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士關税風波如何從希望轉向絕望——彭博社
Bastian Benrath-Wright, Hugo Miller
瑞士總統卡琳·凱勒-祖特爾（中）與經濟部長居伊·帕梅林（左中）於8月6日抵達美國國務院。攝影師：Kent Nishimura/彭博社7月4日美國慶祝獨立日當天，瑞士聯邦委員會同樣有理由歡慶——他們原以為已通過協議成功規避了特朗普的懲罰性關税。
直到三週半後，總統凱勒-祖特爾及其內閣成員才驚覺事態即將惡化。當特朗普宣佈關税裁決時，瑞士被課以發達國家中最高的税率。
這一打擊降臨在8月1日瑞士國慶日前夕，凱勒-祖特爾緊急飛往華盛頓挽救局勢，卻遭到白宮冷遇。
“我記得7月4日當天沒有任何問題徵兆，“副總統帕梅林在8月8日表示。當日瑞士面臨39%的懲罰性關税——比歐盟税率高出兩倍多——殘酷現實徹底擊碎了幻想。
這場災難暴露出全球動盪時期瑞士缺乏外交籌碼，也證明用傳統方式應對特朗普政府的謬誤。如今瑞士企業正艱難探索如何在全球最大市場保持競爭力，而選民則不得不重新審視國家孤立主義戰略的未來。
這篇關於瑞士如何從與美國達成協議的“隊伍前列”跌入經濟噩夢的報道，基於與伯爾尼、蘇黎世和華盛頓多位要求匿名討論私下會談人士的對話。
瑞士政府拒絕就談判細節置評。白宮和商務部未立即回應評論請求，財政部則拒絕發表評論。
第一階段：希望
4月24日，即特朗普宣佈對全球徵收全面關税三週後，帕梅林和凱勒-蘇特在華盛頓會見了美國財政部長斯科特·貝森特。會後她宣佈瑞士將獲得“某種程度的優惠待遇”。
此時瑞士人相信他們與美國總統立場穩固，因其經濟體量小且已取消工業關税。
瑞士方一位顧問當時表示，瑞士能讓特朗普快速取得政績。而貝森特等人讓這位反覆無常的總統身邊圍繞着一羣明白瑞士不構成問題的人。
瑞士方案包括對某些農產品讓步，以及簡化美國醫療器械審批。他們還提及本國製藥巨頭羅氏控股與諾華集團承諾的數十億美元投資。
作為回報，他們要求10%的關税，並承諾特朗普不會在其國家安全調查中對藥品徵收懲罰性關税。
8月6日，美國加利福尼亞州洛杉磯一家藥房內的處方藥。攝影師：Eric Thayer/Bloomberg### 第二階段：程序
5月和6月，美國貿易代表傑米森·格里爾的辦公室與瑞士方面進行了20多輪談判。談判經常通過視頻電話進行，有時甚至通過WhatsApp。
貝森特被納入討論，6月23日，凱勒-蘇特與他通了電話，表示他們已接近達成協議。
幾天後，出現了一份草案。其中包含一項條款，規定瑞士製藥商將不再尋求從中國採購某些原料。
對於接下來發生的事情，有不同的理解。一些人表示，貝森特、格里爾和商務部長霍華德·盧特尼克向瑞士談判代表暗示，他們會在總統面前支持這項協議。另一些人則表示，美國官員向瑞士同行明確表示，他們只會向總統簡要介紹潛在協議的利弊，但最終決定權完全在特朗普。
一位知情人士表示，認為有一個已完成的協議由美國內閣部長們推給特朗普的説法是不準確的。
在伯爾尼，凱勒-蘇特和她的部長同僚們仍未直接收到特朗普的消息。但他們決定相信其內閣成員的承諾，並在美國獨立日當天正式批准了協議。
第三階段：危機爆發
凱勒-蘇特表示，七月底格里爾的辦公室告知瑞士談判代表，若她主動要求與美國總統通話將有助於推進談判。 一位知情人士透露，瑞士方面自行決定致電特朗普。
這場改變瑞士命運的對話於華盛頓時間7月31日下午2點開始。
在祝賀瑞士次日國慶節後，特朗普突然對凱勒-蘇特提出指控：稱其國家正在竊取美國利益，並指出貿易逆差高達400億美元。
瑞士代表團措手不及，因為雙邊貿易平衡問題此前從未被提及。他們原本以為通過説明商品逆差幾乎被服務進口完全抵消已化解該問題，還特別強調瑞士是美國的第七大外國投資來源國。
延伸閲讀：瑞士關税協議推進在特朗普激烈通話中遇阻
電話中，這位以堅忍著稱的瑞士總統——慣於剋制政客從不做誇張姿態或犀利發言——堅持瑞士將恪守承諾及預先協商的協議框架。若存在分歧，寧可放棄協議也不接受糟糕條款。
美國分國別貿易差額
數據來源：美國經濟分析局
注：未經季節性調整。數據採用普查統計口徑。
關於這通電話出現兩種説法。一種描述凱勒-蘇特對特朗普説教導致談判崩盤，另一種則認為這不過是場表演，特朗普在撥號前就已決定對瑞士出手。
真相或許介於兩者之間。與其他領導人不同，凱勒-蘇特不會像北約秘書長馬克·呂特那樣用盛大排場與諂媚言辭討好這位美國領導人。
“我們不會許下無法兑現的承諾，“當被問及是否該採用此類談判策略時，凱勒-蘇特對記者如此回應。
但特朗普或許也想借瑞士立威，此前其關税政策對華妥協已招致批評。
“那位女士很友善，但她拒絕傾聽，“特朗普事後對CNBC表示。
第四階段：絕望
8月1日，凱勒-蘇特試圖展現勇氣。在呂特利草原——這片俯瞰盧塞恩湖的土地相傳是瑞士開國先賢宣誓共同抵禦外敵之地——她宣稱瑞士能渡過此次危機。
“瑞士早已習慣風暴，”凱勒-蘇特向人羣表示，“今天給這個話題太多空間——這是我們的日子，瑞士人民的節日。”
考慮到這一衝擊，這是個艱鉅要求，批評聲浪迅速湧向總統，指責她未效仿其他國家給特朗普象徵性讓步以讓其宣稱勝利，或至少準備B計劃。
8月1日日內瓦摩天輪上的瑞士國旗標誌，慶祝瑞士國慶日。攝影師：安德魯·克拉夫琴科/彭博社距離週四關税啓動僅剩數日，政府專注於外交而非報復。談判代表以改進後的方案尋求與美國對口部門接觸。備選方案涵蓋從投資承諾延期到採購美國國防物資和液化天然氣。
週二，距離最後期限兩天時，凱勒-蘇特突訪華盛頓。但這只是孤注一擲——當專機從蘇黎世附近的杜本多夫空軍基地起飛時，她並未獲得與特朗普會晤的邀請。
在與不主導貿易談判的國務卿馬可·盧比奧進行禮節性會面後，她空手而歸。這是她與美方政府的唯一正式接觸。
在她乘坐的飛機返回瑞士的一小時前，關税生效了，風暴開始席捲而來。
瑞士公司緊急啓動預案，將生產轉移至其他地區以規避關税，或暫停向美國發貨。
儘管瑞士政府仍在華盛頓保留代表團尋求讓步，但該國對自身特殊性的堅定信念已被打破。
“談判中可能出現這樣的中斷，”凱勒-蘇特告訴記者，“人們必須接受現實並繼續前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