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基斯坦迎來30億美元氣候災難後的強降雨和洪水 - 彭博社

巴基斯坦卡拉奇外的難民營，在去年毀滅性洪水過後的幾個月內，救援物資開始告罄。

攝影師：Asim Hafeez/Bloomberg

當夜幕降臨在卡拉奇外的難民營時，沙納瓦茲·科索擔心被蛇咬。這位38歲的男子和他的七個孩子與其他5,000名流離失所的村民一起住在帳篷裏，部分暴露在外界和包括蠍子和有毒蛇在內的生物中。當太陽昇起時，酷熱和堆積如山的未經處理的污水使營地成為疾病滋生的温牀。發燒和胃痛很常見，但沒有醫生，也沒有藥物。“我們是被迫在這裏生活的，”科索説。“現在什麼都沒有了。我們感到恐懼。”

隨着季風季節迅速接近，巴基斯坦已經遭遇了大雨和強風，導致數十人死亡，數百人受傷，道路、房屋和農田受損。然而，今年的雨水卻落在一個仍在苦苦掙扎的國家。僅僅10個月前，巴基斯坦遭受嚴重洪災，導致超過1,700人死亡，800萬人流離失所，給經濟造成了超過300億美元的損失。

現在作物短缺，成千上萬人仍然無家可歸，國家在努力重建、解決食品供應、醫療保健和債務問題。救援物資已經大部分枯竭。隨着新一輪降雨威脅着去年洪水襲擊過的同一地區，巴基斯坦發現自己受制於一種惡性循環：氣候變化導致降雨更加劇烈，進而引發更加嚴重的洪水，從而阻礙了過去洪水的恢復。

這是第三極地區其他八個國家熟悉的範式，它們面臨着温暖空氣對季風和融化山地冰川的影響。根據最近的一項研究，亞洲喜馬拉雅喀喇崑崙地區的冰川到本世紀末可能會失去80%的當前體積，威脅到下游多達20億人口的生計——大約是世界人口的四分之一。沒有有效的機制來為自己的復甦籌集資金，更不用説為未來的氣候危機做準備，發展中國家尤其毫無準備。“巴基斯坦是氣候脆弱國家在氣候適應能力不足的情況下面臨氣候變化的火線示範，”人道主義援助組織國際救援委員會主席大衞·米利班德説。“他們處於其他國家將要面臨的某種情況的最前線。”

五月卡拉奇外的難民營。“巴基斯坦2022年洪水受災人羣已經艱難的生活條件因雨水而進一步惡化，使他們更加容易受到未來洪水的影響，”聯合國最近在一份報告中指出。攝影師：阿西姆·哈菲茲/彭博社創紀錄的洪水造成800萬人流離失所，其中數千人仍然無家可歸。攝影師：Asim Hafeez/BloombergKhoso和他的家人去年八月搬到了難民營，那時他的家鄉Shikarpur被淹沒了。但是兩個月後，營地的救援物資開始告罄 — 先是食物供應減少，然後斷電，接着兩家衞生診所關閉。營地距離卡拉奇大約65公里（40英里），Khoso無法步行找到工作，但返回Shikarpur也不是一個選擇：他的家人依賴的稻田在洪水中被毀了。

“我們用一季的收成投資下一季，”Khoso説。“這個循環已經被打破了。”

儘管巴基斯坦並不陌生於季風，但2022年的情況前所未有。洪水持續了四個多月，達到頂峯時，全國三分之一的土地被淹沒。這是巴基斯坦歷史上最嚴重的氣候災難，洪水造成了超過300億美元的經濟損失，大約佔巴基斯坦2021年經濟產出的10%。

在許多地區，情況並沒有改善。巴基斯坦外交部長Bilawal Bhutto Zardari在五月的一次會議上表示，在信德省，超過一半的學校被洪水淹毀，孩子們繼續在户外學習。停滯的水引發了自1973年以來巴基斯坦最嚴重的瘧疾爆發，根據世界衞生組織的説法。很少有農村診所仍然屹立不倒，無法提供急需的醫療治療。

國際無國界醫生組織（MSF），也被稱為無國界醫生， 在信德省一個農村衞生中心設立的醫療營地。攝影師：Asim Hafeez/Bloomberg“從我們在現場看到的情況來看，緊急情況並沒有結束，”國際無國界醫生組織巴基斯坦分部負責人Sergio Cecchini説。攝影師：Asim Hafeez/Bloomberg儘管存在諸多挑戰，但最大的可能是糧食問題。洪水對牲畜和農田的影響已經限制了巴基斯坦養活其公民的能力：1050萬人，約佔人口的5%，正在經歷 嚴重糧食不安全。過去一年裏，巴基斯坦盧比對美元貶值了30%，這也使進口食品變得更加昂貴。

“巴基斯坦正面臨營養危機，”聯合國在上個月的一份報告中警告説。根據聯合國的數據，該國的嚴重急性營養不良率是南亞平均水平的兩倍，是全球平均水平的四倍。

“我非常擔心受影響的3300萬人是任何國家過去單一災難中從未面對過的數字，”巴基斯坦氣候部長雪莉·雷曼告訴Bloomberg Green。“即使在三年內重建也將非常艱難。”

創紀錄洪水一年後，巴基斯坦仍在下沉

許多人將缺乏進展歸咎於缺乏資金。世界銀行估計，巴基斯坦需要至少163億美元用於重建和康復。捐助國在一月份的聯合國會議上承諾提供100億美元的救援資金，但目前尚不清楚有多少資金已經撥款。根據聯合國數據，2000萬需要幫助的巴基斯坦人中，只有770萬人獲得了某種形式的災難救援。，根據聯合國數據。“發展中國家反覆受到氣候引發的災難襲擊，國際社會對災害的實際損失幾乎沒有理解，”雷曼説，並補充説，金融機構更傾向於提供貸款而不是贈款，這使得恢復工作變得更加複雜。其他飽受困擾的國家——飽受戰亂的烏克蘭、遭受地震襲擊的土耳其和飽受乾旱之苦的肯尼亞——也與巴基斯坦競爭援助，國際捐助方稱，在更廣泛的經濟不確定性背景下，援助金額正在減少。

重建工作進展緩慢。截至6月1日，在信德省賈姆蘇羅地區的一條鐵路線旁正在進行施工。攝影師：Asim Hafeez/Bloomberg右側是去年洪水期間的同一條鐵路線。在洪水最嚴重時，巴基斯坦的三分之一被淹沒。攝影師：Asim Hafeez/Bloomberg作為氣候變化最脆弱的國家之一，巴基斯坦僅佔全球温室氣體排放的1%。這種脱節使其成為圍繞“損失與損害”展開討論的前沿，這是一個由發達國家賠償較貧窮國家與氣候危機相關苦難的計劃的簡稱。研究極端天氣與温室氣體污染之間聯繫的World Weather Attribution發現，氣候變化使去年8月的巴基斯坦降雨量比原本預計的強度高75%。

儘管巴基斯坦在幫助聯合國氣候談判代表們在去年的COP27氣候大會上建立損失與損害基金方面發揮了關鍵作用，但幾乎所有細節仍需敲定。目前尚不清楚這些細節中有多少將在今年晚些時候的COP28上敲定。上個月在德國舉行的預備會議的與會者對不明確的目標和國與國之間的爭吵感到擔憂。

“目前尚不清楚像巴基斯坦這樣的國家何時可以通過[損失與損害]機制獲得任何資金，”在哥倫比亞大學研究氣候變化適應的Lisa Dale表示。

上個月在巴黎舉行的另一場氣候峯會彙集了100多位政府首腦，討論了財政短缺作為氣候行動的最大障礙。一套提案被稱為布里奇敦2.0議程將創建貨幣兑換擔保，將災難條款納入債務協議，並促進更多的多邊貸款。但其政治可行性仍未經過充分測試。

巴基斯坦緩慢的復甦正在製造一種惡性循環。洪水造成的農作物短缺推高了食品價格，然後政府提高了税收和能源價格，試圖滿足與國際貨幣基金組織的貸款協議條款。這導致了通貨膨脹上升，2023年5月的通貨膨脹率較去年同期上升至38%。巴基斯坦人開始削減支出，就業機會變少。6月，該國獲得了國際貨幣基金組織初步批准的30億美元貸款計劃，降低了主權違約風險，但增加了維持財政紀律的壓力。

在信德省靠近詹姆蘇魯市的一個村莊裏，看到用塑料袋做成的屋頂或者缺少牆壁的房屋並不罕見。那裏的五位村民告訴Bloomberg Green他們沒有收到任何重建資金，也無法負擔修繕費用。

“我只是絕望。我能做什麼呢？”70歲的法特赫·穆罕默德通過做零工養活着一個有18口人的家庭。五年前，穆罕默德每天能掙500到1,000盧比（1.76到3.52美元）；現在他每天的收入不到300盧比，勉強夠買2公斤麪粉。

離穆罕默德的住所不遠處，有一户居住着22歲的古爾謝爾·馬拉的房屋，他的山羊被洪水沖走，現在在路邊餐館工作。“現在餐館幾乎沒有生意，”他説。在一個早晨，他可能只賣出一瓶水。

法特赫·穆罕默德和古爾謝爾·馬拉的村莊仍然嚴重受損：缺少牆壁和臨時屋頂很常見。在2022年的洪水期間，如右圖所示，該村莊被淹沒。攝影師：阿西姆·哈菲茲/Bloomberg在靠近村莊的詹姆蘇魯和海德拉巴之間，印度河上坐落着科特里大壩。在洪水期間，如右圖所示，數千人被迫撤離。攝影師：阿西姆·哈菲茲在許多地方，自水退去以來幾乎沒有發生變化。在洪水期間右側看到的拖拉機，今天仍然陷在泥裏。攝影師：Asim Hafeez/Bloomberg在左側，雅姆蘇羅的梅蘭鐵路橋水位已恢復正常。去年的季風使水位接近橋基。攝影師：Asim Hafeez/Bloomberg隨着氣候變化使降雨和其他極端天氣變得更加劇烈，專家表示巴基斯坦的經歷將在其他地方得到複製。任何國家的恢復工作取決於當局能夠多快有效地調動資源、分配資金並完成重建工作。這使得發展中國家處於一個自我延續的劣勢。

“他們缺乏資源，無論是財政還是技術上的，無法幫助他們緩衝像洪水這樣的衝擊，”戴爾説。“這些現有條件導致了更高的風險和自然災害發生時更長的恢復時間。”

儘管巴基斯坦極易受氣候變化影響，專家表示該國尚未建立健全的災難響應系統。雷曼認為，去年洪水造成的破壞規模是前所未有的，使得重建成為一個艱鉅的任務。但即使是小的調整也可以更好地為巴基斯坦的下一次緊急情況做準備，無論是加強援助組織之間的協調還是專門為氣候災難而重建。

“基礎設施並沒有變得更具氣候適應性，”總部位於伊斯蘭堡的非營利組織紅十字會氣候中心的顧問Adnan Khan説。“這些社區沒有接受如何適應氣候變化的培訓。”

這就是Yasmeen Lari的所在之處。這位82歲的建築師於1980年共同創立了人道主義組織巴基斯坦遺產基金會，該組織如今在兩個培訓中心為村民提供免費課程，教他們如何建造適應氣候變化的住房。Lari表示，自2010年以來，遺產基金會已經幫助在巴基斯坦各地建造了大約55,000座房屋。

遺產基金會在信德省米爾普爾卡斯地區的Raam Nagar村建造的八角形庇護所，拍攝於5月29日。“像巴基斯坦這樣的國家面臨着恢復陷阱，”Rehman説。“在你重建或者甚至具備技術能力來防洪之前，你就會面臨另一場氣候變化事件。”攝影師：Asim Hafeez/Bloomberg每個結構都由竹子、沙子和稻草製成，大約需要一週時間來建造。攝影師：Asim Hafeez/Bloomberg學會如何建造遺產住宅的人被要求將他們的知識傳授給其他村莊。攝影師：Asim Hafeez/Bloomberg在信德省農村的Pono村的遺產培訓中心，村民們學習如何用竹子、沙子和稻草建造八角形的住房。每個單間結構大約需要一週時間來組裝，建造成本大約是傳統混凝土房屋的十分之一。這些房屋略微抬高，因此適合抵禦暴雨：去年洪水襲擊Pono村時，所有70座八角形房屋都經受住了考驗，而許多傳統房屋倒塌了。

從那時起，這個村莊已經成為一個朝聖之地。在過去的10個月裏，大約有500人在那裏接受了培訓，並要求每個人在回家後與其他10個村莊分享他們所學到的知識。“這是窮人互相幫助，”Heritage Pono村中心的項目經理Naheem Shah説。

Heritage是一個小而不斷增長的基層運動的一部分，旨在使氣候適應對巴基斯坦人更加可及。氣候活動家Rida Rashid在2022年的洪水中失去了她家庭中的五名成員，她正在建立一個在線平台，其中包括從英語翻譯成南亞語言的氣候變化文獻以及氣候災害的實地錄像。總部位於伊斯蘭堡的非營利組織“Innovate Educate and Inspire Pakistan”已經擴大了其服務範圍，包括為教師提供氣候教育項目。

Lari説巴基斯坦人必須在氣候適應方面發展更多技能。否則，“每年，他們[將]在貧困中進一步下滑。”攝影師：Asim Hafeez/Bloomberg但時間緊迫。每個季風季節都有可能加劇上一個季風季節的後果。在卡拉奇外面的營地，Khoso説他害怕每一滴雨水落在他家破舊的帳篷上。

“我們過去招待客人，”他説起洪水之前的生活。“即使有10個人來，我們也沒有問題招待他們吃飯。我們的命運完全改變了。”

在四月的開齋節期間，這是一個重要的穆斯林節日，穿新衣服是習俗，Khoso和他的妻子設法給孩子們穿上捐贈的衣服，但是第一次跳過了自己的衣服。自從到達營地以來，Khoso積累了30000盧比的債務，他説他們沒有財力——或者意願——來慶祝。

“我們現在只是坐在這裏，任憑上帝的憐憫，”他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