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國核能正引領行業復甦 - 彭博社

韓國昌原斗山能源公司工廠內，一名工人正在打磨核反應堆蒸汽發生器的內表面。

攝影師：Jun Michael Park（彭博商業週刊）在韓國港口城市昌原，一座八層樓高的機器正晝夜不停地運轉，以相當於24萬人力的壓力壓制着燒得通紅的巨型鋼坯。斗山能源公司的這台鍛壓機——全球同類型最大設備——將熾熱嘶鳴的金屬鍛造成船舶軸件、軋鋼廠輥筒等全球工業的基礎構件。

如今，它正生產大量核反應堆部件。

斗山能源昌原工廠的1.7萬噸鍛壓機。攝影師：Jun Michael Park（彭博商業週刊）韓國發展自主核電技術已數十年，既着眼於本國不斷增長的能源需求，也因應全球擺脱化石燃料的緊迫性。如今，這個低調高效的產業在韓國東南沿海及全國蓬勃發展，正吸引西方國家關注——這些國家渴望以可承受的價格增加可靠的低排放電力，同時避免依賴全球核電建設巨頭俄羅斯或中國。

近年來，受氣候問題與21世紀技術對電力需求的持續增長推動，全球核能產業經歷了顯著復興。核反應堆提供了全球近十分之一的電力，但預測顯示到2050年全球核電站發電量必須增長兩倍，才能緩解地球變暖的最嚴重影響。已有30多個國家承諾助力實現這一目標。雲計算和人工智能進一步加劇了電力需求：摩根士丹利去年估算，到2027年生成式AI的耗電量可能相當於西班牙2022年的全年用電量。雖然風能和太陽能有助於降低相關碳排放，儲能成本也在下降，但它們無法像核能那樣持續穩定地提供全天候低碳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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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源需求激增，人們需要每週7天、每天24小時可用的清潔電力，“斗山集團副總裁金鐘宇表示，“核能是唯一能同時滿足這兩項要求的選項。”

斗山能源公司工廠的工人。攝影師：Jun Michael Park 為《彭博商業週刊》拍攝隨着亞馬遜、微軟和Meta Platforms等公司紛紛計劃增加核能使用，信號很明確：迫切需要更多反應堆。氣候非營利組織清潔空氣任務組指出，未來25年需要高達9萬億美元的核能投資以實現產能三倍增長——約每年2500億美元。

更不明確的是由誰來建設。在成本、長週期、嚴格監管和政治阻力的壓力下，本已高度集中的核能產業進一步萎縮。曾為行業支柱的美法兩國有着成本超支和工期延誤的歷史。該領域巨頭俄羅斯和中國則因國家安全顧慮難以吸引西方買家（英國近期決定在沒有中國支持下推進核電項目，反映出對華強硬立場）。而日本仍在追趕2011年福島核事故後的進度。這使得核電出口領域的新秀韓國處於抓住這一 lucrative 機遇的有利位置。

韓國 poised 從核電繁榮中獲益

按地區劃分的規劃及 proposed 核反應堆

資料來源：世界核能協會、彭博社報道

注：計劃中的反應堆已獲得批准、資金或承諾，大多預計在未來15年內投入運營。擬建反應堆已有具體計劃或選址提案，但時間表極不確定。數據截至5月1日。

根據*《彭博商業週刊》*對全球400多座計劃及擬建核反應堆的分析，該國有望贏得其中高達43%的項目訂單，使其在未來十年內成為原子能技術最大出口國之一。中國預計在2030年前成為全球最大核電生產國，但主要供應國內市場。

“我們能按時按預算交付核電站，“昌原市代理市長金容章表示，“這正是全球對韓國技術感興趣的原因。”

韓國在2022年承諾到2030年底出口10座反應堆。其首個海外項目是耗資200億美元的阿聯酋巴拉卡項目，該合同於2009年中標，2023年完工。令業界矚目的是，該項目僅出現有限延期——在這個以嚴重超支著稱的領域堪稱壯舉。“當時人們非常懷疑，“負責建造四座反應堆的現代建設新能源部門主管安燦浩説，“我們）完全採用了與韓國本土項目相同的建設標準。”

下一場考驗將在歐洲到來。去年夏天，由韓國水電與核電公司（KHNP）領導的韓國財團在捷克一項價值180億美元、建造兩座核反應堆的項目中，擊敗法國電力集團（Électricité de France SA）成為首選投標方。五月初，在法國電力對競標結果提出質疑後，捷克法院暫時阻止了政府簽署該協議。歐盟委員會也已對此表示關切。

韓國的部分優勢在於其網絡效應——工程公司、建築企業、公用事業機構、燃料供應商和銀行在一個緊密聯繫的產業中協同合作。其中既有國有企業，也有私營公司，許多都受益於政府資金和貸款支持。這種方式與中國或俄羅斯類似，即利用國內供應鏈促成政府間協議的簽署與執行。“他們採用緊密的’韓國團隊’模式，具有巨大優勢，“主要為西方核工業客户提供諮詢服務的Radiant Energy Group常務董事馬克·尼爾森表示，“他們以一個整體面向客户國。“慶熙大學核工程教授、政府顧問委員會成員兼小型模塊化反應堆（SMR）公司NuScale Power Corp董事鄭範振指出，另一關鍵因素是連貫性。

昌原是斗山工廠所在地，也是眾多次級供應商蓬勃發展的生態系統。攝影師：樸俊明為《彭博商業週刊》拍攝早在開始出口核電技術之前，韓國已對其核能實力進行了半個世紀的檢驗。1953年朝鮮戰爭結束後，韓國首任總統李承晚將核反應堆視為國家重建的關鍵能源工具；首座商用核電站於1971年採用美國技術破土動工（韓國最終自主研發了反應堆技術）。如今該國擁有26座反應堆，預計到2038年還將新增數座。

“我們建設核電站已超過50年，“鄭部長表示，“從未間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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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之下，美國核電發展在1979年賓夕法尼亞州哈里斯堡附近的三哩島事故後陷入停滯。法國核電產業在1986年烏克蘭切爾諾貝利事故後遭遇公眾抵制。日本則在2011年遭遇嚴重核泄漏事故。這些國家都經歷了多年的發展停滯與技術斷層，而韓國迄今避免了這種命運。其反應堆設計已獲歐洲公用事業要求組織認證可在歐洲使用，數十年的經驗培養了大批熟練工人，擅長建造能規避成本超支和工期延誤等常見陷阱的複雜電力系統。

韓國基本規避了成本超支的陷阱

部分國家核電站反應堆建造成本（單位：美元/千瓦）

數據來源：國際能源署、美國之音、西屋電氣、法國電力公司、世界核能協會、彭博社報道

注：美國數據取自沃格特爾3、4號機組；英國為欣克利角C項目（在建中，最終成本為當前預估）；法國為弗拉芒維爾3號機組；韓國為新古裏核電站；阿聯酋為巴拉卡核電站

儘管發展勢頭強勁，韓國核電產業也曾遭遇挫折。環保組織"韓國環境運動聯合"能源與氣候變化協調員崔京淑指出，韓國在中東項目中使用低成本外籍勞工的意願存疑——而這正是巴拉卡項目能控制預算的關鍵因素。這種模式難以複製到捷克，該國政府要求韓水電核電公司必須僱傭薪資更高的本地工人。“阿聯酋項目算不上成功案例。“崔京淑表示。（韓水電核電公司拒絕置評，但項目主承包商韓國電力公司稱，考慮到大型核電站普遍存在延期和超支問題，阿聯酋項目應被視為難得的成功範例。）

韓國仍落後於行業巨頭。全球在建核反應堆數量第一的中國，30台在建機組佔全球總量近半，主要採用自主技術。其旗艦產品華龍一號反應堆造價僅為西方同類產品的零頭——儘管目前僅出口到巴基斯坦一個項目。俄羅斯經過多年技術打磨，已向印度、伊朗等國出口反應堆。

一名工人正在監督自動化機器打磨核反應堆蒸汽發生器的內表面。攝影師：Jun Michael Park（彭博商業週刊）國內的動盪和政治變革也可能阻礙韓國的雄心。今年4月，該國憲法法院一致維持了對總統尹錫悦的彈劾，尹錫悦是核能的堅定支持者。隨着尹錫悦下台，最有可能接替他的是主要反對黨共同民主黨黨魁李在明。李在明尚未就核能政策發表任何官方聲明。不過，李在明過去曾承諾不建造新反應堆，並在現有反應堆壽命結束時將其退役。這可能意味着韓國政府將採取更為謹慎的態度，尤其是在財政擔保等領域。“誰願意承擔巨大的建設財務風險？核項目通常規模太大，單一公用事業公司、供應商或銀行難以獨自承擔融資，“Radiant公司的尼爾森表示。“韓國作為一個國家，承擔了巨大的財務風險，為感興趣的國家提供有競爭力的方案。”

一個有利因素是，其他國家的問題同樣——甚至更加——棘手。以法國電力公司（EDF）在英國建設的欣克利角C核電站為例。兩座反應堆因多次延誤，現預計2030年左右完工並投入運營，按當前計算預計耗資近480億英鎊（640億美元）。或者看看美國，由西屋電氣公司在喬治亞州沃格特勒核電站開發的兩座反應堆延遲了七年，預算超支超過100%。與此同時，擁有鍛壓機的斗山集團預計，到2029年，其核設備訂單積壓將激增三倍，達到20.6萬億韓元（144億美元）。該公司為喬治亞州核電站製造了部件，並將為NuScale提供組件，NuScale是迄今為止唯一獲得美國批准的小型模塊化反應堆設計。

“如果我要建議一個國家建造大型反應堆，”彭博新能源財經的首席核能分析師克里斯·加多姆斯基表示，“我會推薦韓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