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朗普與保守派尚未將DEI趕出美國企業——彭博社

插圖：731；Getty Images

沃爾瑪公司在11月令民權活動人士震驚，宣佈將縮減多樣性、公平和包容性（DEI）方面的努力。這家全球最大的零售商表示，將停止在官方通訊中使用“DEI”一詞，從其網站上移除部分LGBTQ產品，並在授予供應商合同時不再考慮種族和性別以促進多樣性，以及其他一些變化。

六個月後，該公司的舉措看起來不像是逆轉，而更像是温和的調整。“歸屬感”已取代了大部分對DEI的提及——這一語義轉變始於兩年前——但公司網站上發佈的職位仍要求申請人支持其“多樣性、公平與包容”政策。一個登陸頁面展示了來自“LGBTQIA+創立的品牌”的商品，並配有標語“永遠驕傲”。沃爾瑪還為西班牙裔、黑人和女性擁有的品牌提供了類似的頁面，並指出其中一些是與提供多樣性認證的外部團體合作分類的。

德克薩斯州大草原城的一家沃爾瑪商店。攝影師：Shelby Tauber/Bloomberg沃爾瑪並非孤例。根據對來自美國大型公司和企業顧問的二十多名高級員工的採訪，許多在美國大公司中以多樣性、公平和包容為旗幟的項目並未消失。即使是那些宣佈要縮減DEI舉措的企業，在大多數情況下也僅做了微小的調整，同時向投資者和員工承諾實質內容並未改變。

彭博社平等新澤西交通局與工程師達成協議，結束為期三天的罷工富士媒體拒絕激進投資者提出的董事人選提案哈佛大學就前學生反猶主義指控訴訟達成和解阿克曼紐約猶太人高校主題演講引發學者分歧沃爾瑪發言人表示公司正在修正招聘信息中的過時表述。“我們的目標是營造歸屬感，為所有員工、顧客和供應商創造機會，打造一個包容所有人的沃爾瑪。我們希望讓沃爾瑪成為最佳工作和購物場所。“沃爾瑪發言人表示。

針對特朗普總統所稱“非法DEI”的行政命令已震動全美大公司法務部門——尤其是要求聯邦機構在5月21日前編制調查對象名單的指令。政府聲稱DEI政策非但未能減少偏見、促進任人唯賢，反而造成"嚴重貶損”，加劇了羣體對立。

杜安莫里斯律師事務所合夥人喬納森·西格爾指出，這些命令無論聽起來多麼全面，都未從根本上改變就業法律。多數情況下，常規DEI措施仍在實施，因為這些項目本就不構成員工歧視。“只需適度調整，幾乎所有原有措施都可繼續推行。“西格爾表示。

這些行政令也未能讓高管們認為所有後來被稱為DEI的項目都是糟糕的主意。許多人承認DEI的某些方面走得太遠。但總體而言，他們仍然相信招聘、晉升和留住來自代表性不足羣體的候選人，對於確保擁有最有能力和才華的員工至關重要。他們不願廢除那些幫助員工感到受歡迎和支持的政策。他們仍然擔心來自有色人種員工、女性、LGBTQ羣體和殘疾人士的歧視訴訟——更不用説投資者和媒體的憤怒了。

在律師的指導下，許多公司專注於一些改變。公司不再設定員工人口結構的具體目標，儘管仍需要收集員工的種族和性別數據。一些曾經擁有“多元化官員”等頭銜的人現在被賦予其他名稱，並負責新更名的項目。員工資源小組——迎合種族、性別、性取向、殘疾狀況等特徵的親和團體——面臨新的審查和支出限制，但大多數仍然存在。跨性別員工及其家庭成員的醫療福利幾乎沒有變化。

為提升傳統邊緣化羣體而設立的實習和導師計劃大多保留，但新增了任何人都可以申請的説明。招聘計劃，特別是在歷史上的黑人學院和大學，沒有改變。摩森康勝飲料公司、福特汽車公司、德勤會計師事務所、麥當勞公司和波音公司等最近幾周通過與瑟古德·馬歇爾學院基金會的合作尋求申請人，該非營利組織幫助美國一些最大的公司為HBCU（主要是黑人機構和歷史上的黑人社區學院）的學生安排實習和獎學金計劃。

2023年華盛頓特區瑟古德·馬歇爾大學基金領袖與傳奇晚宴現場。攝影師：Tasos Katopodis/Getty Images企業如何試圖向DEI批評者傳遞一種信息，同時向投資者傳遞另一種信息？去年夏天勞氏公司 宣佈縮減計劃，將重組員工資源小組、減少外部贊助並限制參與外部職場調查。但在12月，一位高管承諾改革規模有限：“這是我們做出的唯一調整，“人力資源執行副總裁賈尼斯·杜普雷在公司投資者日強調，並吹噓其高管團隊是"財富500強中最多元化的團隊之一”。

“我們對多元化和包容性的承諾已融入企業價值觀，是公司立身之本，“勞氏發言人在聲明中表示。“我們為取得的成就自豪，並將繼續努力打造反映客户與社區構成的職場，讓每個人都感受到歡迎、重視與尊重。”

曾擔任美林證券首席多元化官的蘇巴·巴里，如今執掌職場培訓公司Seramount，為大型企業提供包容性領導力方案。由於她迴避涉及社會正義的爭議性討論，其公司服務需求未受明顯影響。

“企業正在適應和調整，迴歸到新的常態感，”她説。“我們90%的公司表示，從長遠來看，他們沒有看到任何重大幹擾。”DEI（多元化、公平與包容）是最新術語，用於描述響應《民權法案》而制定的企業政策。20世紀80年代，隨着企業為女性和有色人種在勞動力中比例上升做準備，高管們開始制定計劃以更好地招聘、培養和整合人才。這些努力最終演變為如今常被稱為DEI的眾多舉措。

雖然最初以種族為中心，但這個縮寫詞後來也包含惠及女性、LGBTQ羣體、殘障人士和退伍軍人等各類少數羣體的計劃。此類招聘和培訓計劃見效緩慢，且往往僅在調查發現普遍歧視證據後才得以推進。

隨後是2020年喬治·弗洛伊德被明尼阿波利斯一名白人警察殺害的事件，這名手無寸鐵的黑人男子之死引發了關於種族正義的抗議浪潮。企業高管們通過採取全面變革性措辭來推動員工行動，並設定了提升管理層多元化的雄心目標。但正如當前關於DEI倒退的言論遭遇企業慣性的現實，弗洛伊德事件後高漲的DEI呼籲往往只帶來漸進式改變。許多公司在既有計劃基礎上投入資金擴大DEI努力，希望增強對種族問題的關注能推動勞動力轉型。

這類努力幾乎立即遭遇抵制，批評者認為多元化項目等同於對白人（有時是亞裔）的歧視。他們聲稱偏見培訓將祖先的罪責強加於員工身上，非但沒有緩解種族焦慮，反而加劇了矛盾。隨着最高法院對學生公平錄取組織訴哈佛大學案的裁決——這項2023年推翻高校平權法案的標誌性判決——反對聲浪愈發高漲。

2023年哈佛大學抗議活動中支持平權法案的示威者。攝影師：斯科特·艾森/蓋蒂圖片社儘管該裁決未直接涉及企業界，但美國商界迅速開始質疑其內部項目——尤其是那些僅基於種族或性別開放的舉措——是否可能違背法院設定的方向。與此同時，特朗普重返總統寶座使得DEI（多元化、公平與包容）最激烈的批評者獲得話語權。其政府宣稱"企業和大學以DEI為藉口實施帶有偏見的非法僱傭行為與錄取偏好”。他加強了對聯邦承包商的壓力，要求他們承諾不參與"非法DEI”，卻未明確定義何為非法。

“特朗普總統的行政命令要求提出建議，以加強對聯邦民權法的執行力度，打擊包括DEI倡議在內的非法歧視行為。他預計將採取進一步行動確保所有美國人機會均等，“白宮發言人哈里森·菲爾茲在聲明中表示。

與此同時，像網紅羅比·斯塔巴克和維權組織"捍衞自由聯盟"這樣的批評者，正敦促企業徹底清除那些甚至不違法的多元化、公平與包容（DEI）措施。他們認為僱主不應發表聲明或制定政策來表達"覺醒主義"觀念，尤其是涉及性別或種族的內容。斯塔巴克聲稱，他將追查那些承諾放棄DEI卻只做"表面功夫"的企業。

K&L Gates律師事務所合夥人、特朗普首任政府聯邦合同合規辦公室主任克雷格·林恩表示：“企業既不願上黑名單，也不想成為靶子。”

特朗普已命令每個聯邦機構列出最多九家因DEI政策需要接受調查的大型企業、協會和非營利組織。儘管政府釋放出新的執法重點信號，但總統行動並未實質改變反歧視法。“企業在DEI領域的許多舉措仍可繼續實施，“林恩指出，不過他建議企業考慮重新包裝這些措施。

作為回應，許多大型僱主已撤回所有可能涉及法律灰色地帶的舉措。DEI批評者認為，即使只是願景性質的員工構成數量目標，實質上等同於非法配額；根據重力研究公司的調查，在宣佈調整DEI計劃的企業中，近半數砍掉了這類指標。富國銀行和貝萊德集團等金融機構表示，將不再要求招聘經理面試多元化的候選人名單。

就業法律專家西格爾還建議客户更進一步，重新審視其多元化、公平與包容（DEI）計劃背後的核心理念。例如，宣稱希望員工隊伍"反映社區多樣性"的企業可能招致審查，因為這可能被解讀為要求企業按人口比例僱傭特定羣體。但若追求"反映社區人才多樣性"的表述，則能有效降低法律風險。畢竟所有企業都有責任為股東尋求最優秀人才，同時關注那些歷史上可能被忽視的羣體背景。

“這聽起來像是文字遊戲，但措辭確實至關重要，“西格爾表示。據他估計，合作企業中四分之三"已修改了關於多元化倡議的表述”，以確保不被解讀為歧視性政策，但整體上項目實質內容基本保持不變。

企業表態也趨於謹慎。某拉丁裔創業非營利組織負責人透露，他們取消了原定發佈企業慈善資助的新聞稿——儘管過去主動尋求曝光，但此次資助方拒絕公開宣傳。無獨有偶，一位銀行從業者表示其僱主雖拒絕在科技界拉丁裔支持活動上署名，但仍出於客户拓展考量繼續贊助該活動。

根據利特勒·門德爾松律師事務所在二月發佈的高管層調研報告，55%的受訪者在特朗普就職後對DEI相關訴訟風險的擔憂加劇。儘管如此，49%受訪者表示未考慮在行政令頒佈後縮減現有計劃，僅27%表示會"小幅調整”

短期內，他們只是迫切希望避免政府審查。人力資源管理協會首席執行官約翰尼·泰勒表示，大型上市公司領導層主要希望維持讓員工滿意的多元化與包容性計劃。他指出，高管們不願看到公司被列入政府的"覺醒企業"名單，同時也擔憂與特朗普政府達成協議的一流律所——如寶維斯律師事務所和瑞生國際律師事務所——會通過代理聲稱遭受逆向歧視的離職員工來兑現其無償法律服務承諾。

泰勒解釋稱，他從CEO們那裏聽到的典型訴求是：“告訴我們如何既能表明對此項工作的承諾，又不會招致訴訟或陷入曠日持久的法律戰。”

企業高管們採取的應對策略之一是低調處理爭議。儘管面臨保守團體要求削減多元化計劃的提案，好市多批發公司和蘋果公司等少數企業仍公開為其多元化舉措辯護。但迪爾公司、麥當勞和IBM——這些曾向員工或公眾發出縮減DEI（多元、公平與包容）計劃信號的企業——在要求股東類似提案時則保持了更低調的姿態。

對美國企業界而言，政府的下一步行動仍是關鍵未知數，這種不確定性讓頂級律所的律師們忙於揣測——也讓他們的電話響個不停。

K&L Gates律師事務所律師、前政府官員Leen表示：“就業法更多是關注不同的法庭案例，並就法庭可能做出的裁決提供建議。當你面對一個非常活躍的行政機構時，企業更關心的是行政部門可能採取的行動，而非法庭未來可能做出的判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