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爾街日報》：以哈戰爭如何使全球力量平衡向俄羅斯和中國傾斜

迪拜——以色列與哈馬斯之間的戰爭不僅可能引發地區性大火。它還在影響全球力量平衡，消耗美國和歐洲的資源，同時緩解俄羅斯的壓力，併為中國提供新的機會。

中東衝突的長期影響難以預測。首先，這取決於以色列是否最終能實現其宣稱的目標，即消滅哈馬斯作為加沙主要軍事和政治力量的地位。另一個關鍵問題是，以色列在該地區的外交關係及其西方支持者的全球地位，能否承受加沙平民傷亡人數的上升，以及在這個人口密集的飛地即將發生的城市戰爭的恐怖。

在一位被加沙哈馬斯槍手殺害的以色列士兵的葬禮上，哀悼者們。照片：lisi niesner/路透社被哈馬斯武裝分子摧毀的貝埃裏基布茲的一所房屋。照片：thomas coex/法新社/蓋蒂圖片社但就目前而言，哈馬斯於10月7日發動的戰爭，通過對以色列城鎮和村莊的殘酷襲擊造成約1400人死亡（其中大多數是平民），正被證明是美國主要地緣政治對手的福音。中國、俄羅斯和伊朗長期以來一直試圖破壞美國支持的國際體系，現在正利用美國的分心。

“我們所目睹的是一個不斷變化和移動的世界秩序的一部分，”芬蘭前總理亞歷山大·斯圖布表示，他目前正在競選芬蘭總統。“當美國留下權力真空時，總會有人填補這些真空。”

可以肯定的是，美國已經重返中東，通過穿梭外交和軍事部署展示了其作為以色列和關鍵阿拉伯國家不可或缺的夥伴角色——這種參與得到了兩黨的支持，並消散了近年來日益增長的孤立主義情緒。

儘管如此，隨着華盛頓的注意力集中在中東，俄羅斯可能是這場蔓延中的動盪最明顯的受益者。莫斯科以巴勒斯坦死亡人數不斷上升（最新統計約為2,750人）為藉口，陶醉於其所謂的西方政府的虛偽，這些政府全面譴責俄羅斯在烏克蘭對平民的屠殺，但對以色列在加沙的行動卻只給予温和的批評（如果有的話）。

俄羅斯總統弗拉基米爾·普京，其部隊據烏克蘭當局稱，在去年數月圍攻烏克蘭城市馬裏烏波爾期間殺害了數萬平民，將以色列對加沙的圍困比作二戰期間對其家鄉聖彼得堡（當時稱為列寧格勒）的圍困。這實質上將以色列人與納粹等同起來。這種言辭與普京與總理本雅明·內塔尼亞胡曾經温暖的關係形成鮮明對比，是俄羅斯外交努力的一部分，旨在將該國定位為全球反西方“新殖民主義”運動的領導者，即使它正在烏克蘭進行一場殖民征服戰爭。

立陶宛外交部長加布裏埃柳斯·蘭茨貝吉斯表示：“任何能分散對烏克蘭關注的衝突都極其符合俄羅斯的利益。俄羅斯人或許沒有挑起這場衝突，但他們有極大動機儘可能延長以色列的衝突。這將在戰術上讓俄羅斯在烏克蘭獲益，同時在戰略上強化他們對抗西方世界的敍事。”

中國也以數十年來未有的力度支持巴勒斯坦事業。其與以色列一度密切的關係已支離破碎。儘管北京在鎮壓新疆維吾爾族人時反覆強調反恐的必要性，但中國在描述哈馬斯襲擊時卻刻意避免使用"恐怖主義"一詞——儘管以色列當局稱有四名中國公民被哈馬斯殺害、另有三人被劫持為人質——這令以色列深感失望。

中國外交部長王毅週四表示：“問題的根源在於巴勒斯坦人民長期遭遇不公。“這是自哈馬斯入侵引發戰爭以來他首次公開表態。

加沙地帶南部拉法難民營的巴勒斯坦兒童。圖片來源：Ahmed Tawfeq/Zuma Press加沙城的巴勒斯坦民眾聚集在以色列空襲遇難者遺體周圍。圖片來源：MOHAMMED TALATENE/ZUMA PRESS隨着北京方面為可能因台灣未來問題與美國發生衝突做準備，中國觀察人士表示，中國正受益於華盛頓的注意力再次被中東亂局分散。

巴黎戰略研究基金會(Foundation for Strategic Research)中國問題專家Antoine Bondaz説：“對中國來説重要的是中國的利益，對北京來説最重要的是與美國的關係，以及中國可以削弱美國和美國形象的方式。他們會試圖把美國描繪成不穩定因素，而把中國描繪成和平因素。中國的目標是向發展中國家展示自己是一個替代選項，而且是一個更有吸引力的替代選項。”

哈馬斯發動的戰爭也打擊了中國在亞洲的主要競爭對手印度，近年來印度與以色列的關係日益密切。就在9月份，印度和美國宣佈了建立一條連接印度、中東和歐洲的過境走廊的計劃，該走廊將穿越阿聯酋、沙特阿拉伯、約旦和以色列，成為中國一帶一路項目的競爭對手。但關於以色列和沙特阿拉伯關係正常化的談判（該計劃的一個關鍵要素）已被加沙戰爭破壞，其前景現在充滿不確定性。

“印度在中東地區整體投入巨大，特別是與以色列及阿聯酋、沙特等主要阿拉伯國家的關係，”亞洲集團印度業務主席、印度外交部前政策顧問阿肖克·馬利克表示。“尋求利用經濟科技機遇實現現代化的進步阿拉伯國家與以色列關係正常化，作為中東更廣泛正常化進程的一部分，這無疑是印度所鼓勵的——既為商業機遇，也作為一種更廣泛的政治構想。”

以色列士兵集結在加沙地帶邊境附近。圖片來源：ronen zvulun/Reuters對許多歐洲國家而言，戰爭升級除了會加劇地區關係緊張、轉移對烏克蘭問題的關注外，還可能引發能源危機，重創中東地區作為俄羅斯油氣替代來源的地位。

中東地區的流血衝突還可能導致伊斯蘭激進組織在國內再度發動暴力襲擊，就像2014-2017年打擊伊斯蘭國期間發生的那樣。上週末，大規模親巴勒斯坦集會已席捲歐洲主要首都街頭，部分示威者高呼支持哈馬斯消滅以色列的目標。

“每當加沙地帶或以色列發生如此激烈的事件，都會在歐洲產生連鎖反應，”法國國際關係研究所所長托馬斯·戈馬爾説。“我們現在看到的是不同局勢的重疊與糾纏。未來幾年歐洲的主要關注點將是什麼？是中東？烏克蘭？高加索地區？還是伊朗問題？危機加速爆發的態勢令人矚目，對歐洲而言這意味着必須做出極其劇烈的調整。”

俄羅斯顯然指望西方對烏克蘭的關注度逐漸消退。在哈馬斯襲擊後不久，俄軍對阿夫迪夫卡市發起了一場迄今未果的攻勢。若中東戰事擴大至黎巴嫩，進而可能直接牽涉伊朗和美國，本已縮減的對烏軍事援助資源或將更加捉襟見肘——基輔方面已承認這一風險。

烏克蘭國防部情報總局局長基裏洛·布達諾夫中將對《烏克蘭真理報》表示：“若衝突時間有限，僅持續數週，原則上我們無需擔憂。但若局勢持續拖延，完全可以理解會出現某些問題——畢竟不僅烏克蘭需要武器彈藥補給。”

目前美國緊急援以的軍事物資中，鮮有烏克蘭所需品類。以色列最急需的是其"鐵穹"反導系統攔截彈（烏軍未列裝），而烏軍核心需求是155毫米炮彈。整體而言，以色列高度依賴其龐大空軍，而空天軍在烏戰中作用有限。2014年以色列50天加沙行動期間，以軍僅發射1.9萬枚155毫米高爆彈——這個數量烏軍最短一週就能消耗殆盡。

維也納軍事諮詢公司Gady Consulting首席執行官弗朗茨-斯特凡·加迪指出：“以色列國防軍是典型的西式軍隊，依賴空中火力支援，這種模式更易維持。而烏軍仍保留蘇式體系傳統，主要火力來自地面部隊，這對美國的持續支援能力挑戰更大。”

烏克蘭近幾周面臨的最大風險是眾議院部分共和黨人不願批准美國追加援助。而中東危機實際上可能消除這一障礙，因為拜登政府正試圖將對以色列的軍事援助與對烏援助捆綁。

芝加哥全球事務委員會首席執行官、美國前駐北約大使伊沃·達爾德表示：“現在更有可能通過一項包含以色列的大規模資金方案，這意味着如果想反對援烏，就必須同時反對援以，而沒人願意這麼做。”

他補充説，總體而言美國應能同時支持以色列和烏克蘭，同時履行對台承諾。“我們可以一心多用，我們有這個能力，作為全球大國我們完全可以兼顧三者。”

中東危機反而提醒世人美國對該地區和世界仍至關重要。今年3月中國斡旋促成沙伊復交協議時，曾歡呼自己介入了地區政治。但隨着地區戰爭風險升級，中國保持低調——美國卻緊急派遣兩支航母戰鬥羣，國務卿布林肯更在該地區密集穿梭，力圖遏制衝突。

“中國在該地區的主要影響力在於其市場準入和投資渠道。這是其經濟實力的體現，”西澳大利亞大學美亞研究中心首席執行官戈登·弗萊克表示。“他們尚未在該地區擁有硬實力，因此沒有人會向中國尋求解決問題的方法。”

聯繫雅羅斯拉夫·特羅菲莫夫，郵箱：[email protected]

本文發表於2023年10月17日印刷版，標題為《戰爭改變全球格局》。