求。他表示自己與已故大法官安東寧·斯卡利亞等原旨主義者的分歧在於，他"相信在這個無法掌控的不確定世界裏，人們完全可以懷着找到穿越未知前路的信念生活"。大法官們必須通過"尊重製憲者文字表述的理性思考、直面事實並努力理解其對生者的意義"來詮釋"憲法的不確定性"。他總結道：“這就是法官活在信念中的方式。“換言之，這種信念並非源於內在確定性，而是來自遵循活憲法所沿襲的路徑——一條由判例不斷演進的路徑。
就個人而言，蘇特的自我認知與其活傳統的哲學觀相呼應。常有人説蘇特是活在18世紀的人。這種説法近乎正確卻不夠精準。他拒絕現代科技，成年後大部分時光都在新罕布什爾州威爾鎮（人口9092人）一棟傳承數世紀的祖宅中度過。他每週工作七天，僅因週日早晨參加聖公會禮拜才允許自己晚些到辦公室。在華盛頓他從不穿外套，堅稱天氣從未冷到需要外套的程度——即便在雪中佇立數小時等待哈利·布萊克門大法官靈柩時也不例外。午餐僅食蘋果配酸奶，無論天氣如何每日堅持長跑，對書籍的熱愛或許更甚於人。
然而事實上，在思想與靈魂層面——對他而言這兩者幾乎密不可分——蘇特本質上是個不折不扣的十九世紀末人，那正是美國開國先賢的理想與信念，與現代民主制度、現代工業文明和現代資本力量激烈碰撞的時代。他鐘愛的作家是小説家亨利·詹姆斯（1843-1916）與政治家歷史學家亨利·亞當斯（1838-1918），其文風深刻塑造了他獨具特色的司法意見書寫作風格。在哈佛攻讀哲學本科時，他以大法官小奧利弗·温德爾·霍姆斯（1841-1935）的思想為題完成畢業論文，並因此獲得最高榮譽學位，隨後以羅德學者身份赴牛津深造。
與這些偉大的美國思想家一樣，蘇特終其一生都在探索：如何在承認當代現實巨大斷層的同時，保持與美國傳統精神的延續性。倘若他的私人日記在未來公諸於世，我相信有幸閲讀的人們定會驚歎——儘管比他所認同的精神先驅們晚出生百年，但詹姆斯、亞當斯、霍姆斯與蘇特面臨的思想挑戰與精神困境竟如此相似。
擔任蘇特的書記員是我畢生殊榮。在新英格蘭人矜持外表之下，他的仁慈、魅力與人格光輝如此真切可感。每當暮色漸沉時，在他辦公室暢談思想與掌故的那些時刻，我前所未有地清晰意識到：自己正置身於一條傳承之鏈，這條鏈條回溯至清教徒先輩——他們既是蘇特的血脈祖先，也是我精神上的父輩。
他是我所認識的最優秀、最睿智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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