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朗普未施援手，歐爾班對匈牙利的掌控力正在下滑——彭博社

反對黨蒂薩黨領袖彼得·馬賈爾7月22日訪問匈牙利德布勒森。

攝影師：阿科斯·斯蒂勒/彭博社

維克托·歐爾班的主要挑戰者身着米色短褲和藍色襯衫，騎着滑板車來到德布勒森，停在中國寧德時代正在建設的大型電池工廠附近的一片草地上。

匈牙利反對黨蒂薩黨領袖彼得·馬賈爾來到這座城市的首要目的並非視察這個73億歐元（84億美元）的項目，而是與反對者結成同盟。

“選民們已經承受着生活成本危機的重壓，‘現在又來了這個威脅空氣、水源和土地的超級項目’"，44歲的馬賈爾在與抗議該園區的活動人士會面時對彭博社表示。其政黨在民調中領先總理歐爾班的青民盟。

馬賈爾在德布勒森郊外寧德時代電池工廠附近舉行市政廳會議。攝影師：阿科斯·斯蒂勒/彭博社馬賈爾敢於將競選活動帶到這場抗議匈牙利史上最大外國投資的示威現場，表明反對歐爾班執政方式的浪潮正在形成。

就在全球許多地方——從他在美國的盟友唐納德·特朗普到更近的波蘭新總統——都朝着他所開創的民族主義保守主義方向邁進時，情況卻發生了變化。更重要的是，其他領導人似乎比特朗普更吸引眼球，而奧爾班與MAGA運動（讓美國再次偉大）的緊密聯繫最初使他處於領先地位，成為國際上的特朗普密友。

德布勒森的情緒是最新的跡象，表明這位自詡為不自由的總理正在失去對匈牙利的掌控。直到最近，還很難找到一個比這更可靠的總理及其政黨的堡壘。

“我們不滿意，我們很憤怒，我們受夠了，”38歲的化學技術員、兩個孩子的母親瑪麗安在德布勒森主廣場上那座醒目的黃色新古典主義新教教堂的陰影下説道。由於擔心可能遭到當局的報復，她拒絕透露自己的姓氏。飛漲的租金和食品價格是她最擔心的問題之一。

這種情緒應該讓62歲的奧爾班感到擔憂。德布勒森本應是他執政期間的巔峯成就。自1998年以來，青民盟的市長們一直統治着這裏——無論這位民族主義領導人是在執政還是在野。

當地居民在馬賈爾訪問德布勒森時等候他的到來。多年來，該市一直是歐爾班領導的青民黨的重要據點。攝影師：阿科斯·斯蒂勒/彭博社因此，當馬賈爾領導的初生運動——蒂薩黨在去年歐盟選舉中於該市僅落後青民黨3個百分點時（相比之下，歐爾班政黨在全國領先15個百分點），這一結果令人震驚。

此後，隨着經濟停滯和普遍腐敗指控促使匈牙利人在歐爾班連續執政15年後尋求政治替代方案，蒂薩黨勢如破竹地吸收支持。在許多民調中，蒂薩黨目前在可能於4月舉行的議會選舉前以兩位數優勢領先。

“選民們渴望變革，“德布勒森民調機構RealPR93的首席顧問安德拉斯·班基表示，該機構曾為青民黨進行過調查。

德布勒森獲得逾100億美元投資

但對維克托·歐爾班而言，這已不再能確保忠誠

歐爾班辦公室拒絕對此報道置評，而德布勒森的青民黨市長拉斯洛·帕普也拒絕了採訪請求。

歐爾班及其政黨面臨的尷尬現實是，他將匈牙利打造為歐洲電動汽車之都的願景（以德布勒森為核心）並未按計劃實現。

近年來，他向這個約20萬人口的城市引導了超過100億美元的外國投資，作為對其堅定忠誠的感謝象徵。寶馬集團正在郊區完成其數十億美元的工廠建設，將生產一款新型電動汽車，這家德國豪華汽車製造商希望藉此在中國競爭加劇和美國關税影響下扭轉命運。不遠處，寧德時代機場規模的園區正在成形。

然而，那些本應為青民盟世代鎖定支持的項目，卻因歐洲電動車行業的困境變成了政治包袱。

部分居民對寧德時代電池廠的水源供應和潛在有毒排放表示擔憂。攝影師：Akos Stiller/彭博社匈牙利經濟在工業產出（尤其是電池行業）暴跌的情況下，上半年勉強避免再次陷入衰退。政府已將今年經濟增長預期從最初的3.4%下調至1%。

“我確實無法站在這裏説一切順利，“歐爾班8月2日在北部城市埃斯泰爾戈姆對大學生們表示，將匈牙利的經濟困境歸咎於俄羅斯對烏克蘭的戰爭。

批評人士長期指責歐爾班過度押注電池工廠，導致這個面積相當於美國印第安納州的國家產能嚴重過剩，即將成為全球最大電池生產國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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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更引人注目的是歐爾班的另一場豪賭——對他長期美國盟友特朗普的押注——未能如願。歐爾班在其整個總統競選期間都為其意識形態知己歡呼，認為這位領導人將通過迫使基輔投降迅速結束烏克蘭戰爭，並用大量美國高額投資助力匈牙利經濟。

相反，是特朗普在歐盟領土上要求投資，並以對歐洲出口商品徵收15%關税作為威脅，此舉可能扼殺匈牙利經濟。

更糟的是，特朗普還威脅對俄羅斯石油買家（包括匈牙利在內）實施次級制裁，試圖迫使莫斯科與烏克蘭達成停火協議。週五在阿拉斯加舉行的特朗普與普京峯會將決定許多事情。

歐爾班此前一直公開熱切期盼這位美國總統的迴歸。這位匈牙利領導人經常被吹捧為"MAGA運動"的靈感來源：他拒絕接收難民，推崇反移民立場，妖魔化"覺醒的自由主義"政策，擁護"基督教歐洲”，並穩步擴大國家權力範圍，包括對司法系統的控制。

“沒有歐爾班，就沒有電池，就沒有協議！“攝影師：Akos Stiller/彭博社歐爾班每年在布達佩斯主辦保守派政治行動會議衞星活動，他在今年會議上將特朗普連任稱為"文明轉折點”，同時稱匈牙利是"保守派思想復興的源泉”。

5月29日歐爾班在布達佩斯匈牙利保守派政治行動會議上講話攝影師：Zoltan Mathe/EPA-EFE/Shutterstock然而，任何更大的回報尚未實現。誠然，匈牙利不再因民主制度受到侵蝕而面臨華盛頓的批評。但美國此前對此的懲罰措施，以及匈牙利向俄羅斯和中國靠攏的趨勢，僅得到部分逆轉。

拜登政府終止協議後，美匈税收協定至今仍未生效。事實上，特朗普政府曾指示歐爾班減少與中國的聯繫，但匈牙利政府拒絕了這一要求。

類似的涉華緊張局勢正在德布勒森上演。

甚至在首塊電池下線前，寧德時代——與匈牙利境內如雨後春筍般湧現的同類工廠一樣——已遭遇民間反對。居民們對日益乾旱氣候下的供水保障感到擔憂，並害怕可能出現的有毒排放物污染土壤。

與此同時，數千名中國工人的到來與歐爾班的反移民言論形成尖鋭對立，有關中國員工取代匈牙利本地崗位及犯罪事件的報道更激化了矛盾。

寧德時代已否認大規模解僱匈牙利員工的報道。該公司未回應本文的置評請求。

新教教堂主宰着德布勒森的主廣場。攝影師：阿科斯·斯蒂勒/彭博社此外，匈牙利民眾對住房成本的不滿情緒高漲。自2015年以來，房價上漲超過三倍，其中德布勒森的漲幅僅次於首都布達佩斯。

青民盟意識到這些阻力，計劃在明年議會選舉中推出一批新候選人（包括德布勒森選區）作為應對。但民調專家班基表示，鑑於與電池廠相關的環境問題很可能主導當地選情，這場選戰將異常艱難。

沃土

馬賈爾在七月炎炎夏日展開了他為期一年的競選活動最新一站。這位曾經的政府內部人士展現出堪比歐爾班的民粹主義手腕——他劃獨木舟、乘馬車、開復古敞篷車走遍全國，傾聽民眾對生活成本、腐敗等日常問題的憂慮。對他而言，德布勒森是片沃土。

“這裏沒有人再感到安全，“馬賈爾預言蒂薩黨將在明年選舉中橫掃德布勒森所有三個議會選區。

這種不安情緒廣泛蔓延。在歐盟成員國中，匈牙利在歐爾班執政期間已跌至透明國際腐敗指數榜末位。

對學生和教師而言，問題在於政府對教育的干預，包括教材集中化修訂；醫護人員和患者不滿醫院條件，有些手術室連空調都沒有；通勤者則苦於年久失修的鐵路系統，延誤已成為工作生活的常態。

歐爾班因其日益獨裁的統治與歐盟頻繁發生爭執，最終導致歐盟暫停了原本撥給匈牙利的數十億歐元資金。這迫使匈牙利政府推遲投資，並徵收一項所謂的“團結”税，德布勒森等城市需向中央預算繳納該税款。布魯塞爾方面正威脅要進一步收緊對那些違反民主規範的成員國的資金支持。

一羣與政界關係密切的新興企業家及其家人乘坐私人飛機出行，並在社交媒體上炫耀價值數萬美元的珠寶，這對那些社會經濟地位下滑的匈牙利人來説尤其刺眼。歐爾班的女婿已積累了一批豪華酒店資產，而他的一位童年好友則成為橫跨銀行業與能源業的億萬富翁。

“德布勒森民眾已經意識到，有人用納税人的錢變得難以想象的富有，而其他人卻在掙扎求生，”68歲的退休教師、長期支持青民盟的選民安德拉斯·阿斯博特説，“政治格局正在發生變化。”

阿斯博特曾在德布勒森市議會為青民盟服務16年，直至2014年。當他看到自己的學生用腳投票——移居國外尋求更好的教育和生活時，他選擇了退出。儘管德布勒森以匈牙利第二大城市為榮，但如今估計有更多匈牙利人生活在倫敦。阿斯博特已轉變立場，現在為蒂薩黨助選。

回溯到1980年代，作為反共學生領袖的歐爾班協助創建了青民盟（青年民主主義者聯盟）。如今這個名稱似乎已不合時宜。

年輕選民中的支持率已大幅下滑。六月，儘管當局在歐爾班的命令下禁止活動，仍有數十萬人湧上布達佩斯街頭參加年度驕傲遊行。在夏季音樂節上，“骯髒的青民盟"口號屢見不鮮。

與此同時，青民盟的核心力量長期來自布達佩斯以外的中產階級。這些選民曾經歷收入和生活水平的顯著提升。但過去五年間，這種進步已陷入停滯。

七月黃昏時分，數千民眾擠滿城市廣場參加馬賈爾舉行的市政廳活動。攝影：阿科斯·斯蒂勒/彭博社但尚無跡象表明歐爾班已輸掉這場較量。這位總理發動了媒體閃電戰，通過一系列網絡紅人訪談爭取年輕選民。他告訴匈牙利民眾，批評者都是"收錢辦事的代理人”，同時誓言要進軍網絡陣地——這是馬賈爾領導的"祖國"黨優勢領域，歐爾班承認網絡是青民盟的"敵佔區”。

他正以福利承諾與威脅手段雙管齊下，同時力推新法案打擊獨立公民社會和媒體。批評者將此舉措比作普京在俄羅斯打壓異己的手段。該法案五月首次提出時，布達佩斯曾爆發數千人抗議。

然而，在德布勒森乃至匈牙利各地，變革的跡象正在顯現。七月的一個黃昏，數千名當地居民擠滿了城市廣場，參加馬扎爾黨舉辦的市政廳活動。據與妻子一同出席活動的IT顧問阿提拉·科瓦奇透露，許多參與者克服了因公開現身反對派活動而遭報復的恐懼。

“這在過去是無法想象的，“科瓦奇説，“人們開始為自己挺身而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