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車新勢力這半年:有的越過了“龍門”,有的永遠停在了“PPT”
潘昱辰
(觀察者網 文/楊帆 編輯/徐喆)2015年前後,中國汽車市場先後湧現出大大小小超過60家造車新勢力。這些新勢力的創始人中有來自傳統車企的精英,亦有與汽車無甚關聯的互聯網企業領導者,他們看中了中國推動汽車“新四化”的風口,也想復刻特斯拉的成功。然而,由於缺乏傳統車企長達百年的歷史積澱,新勢力最初又往往被外界調侃為“PPT造車”。
無論創始人是否熟悉汽車,大家公認的一個觀點是:造車“燒錢”。而對於新生的企業而言,持續不間斷的資金鍊更是構建一切的基礎。2019年3月,基石資本董事長張維揚言“新勢力沒有一家值得投資”,並預言“2019年是新勢力的倒閉元年”。

2015年前後成立數量眾多的新勢力,如今還剩幾家?
儘管奉馬斯克為“祖師”,但中國的新勢力所處的時代和環境又與特斯拉截然不同。特別是將“PPT”化為現實的階段,中國市場正遭遇28年來首次銷量下滑、新能源汽車補貼退坡等諸多不利於新勢力的因素。今年年初,新冠肺炎疫情的爆發更是對包括新勢力在內的全球汽車產業構成“降維打擊”。
在諸如基石張維這樣的調侃、諷刺甚至直接攻擊下,新勢力中的極少數將“PPT”轉化為實車落地。但與之相對應的,是大部分企業還未走上淘汰賽道,便逐漸銷聲匿跡。
相比家大業大、資金充足的傳統巨頭,尚無自我造血能力的新勢力如何熬過這堪稱“最難的半年”?而遲遲交不出量產車、融不到錢的企業是否只有“死路一條”?生存還是死亡,這的確是一個大問題。
“頭部三強”有四位?
中國人對於“三”這個數字也有着別樣的偏好。在汽車市場素有“德系三強”“日系三強”的説法,在新勢力誕生後,吃瓜者們也想為其總結出一個“三強”來。
不過,正如網絡名梗“四大天王有五個人”一樣,要為新勢力挑出“三強”可不容易。這其中,蔚來汽車往往能夠鎖定一個席位,但其他備選企業則面臨着“二桃殺三士”的殘酷競爭。
與2019年業績嚴重虧損、股價暴跌,融資屢屢碰壁等尷尬局面相比,今年上半年蔚來的經歷堪稱“開掛”:先是在疫情最嚴峻的階段獲得數筆總值4億美元的可轉債融資,其後在3月時迎來了安徽合肥政府超過70億元的投資。並於4月末在合肥正式設立“蔚來中國”實體,成為當地新能源汽車產業的領軍企業。

蔚來中國正式落户合肥
從“2019年最慘的人”到穩居國內新勢力,從股價險些跌破1美元到如今單日暴漲22%,蔚來持續攀升的銷量是奠定一切的基石。今年上半年,蔚來共計交付14169輛新車,其中自3月份全面復產復工以來,蔚來的月交付數量連續打破歷史紀錄,6月更是達到3740輛的新高。
截止目前,蔚來累計交付了4.6萬輛汽車,穩居國內造車新勢力首位。

蔚來今年上半年銷量表現
和汽車垂直媒體的創辦者李斌相比,何小鵬先前與汽車的交集更淺。因此,相較汽車電氣化,何小鵬更加強調汽車的智能屬性。首款車型小鵬G3將目標鎖定在15萬-20萬元的消費人羣。在過去的2019年,小鵬汽車以16608輛的成績位居新勢力前三位。
在產品佈局方面,小鵬與蔚來從上而下的策略相反,先通過低端車型打開市場,然後進行品牌向上。
4月27日,小鵬首款中型高端轎車小鵬P7正式上市,除創下706km的工信部最高NEDC續航里程外,搭載的L3級別自動輔助駕駛的XPilot系統同樣是P7的賣點之一。不過該車型直至6月下旬才開始正式批量交付,並未影響到小鵬上半年的銷量。

小鵬P7上市現場
與此同時,小鵬肇慶自建工廠於今年5月完工,並通過收購廣東福迪汽車獲得了汽車生產資質,從而擺脱了對海馬汽車代工的依賴。
與其他只做純電動車的新勢力不同,理想汽車押注於增程式插電混動汽車,且只推出一款車型(理想ONE)、一種配置、唯一售價(32.8萬元)。理想產品定位與蔚來ES6近似,但價格要比蔚來低不少。由於動力系統不同,“沒有續航焦慮”成為理想ONE的主要賣點之一。
在幾家頭部新勢力中,直至去年12月方才交付的理想是時間最晚的一家,然而其卻在今年6月成為最快達成1萬輛交付的新勢力。不過,考慮到理想前期的增長有釋放初期積壓訂單的因素,理想能否在下半年繼續維持住增長態勢,依然值得關注。

理想ONE
另外,理想目前還處於新勢力交付初期的“交學費”階段。自用户提車以來,便出現了包括電機、排放系統、油門踏板在內的多處故障,今年5月,理想ONE在湖南長沙首次發生起火事件,事後被證實是員工交付前誤操作所致。此外,理想從力帆汽車處收購的生產資質,也因為力帆揹負的債務和法律訴訟面臨一定風險。
作為國內最早實現新車交付的造車新勢力,威馬在輿論場上卻顯得低調不少。今年1月,美團王興在社交平台上表示,造車新勢力中能活下來的只有三家,即蔚來、小鵬和理想。由於去年8月美團領投了理想的C輪融資,因而將“自家兒子”保留在三強之中不足為奇,但其卻有意無意地忽略了當時銷量穩居新勢力三甲的威馬,引來了一部分網友的質疑。
這無疑也“刺激”到了沈暉。他爭鋒相對地與王興打賭稱,威馬一定會成為新勢力的三強。如果2020年威馬銷量進入新能源車前三名,他要求美團送一份外賣;反之,他願意賠王興任意品牌轎車;不過,這一回王興沒有再應賭。

威馬汽車沈暉與美團王興約賭,但王興未作回應
現實是,相較於出身傳統車企的沈暉,來自互聯網企業的李斌、李想、何小鵬等人關係要更加密切一些。6月初的時候,何小鵬曬出一張自己與李斌、李想的昔日合影,感慨創業不易。而沈暉卻很少與其他新勢力創始人“同框”。

從左到右:小鵬汽車何小鵬、蔚來汽車李斌、理想汽車李想
而在不少媒體的報道中,也往往憑藉這種“兄弟”關係將蔚來、小鵬、理想並列,威馬這個“先行者”的存在感反而不高。
然而沈暉仍有設下賭局的底氣,2019年,威馬以16876輛的交付量在造車新勢力中排名第二,僅次於蔚來。今年6月,威馬單月銷量達到年內最高的2028輛,環比增長34.9%;就在剛剛過去的7月6日,威馬宣佈完成第3萬輛汽車交付,成為新勢力中首個單一車型突破3萬輛的品牌。

威馬2020上半年銷量表現
除此之外,以“智能汽車頭號實力派”自居的威馬還是新勢力中首個擁有自建工廠的企業。在剛剛過去的6月,威馬又在國內15城新增18個新零售渠道。
當然,無論蔚來、小鵬、理想亦或是威馬,新勢力頭部企業的交付數據仍與根深蒂固的傳統車企相去甚遠。而新勢力賴以生存的融資問題,也因疫情的衝擊而變得更加坎坷。今年上半年,除蔚來成功獲得來自安徽合肥的支持外,其餘品牌均未有明確的融資訊息。今年第二季度,小鵬、理想曾發生多名股東退出,被外界解讀為即將赴美IPO上市,但官方對此均不予置評。而威馬自去年3月完成30億元C輪融資後也再無音訊,對此沈暉承認,疫情是導致融資困難的主要因素。
它們永遠停在了“PPT”
當頭部新勢力還在為為數不多的“淘汰賽”入場券爭破頭皮之時,那些遲遲未能交出量產車的企業卻已經來到了死亡的邊緣。
“燒光84億元造不出量產車”,拜騰汽車的境遇近日遭到央視曝光,進一步引起了輿論的廣泛關注。今年7月1日,因揹負大量債務並拖欠員工薪資4個月,拜騰宣佈公司工廠停擺。
從發家的歷史來看,拜騰是一家與蔚來相似度極高的車企,同樣是2015年前後成立,同樣將產品定位為豪華品牌、同樣非常善於“燒錢”,同樣因為導致成本居高不下……然而在經歷疫情的衝擊後,蔚來成功“鹹魚翻身”,而曾經得到一汽集團投資的拜騰卻陷入泥潭不能自拔。

拜騰汽車上海體驗店
究其原因,蔚來早在2018年就完成了首款車型的下線和交付,而拜騰的新車至今仍處於概念與試生產階段。當蔚來、小鵬、威馬、理想的交付量紛紛突破1萬輛之時,留給拜騰的機遇原本就已渺茫。
而要説它們的根本區別,則在於蔚來的創始人是中國的互聯網人李斌,而拜騰的創始人是兩個出身傳統車企的老外:原英菲尼迪戴雷和原寶馬集團副總裁畢福康。儘管拜騰初期的口號是:德國人的中國造車夢,但外國管理層對於中國市場的理解不夠到位,成為拜騰在華失勢的“原罪”。

拜騰首款M-BYTE依然沒能量產下線
據36氪報道,拜騰迅速燒光融資的背後,是企業成本控制的大潰敗。除了來自供應商零部件居高不下的成本外,拜騰公司在日常辦公方面的開支同樣巨大,例如北美公司平均每人一年吃掉近2萬美元的零食,光名片就要花費數千元等等,即使員工薪資已停繳,拜騰CEO戴雷仍乘坐頭等艙出行……
此外,拜騰公司外方管理層與中方員工的矛盾,甚至戴雷與畢福康之間的矛盾,也進一步拖累了整個公司的前進步伐。
對於拜騰淪落到如今地步,理想汽車創始人李想也在朋友圈給出了自己的評價:理想公司多達3200名員工,一共只設兩個副總裁,理想員工出差都必須買折扣最低的經濟艙。

李想評拜騰危局
如果拜騰的危局是由於經營不善,那麼賽麟從一開始就像是一個騙局。
今年4月,因前員工喬宇東舉報賽麟涉嫌以虛假技術出資並貪污鉅額國資,這家標榜“超跑基因”的新勢力背後的糊塗賬開始浮出水面。在此之前,江蘇賽麟已經被曝拖欠員工薪資與社保。
6月,江蘇賽麟董事長王曉麟在內部信中承認,因喬宇東舉報事件,投資人將原定的30億元融資擱置,導致賽麟處境艱難,但他同時指責喬宇東舉報內容“沒有一件是真實的”。

昔日在“鳥巢”舉辦盛大發佈會的江蘇賽麟,如今已被查封
不過,王曉麟本人並不在國內,而是和賈躍亭一樣留在了美國,而他給出的理由則是因疫情影響買不到回國機票。
7月2日,江蘇如皋經濟技術開發區管理委員會通報稱,針對王曉麟等人涉嫌挪用江蘇賽麟鉅額資金等問題,其最大股東南通嘉禾已經報案,公安機關正在對相關人員涉嫌犯罪的行為開展偵查。而江蘇賽麟位於如皋的工廠和上海的分公司也已被法院查封。

如皋經濟技術開發區稱王曉麟挪用江蘇賽麟資金,涉嫌犯罪
然而,遠在美國的王曉麟依然堅稱“南通嘉禾和如皋市部分領導罔顧事實,利用喬宇東事件羅織罪名,構陷其與外資股東”,將賽麟停擺的責任指向如皋地方。值得一提的是,佔賽麟三分之一股份的南通嘉禾正是如皋經開區的子公司。
另一方面,賽麟事件的直接受害人——被欠薪和欠繳社保的員工們也紛紛按下“血手印”,要求江蘇賽麟的國資股東和王曉麟為他們的安置問題給出説法。

江蘇賽麟員工按下的“血手印”
回顧往事,眾多的造車新勢力們可謂命運多舛,它們的發展歷程各有不同,目標也各有不同,唯一的共性,恐怕就只有“錢”了。在車市下行和疫情的衝擊下,如何合理地運用來之不易的融資,是關係每家初創企業生死存亡的關鍵,蔚來、拜騰等企業的經歷已經為同行們給足了經驗教訓。
“2019年是新勢力的倒閉元年”。如今2019年已經遠去,2020年也已過去了一半,基石資本張維的這句預言目前來看,也只應驗了一半。不過可以肯定的是,在“沒錢是萬萬不能”的當下,昔日大多數新勢力註定只能走上拜騰、賽麟的道路,而蔚來、小鵬、理想、威馬等頭部勢力能否真正扛起中國智能新能源汽車普及的大旗,或許在下半年就能見分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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